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凝半垂下视线，睫毛长而密，在下眼睑投出一片迷人的弧度。

    右手紧握的笔尖不知不觉抵在书页上，渗出一团黑色的墨迹，她抬起手，视线从被咬了一口的面包上掠过，淡声道：“你只要认真一点，多考几分不是问题。”

    孔念溪屈膝侧坐，肩膀斜依着桌子，牵起唇角凑近了点：“我只对喜欢的事才有兴趣认真啊，比如——”

    她了一半停下来，等席凝看过来时，唇瓣才一张一合，比了个口型：

    喜欢你。

    “……”

    席凝竟然也鬼使神差地一眼就看懂了。

    即便只是未发出声的唇语，她的耳朵还是不可抑制地微微发烫，余光扫了眼四周，随即，耳边传来一声悦耳的轻笑。

    孔念溪曲指在她桌上的那盒消食片上敲了下，浅笑道：“这个你实际不需要就先放着，保质期很长，不过，我买给你的东西可不要随便投喂给别人，不然我会生气的。”

    ……

    像一些张牙舞爪又会记奇奇怪怪的仇的猫。

    席凝没什么，默默把消食片收进了桌兜。

    这时，前门口晃晃悠悠走进来一个男生，进门瞧见孔念溪还有桌上的包，歪着身子往前排的卷毛桌上一靠，咧嘴问：“溪姐这是要搬回去了？”边边伸手去掰卷毛手里的脆面。

    孔念溪起身，随手拢了拢耳边的长发，也没否认，漫不经心地应了声：“也不能辜负了宝宝一早上的苦口婆心。”

    卷毛一巴掌拍掉男生的手，听到这话立马转过来，眼珠子滴溜转了转：“啧，不是瞎，那老头在撮合你跟凝神这件事上还真是执着，我都想给他颁了最佳月老奖了，哈哈……”

    卷毛嘎嘎笑了两声，见周围没人话，又“嗝”一声收住。

    孔念溪挑眉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你还懂挺多？”

    卷毛嬉皮笑脸，笑呵呵探过头继续：“不过你俩这分分合合的，最近又好上了？”

    “……”

    席凝低头看不清表情，莹白如玉的指尖紧握着笔杆，孔念溪笑盈盈踹了脚他的凳子，转身走了。

    边上男生撞了下卷毛的肩膀：“蒋茂，咱当妇女之友可以，但你越来越有长舌夫内味儿了。”

    卷毛炸了，跳起来朝高他一头的男生头顶猛敲：“滚蛋，你谁呢！”

    两人推推搡搡撞得后排的桌子一晃，席凝拿着笔在纸上神游地划了几下，没多久，旁边传来“嘭”一声轻颤，侧眸，孔念溪抱着一摞书放在桌上。

    男生扒拉开卷毛的手，忙不迭上前：“哎，这种粗活怎么能让我们公举干呢，我来！”

    孔念溪放下书，看了他几秒，笑了下：“最近看了样东西好像还挺适合送你的。”

    “啊？”男生愣了愣，一喜：“是什么？”

    “吸油纸。”

    “……”

    “哈哈哈嘎！”卷毛笑到鸣，男生推了他一把，见孔念溪走开，又笑嘻嘻跟了两步：“还是我帮你吧。”

    孔念溪头也没回：“不用，我自己可以。”

    男生只好又折回去，给还在笑的卷毛一肘子，嫌弃道：“你笑点也忒低了吧。不过，难道我错啥了吗？怎么感觉突然跟我生分了。”

    卷毛瞟了他一眼：“笑死，想什么呢，你跟我溪什么时候熟分过？”

    男生笑着拿胳膊撞他：“怎么着，仗着你女生缘好刺激我啊？难怪女生们不把你当男的看，你不会真以为跟溪溪走得近的男生都只是单纯拿她当哥们儿姐们儿，没点念想，存在纯洁的友谊？”

    卷毛眉头一拧，摆手发他：“行行，你最有男人味儿，赶紧走吧。”

    男生没急着走，站直身子叹了句：“唉，她男朋友也换了好几个了，啥时候能换到我啊？我看她要求也不是很……”

    “刺啦——”凳子脚摩擦地板发出刺耳的声响。

    男生话没完，见席凝突然站起来，深刻的眉眼间敛起一层寒意，周身气压低得让他一颤，嘴里的话不由戛然而止，那卷着冰刀子的视线从他脸上掠过，最后落在别处。

    席凝起身，面无表情地向前门口看了一眼，无视面对面站着的两人，转身走开了。

    “……”男生咽了下口水：“学神她……刚是不是瞪我了？”

    卷毛笑骂：“想多了吧，我都还没被凝神瞪过呢，滚吧。”

    男生回了他一嘴，走开了。

    最后一排靠窗的角落。

    孔念溪看着满桌的书和零零碎碎的东西，还真有点一筹莫展，单手撑腰缓了缓，她把桌上用书立支着的一排书抽了一半抱在怀里，算先搬过去。

    双手托着下半截，书太多挡了些视线，刚在靠后墙的走道迈出两步，上面的书就摇摇欲坠有向下滑的趋势。

    腾不出手，无措间，一只手帮她护住了快要掉落的书本。

    闯入视野的手指瘦削白皙，指骨修长，食指近节指骨靠虎口的位置有一枚淡淡的痣，在冷白肌肤的衬托下十分惹眼。

    五指按在顶端的练习册上，孔念溪抬眸，顺着手腕看过去，席凝狭长的眉眼间多了一分柔和，伸手撑住书本底部，轻声：“我帮你拿一些。”

    孔念溪手里的重量消失，眨眼看着席凝抱起书，径自向前排走去。

    她动了动唇，勾起了点弧度。

    后排嘻嘻闹闹，但这会儿周围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一般。

    东西很快就搬完了，桌子空间，卷毛站在前面忙前忙后帮忙整理，也不需要席凝再搭手。快到集合时间，班长招呼大家下去，因为今天有场比赛的项目，席凝提前下楼去了西篮球场。

    因为学校空地多，所以即便篮球场地够用了，还是在食堂旁边又建了一片露天场地。

    席凝报的是趣味运动会定点投篮的项目，碍于各科课代表的个人指标被迫报的，也没太放在心上，来到比赛地点时，已经有不少人在篮筐下热身准备了。

    “凝凝，你一会儿想喝什么？我给你买去。”

    涂圆坐在长椅上看向席凝。

    距离比赛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席凝领了号码后她们就到球场边缘坐着等，此刻瞄见旁边不少比赛选手都在热身，涂圆忍不住道：“凝凝你不去练下手感吗？反正这会儿还有时间。”

    席凝斜靠在身后的横杆上，长腿微曲。为了方便她束起了高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没有长发的遮挡，侧脸线条清晰，精致的五官多了一分凌厉的英气。

    她活动了下手腕，上面戴着来时涂圆死活要她戴着的“幸运”护腕，望了眼球场：“我不是很需要。”

    “哎呀。”涂圆捂脸：“我就喜欢我们凝凝这么一本正经的凡尔赛。”

    “……”

    席凝没脾气地偏头看她。

    “听这次运动会所有项目的冠军奖励都是现金。”苏玉期想起来道。

    “什么！”涂圆跳起来，“那凝凝你就必须加油了，拿到奖金我们能出去搓一顿大餐了！”

    席凝扯了扯嘴角：“我们平时也没少吃吧？”

    “不一样，这可是白拿的奖金！”涂圆莫名兴奋，盯着席凝就像盯着行走的奖金似的，已经开始筹划：“那就先买杯好的饮料犒劳你，餐厅一楼奶茶店的鲜榨梨汁！你等着姐姐哈。”

    自顾自完她就站起身，顺便一把拽起懒洋洋靠在长椅上的苏玉期，抬脚朝不远处的食堂走。

    “……”

    席凝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看着两人走开，独自呆在原地。

    比赛的时间越来越近，篮球场上的人也慢慢增多，选手和各自的应援好友三五成群聚在一起，人声喧闹。

    席凝拧开瓶盖抿了口水，目光随意地扫向球场，掠过不远处的人群时，顿了一下。

    身姿窈窕，被簇拥在中心，孔念溪低头滑动手机，偶尔偏头跟旁边的人话，前面的篮球框下，一个女生投完篮，带着球径直走到她面前，扬手做了一个要抱抱的撒娇姿势。

    熟悉的短发，眼熟的侧脸，也才过去没多久，席凝自然记得这个短发女生的名字是叫江媛。

    哨声响起，席凝收回视线，抬脚向比赛场地走去。

    定点投篮顾名思义就是站在场地的指定位置投篮，每人十个球，进球多的获胜，有并列十球全进的就进入下一轮。号码顺序按抽签来，席凝运气不错，序号比较靠前，没等太久便入了场，接过球后不紧不慢地拍了几下，修长的五指扣在球面的动作显得游刃有余。

    对这种比赛她原本确实没什么胜负欲，但是现在有点不一样了。

    “嗖！”

    最后一个球空心进蓝，场上的氛围有些热了。

    “啊不是，这才刚开始就有全进的了，大家今年都这么厉害吗？”

    “明明是这个学姐厉害。”

    “果然还是高二的学姐厉害啊。”

    “你们怎么知道人家是高二的？”

    “废话，咱们年级有这么漂亮的人早就人尽皆知了。”

    “好想要她联系方式啊，不知道学姐介不介意～”

    “……”

    孔念溪原本在前排美滋滋欣赏席凝标准又不失美感的投篮动作，身后却传来一群叽叽喳喳的高一学妹的讨论声。她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也没话，就见几个妹子嘴巴一闭，睁大眼睛齐齐望着她。

    “……”

    她尴尬地笑了笑，又转过头去。

    席凝都投完下场了，涂圆她们还没回来。

    明明还好一下场就买好喝的犒劳她？

    走回原来的地方，席凝往横杆上靠着等人。

    十一月中下旬的天气，这个南方城市的气温也开始慢慢转凉。席凝体育服上衣的拉链原本拉到最顶端，刚才为了不妨碍动作而滑了下来，细长的脖颈从领口显露出来，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

    她静静站着，高挑惹眼的身影依旧引来出少视线。

    半晌，视野里走近一个身影。

    孔念溪一步一步走过来，直直在她身前站定，脸上带着一贯的笑，朝她张开双臂：“你今天好棒，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不过这个幸运拥抱可以让你直接免了下一轮，拿到第一名也不定。”

    “……幸运拥抱？”席凝看着她，微微挑起眉梢。

    “对呀～我呢，运气一向都不错，所以她们抽卡或者考试前都会先来找我蹭蹭欧气。”孔念溪凑上前半步，勾唇道：“给别人拥抱可还是第一次，机不可失哦。”

    席凝的手从上衣衣兜里放下来，缓缓站直身体，没有要，也没有不要。

    她们所在的地方虽然算不上很显眼，但是旁边隔了一百米左右的地方就是比赛的场地，边上围了一圈观众，转个身就能看到这里。

    “你不吭声我就当你默认了～”

    孔念溪明媚的笑靥慢慢逼近，席凝盯着她眨了下眼睛，脸上平淡的表情普普通通，但比平时不时的表面冷清要柔和得多。

    在孔念溪就要倾身拥过来时，她慌张抬起手臂，做防守状在身前一横，来不及刹车，娇嫩的下巴生生磕在了她手臂上。

    “嘶……你干嘛？”

    虽然磕得不算疼，但还是有被着突然的动作给“伤”到，孔念溪揉着下巴，幽怨地看了席凝一眼。

    席凝抿了下唇，内敛的眼尾泛起不自然的微红：“真的是第一次吗？”

    孔念溪抬眉：“什么？”

    席凝咬唇迟疑了下：“你的第一次拥抱……是指哪种意义上的拥抱？”

    席凝也不知道自己在在意什么，为何要这么刨根问底，但就是莫名其妙地在意。

    心动的欢喜推着她向前，本能的保守又想要把她拉回保护壳，摇摆不定的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孔念溪身上她看不到的东西太多了。

    孔念溪怔了下，半晌，松开揉下巴的手，眼底盛开的笑意更深：“当然是除了亲情外的各种意义上的拥抱啊，不管是友情向的，还是像……会接吻的恋人间的拥抱。”

    “不行，你每次都质问我那么多，刚才还磕到我了，这好不公平。”孔念溪心念一转，扬起下巴，开始“理直气壮”地提要求：“这次要你抱我～”

    席凝怔了怔，差点被她奇奇怪怪的逻辑绕进去，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席凝，”孔念溪微鼓着腮提了口气，没坚持几秒，却又一下子泄了气，她原地跺了下脚，扭头要走：“不抱算了，你准备好下一轮比赛吧。”

    转身刚跨出一步，手腕忽然被拉住，渡过来的力量柔和却也有力，她猝不及防回过身，跌进一个柔软的怀抱。

    但还没来得及感受对方温暖的体温，不过一秒，她便又被推开了。

    “谢谢你的幸运拥抱。”

    孔念溪抬头，撞进席凝强装镇定的眸子里。

    她眼底流波一转，荡起狡黠的笑意：“好吧，原来你喜欢激烈一点的，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