下课铃声远远响起，花圃外的石阶路有学生经过。

    孔念溪表情有一瞬的松怔，细长的五指紧扣在长椅边缘，少女明艳的脸庞少有地露出几分状况外的神色。席凝突如其来的反问，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你……”

    “念溪！”

    这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短发女生跑过来，在孔念溪面前站定后，关切地问：“在操场上听他们你受伤了，没事吧？”

    女生穿着球衣，带着白色护腕，似乎刚完球，利落的中分短发微湿，额前沁出薄汗，皮肤很白，五官偏立体，有种漂亮的帅气。

    有些眼熟，愣了一下，席凝才想起——对方是之前孔念溪在宿舍走廊被堵时，赶去解围的那位戴发带的女生。

    对话被断，忽然插入一个人，气氛不知不觉间变得有些异样。

    “不要紧，只是擦伤。”

    “都出血了还不要紧啊？有没有觉得疼？结痂了可别急着碰。”

    “嗯？为什么？”

    “时候姥姥告诉过我的，伤口没恢复好就乱碰的话可能会留疤哦，溪溪的腿这么好看，可不想让它以后留了瑕疵。”

    “……”

    两个人应该是很熟悉的朋友，席凝站在旁边听着她们交谈，半晌无话。

    虽然是后来者，但短发女生自始至终没有正眼看席凝一次。

    不过即便没有任何交流，席凝却像上次一样，再次莫名其妙地从女生身上感受到了几分隐约的针对。

    “你的伤口还没擦药啊？”

    旁边传来女生的话，席凝低头看了眼捏在自己指尖已经蘸了消毒药水的棉签，薄唇微抿。

    “那我来帮你擦药吧。”话音未落，女生从席凝身边绕过去，径自拿起旁边椅子上放着的药瓶和棉签。

    就好像……完全把她当透明人一样。

    旋动药瓶的窸窣声在耳边响起，席凝眉心一皱。

    她不喜欢做事的时候中途停止，更何况……

    捏紧棉签顿了顿，没有过多思考，她直接蹲下身去。

    坐在长椅上的孔念溪正欲开口话，膝盖上忽然一凉，蘸着药水的棉签触碰到皮肤肌理，没有想象中的疼，但突然的湿润触感还是让她下意识微挪了挪腿。

    “疼？”席凝抬头问。

    孔念溪低头，直直看着蹲在她身前的席凝，半晌，眨了下眼睛，展颜一笑：“如果我疼，你会像刚才的那样，给我吹吹吗？”

    “……”

    气氛安静了几秒，席凝手上的动作僵住。

    “噗…溪溪你怎么还跟孩子一样，要吹吹才能好啊？那我可以……”

    女生话没完，席凝绷着唇，紧盯着眼前修长的腿，顿了顿，倾身凑近，对着伤口轻轻吹了一下。

    带着热流的呼气拂过腿部柔嫩的肌肤，滚烫的呼吸透过皮肤在体内迅速乱窜，一股不受控制的酥麻攀上心头，胸口不规律地快跳了两下。

    脸颊漫上一层可疑的粉色，孔念溪回神，红润的嘴唇翕动，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席凝擦好药，起身把棉签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回身时，视线从她脸上掠过：“那我就先走了。”

    孔念溪：“哎，你等等——”

    盯着那高挑的背影渐渐远去，过了许久，孔念溪弯起唇角，眼底盛满笑意。

    原来她吃醋的时候是这样的么？

    怎么这么……可爱。

    ……

    踏上医务室外围的路，没走两步，衣领突然被人从后面一拉，涂圆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席凝身后，左右看了看，问她：“怎么就你一个人啊？”

    完，涂圆自行朝她身后不远处医务室的方向看了眼——独立的两层楼外，横放的长椅上坐着两个十分眼熟的身影。

    她眯着眼确认：“溪溪她旁边坐的是江媛？”

    “啧。”涂圆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原来你被她截胡了呀？难怪。”

    “……”席凝觉得她这话得不对，纠正道：“什么截胡？我本来就只是送她去趟医务室而已。”

    “人都背去了，还不好人做到底给人送回教室？多好的增进感情的时机啊。”涂圆惋惜，跟上席凝的脚步，想了想，又笑嘻嘻道：“既然你们都和好了，那溪溪什么时候搬回去呀？”

    席凝蹙眉，偏头看了她一眼：“坐哪里是她的自由。”

    涂圆皱巴着脸：“话是这么，可你不知道，田家宝以前都不管我们后排的，现在溪溪搬过去了，好家伙，田家宝天天站窗户外视监，我上课都不敢偷吃零食了。”

    “……”虽然这么一听是挺可怜的，但席凝没忍住笑了下。

    涂圆不依了：“你还笑？话，能不能跟溪溪，让她搬回去呀？”

    席凝：“你为什么觉得她会听我的？”

    涂圆眨巴了两下眼睛，有些讶异：“依你的性格，最近和她走这么近，难道不是已经接纳她了？”

    以她对席凝的了解，对方对不敢兴趣或者觉得没必要接触的人一般都不会主动搭理，对待不熟悉的人，除了基本的礼貌也会彻头彻尾的冷淡到底。

    如果能用一种东西来比喻的话，涂圆觉得席凝的内心大概就像一个外面裹了一层硬壳的果实，虽然外表看起来又冷又硬，一旦突破，内里就是无限的柔软和包容，但反之，若是已经接纳的东西从里面开始变质，她也会牢牢地把它包裹在心里，自己默默承受，毫无怨言。

    这种人格最容易受伤，况且她还已经经历过一次了，所以，虽然涂圆很希望席凝能开自己多交一些朋友，但同时又不可避免的会担心。

    见席凝神色有异，涂圆心翼翼地试探：“你不会……还没放下那件事吧？”

    席凝猛然停下脚步，目光幽沉地看了她一眼。

    知道触线了，涂圆轻咳了下，赶忙转移话题：“啊，那个……刚那个江媛，你不觉得她长得很有一种氛围美吗？虽然偏中性的帅气，却又很美。”

    “………”

    席凝并没有任何讨论那个叫江媛的女生的欲望，随口敷衍地应和了一声，扭头继续往教学楼的方向走。

    但话题扯到这，涂圆八卦的兴致就压制不住了，继续道：“凝凝你平时不关注这些可能不知道，她在学校还挺有名的，因为这么好看的女生，她也喜欢女生哎！”

    席凝步速不变，过了两秒后，放慢了脚步。

    涂圆终于在她脸上看到了探究欲，的更来劲儿：“她有交往过女生哦，私下圈子里都传开的事，她也不会避讳这些。”

    “不过她现在是单身，和溪溪关系一直很不错，学校还有不少CP粉呢……”

    涂圆着着，发现边上没人了，回头一看，却发现席凝顿在原地，眉头一扬，疑惑道：“怎么了？”

    席凝阖了下眼皮，若无其事地重新往前走：“没什么。”

    “不过孔念溪交往过几个男生了，跟江媛这么久都只是朋友，铁定是千锤百炼的直女，没戏，也就cp粉脑补。”

    涂圆着，目光不由自主往席凝身上瞟了瞟。

    起来，正是因为知道她们两个都是钢铁直，她的姬达才没动，要不然就刚才乒乓球台那个暧昧的气氛，她真的都要以为……

    果然直女的心机在直女面前就是空气吧？

    “……铁直吗？”席凝敛眉，自言自语地呢喃了一句。

    “对呀，你不会还不知道铁直是什么意思吧？”涂圆看她那茫然的眼神，还以为席凝这个不爱上网的“老干部”高中生不知道词的意思，科普道：“就是永远也不会和同性谈恋爱的意思，像你这样的就是典型。”

    自以为解释地一针见血，涂圆满意地扬起下巴，偏头，却对上席凝一脸复杂的眼神。

    涂圆：“……”

    后面回教室的半路，席凝都沉默着没话，直到从教室后门走进去，路过涂圆桌边，她才有点扭捏地开口：“你……那本漫画看完了吗？”

    “哈？”涂圆先是一愣，接着乐道：“今天怎么这么主动？还来催我，难道是终于发现百合漫的魅力了？”

    席凝转身就走：“没看完就算了。”

    “哎哎！”涂圆立马拉住她，把漫画从桌兜里抽出来，塞进她怀里。

    席凝回座位上，漫画往桌子里一放，把下节课的语文课本拿出来摊开。

    端坐了几秒后，她抿了下唇，伸手向桌子里探去。

    “席凝。”

    后背冷不丁被戳了下，她全身一僵，收回手缓缓转过身。

    后桌的女生热情地拿着一包拆开的旺仔牛奶糖，晃了晃递过去：“来一颗吗？”

    席凝低头一看，礼貌回到：“不用了，谢谢。”

    女生好奇地看了看她，趣道：“你刚刚怎么了，好像有点紧张？”

    做前后桌以来，女生问了她不少题，秉承着和学霸搞好关系总没错的原则，女生大大咧咧拿出几颗，扬手就探身往她桌上放，席凝慌忙侧身往桌兜前一挡，主动抬手接过一颗，笑道：“谢谢，一颗就够了。”

    后桌这才作罢。

    扭头将裹着包装袋的奶糖放在桌边，席凝把桌兜里的那本漫画往里推了推，松了口气。

    “都快上课了，还站在外面晃荡什么呢！快考试了也不知道收收心！”

    外面走廊上传来田家宝的吼声，没一会儿，外面呼呼啦啦涌进一群人，田家宝跟赶鸭子似的跟在后面，走上讲台。

    教室里很快坐得满当当，接近上课的时间，孔念溪差不多最后一个回来，不紧不慢地从前门走进来。

    席凝的座位在中间第三排，左手边就是正对前门的走道，余光自然而然，第一时间注意到门口那张“祸国殃民”的脸。

    目光短暂交汇了两秒，席凝垂下头，避开视线。

    手指夹着笔转了几下，头顶罩下一片阴影，视野里闯入一只白皙的手掌，漂亮的红色美甲几乎擦着她的鼻尖划过，压在眼前翻开的课本上，五指纤细白如削葱，指尖隐约带着淡淡的冷香。

    和她身上的香味很像。

    “……”

    突然蹦出来的念头让席凝心跳漏了半拍，她抬高下巴，准备扬起头，压在课本上的手收了回去，留下一个学生卡。

    仔细一看，上面是她的名字和照片。

    下意识一摸口袋，空的，她竟然都没注意是什么时候丢掉了。

    席凝抬头，孔念溪掠过她向后排走去，步姿散漫慵懒，漫不经意地扬起右手，纤细的指尖夹着一颗糖，眼熟的红色旺仔包装。

    她回头往桌上一看，原本放在桌角的那颗奶糖已经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