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密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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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恒第二天醒来的时候, 还有些昏沉。

    他花了足够长的时间去回想,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然后脸色逐渐有些崩溃。

    他都干了些什么?

    挑剔人家害自己拒了两次婚,还跟秦烨“假戏真做也要做才行”……

    做才行!

    这都不是改了平日里的作风的问题, 这是在明示自己当真心悦于他, 只不过还有几处犹疑的地方而已。

    他醒来时原本瞧着已然恢复正常, 面容俊美白皙, 并无宿醉后的憔悴潦倒, 此时想着想着脸颊竟又染上两分绯色。

    混蛋秦烨!就喜欢灌酒套话!

    上次套出来一句‘孤另有所图’, 这次快把他整个人都套走了!

    有些气不过的谢恒恨恨叹了一声气, 望着云昼道:“从今日起, 孤不与定国公一同用膳了,你让膳房另给他备上一桌。”

    云昼讶异的挑了挑眉,心绪起伏。

    难道昨晚上定国公得罪了太子殿下?可昨日回来时怎么半点瞧不出来?

    他张了张嘴, 想声今日一早定国公便出去了, 但瞧着太子有些气恼不郁的神色, 又将到了口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随便吧……反正殿下正好不想见定国公。

    谢恒梳洗后用过早膳, 惯例是议事的时候。

    几名东宫文官幕僚一一禀报过郡城中各项事宜,又看了一遍棠京来的文书奏报,等到顾明昭从外边捧着两个盒子进了门,几人便识趣的退了出去。

    顾明昭熟练地拿了钥匙启封,取出匣中之物双手递给谢恒,道:“棠京理政堂发出来的批文, 和太极殿递出来的。”

    谢恒精神一震。

    杨崇之事后, 他几乎是在封城的同时就给棠京写了奏报。

    写出去的奏报,当然全是“事实”。

    主要内容就是跟惠帝哭诉杨崇狼子野心勾结南周,语气惊怒地儿臣不过路上颠簸偶感风寒, 不曾赴杨崇的接风宴,此人竟恶向胆边生胆敢在夜间派人到杜若园行刺,所幸随行护卫的神卫军得力,城外驻守的严宣生部也在太子手令的一再催促下进城救驾,这才得保无虞。

    随信附上杨崇勾结南周的若干铁证。

    太子本就是个性格怯懦的人,平素温文尔雅从不出头,这次眼见是被逼得急了,上奏的奏折上字迹凌乱语气忿忿,还带几分透出纸面的委屈来,直言自己要在明郡大索数日,清查杨崇余党。

    太子出巡南疆,本就有便宜行事之权,如此直言上奏,意图便十分明显。

    只怕是杨崇将太子气狠了,这位气不过想杀人泄愤。

    当然,谢恒也没忘了痛骂秦烨一顿,还是在私下写给惠帝的家信中痛骂的。

    信中将秦烨写得万分跋扈,决定要徐道晏的奚城之后半点不过问太子,武断专行横行霸道,即便太子亲至中军帐也不曾让步半点,十分可恶。

    这家信当然未走理政堂的路子,而是由明郡出发快马直奏棠京皇宫,第一时间便到了惠帝的案头。

    谢恒先看理政堂的那篇批文。

    辞藻华丽形式复杂,中心意思却很简单。

    杨崇谋逆之事已然知道了,朝中全力支持太子殿下肃清南疆。

    谢恒放下批文,嘴角溢出一抹笑来:“所幸,此事证据够多够确切。否则,朝中还真不一定能这么快有决议。”

    顾明昭在旁边点头道:“是啊,杨崇是陛下一手提拔上去的,如今出事,也能算是折了陛下的面子。若只是密报回京言明勾结南周之事,他却不曾带人来围杜若园,此事只怕没有如此轻易。”

    惠帝不算是个爱护名声的皇帝,但杨崇是他一意孤行提拔上去的,杨崇出事,岂非证明他强召秦烨回京之事十足不妥?

    是以,若他不曾带人意图刺杀太子,太子也不曾先下手为强将他绑了,惠帝只怕还会有别的幺蛾子。

    谢恒也想得明白,轻轻叹了口气,又开了那封从太极殿寄出来的家信。

    虽则对信中写了什么有所预计,真看到时,他还是有些讶异的挑了挑眉。

    顾明昭见他一时不语,表情却有些忍俊不禁,立时便凑了过来,有些好奇的道:“殿下,陛下给您写了些什么?”

    谢恒轻飘飘的将放下信笺,脸上笑意清浅,道:“父皇,让孤与煜之尽力缓和关系,劝他仍是回京修养,切莫留在这边陲之地贻误伤情。”

    “父皇还,南疆军那个严宣生是南疆诸将之首,且还算得上礼敬皇室,让孤私下瞧瞧,能不能暗地里笼络一二,许他未来的南疆总督之位。”

    跟赵皇后一样,惠帝一封家信洋洋洒洒写了许多,全在叮嘱他哄哄秦烨加上笼络严宣生了,就开头两句关怀了一下谢恒遇刺是否严重,余下的竟都和谢恒本身没什么关系。

    顾明昭目瞪口呆。

    半晌,他量着太子似笑非笑颇有几分讥讽的神色,呢喃着道:“陛下还真是格外忌惮定国公……”

    为了哄人回京,都有些不折手段了,甚至顾不上多做些表面功夫。

    谢恒也觉得有些糟心,他有些嫌恶的看了看那张信笺,又问道:“母后和舅舅府上没有回信?回京在即,就怕端王又出别的招数。”

    “棠京路遥,就算飞鸽传书也要许多时日,殿下再等等便是,”顾明昭宽慰道,“国舅与皇后娘娘在宫中朝中屹立多年,端王殿下纵然私底下有些人脉势力,真摆到明面上来,还是不够看。”

    谢恒轻轻应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他因为惠帝这封信颇多思虑,手中杂事也多,直到傍晚时稍得清闲,才觉出一点不对来。

    稍间是不是太过安静了点?

    秦烨住着的稍间跟他的寝卧起居之地不过一墙之隔,按理来,即便不曾同桌用膳,但总有伺候的人进进出出,偶尔听见些声响。

    可今日,那屋里浑似没人一般,安静的令人心慌。

    谢恒蹙起眉头,有些不忿。

    难道这人还跟他闹起了脾气不成?

    是这人先把他骗出去灌了酒套话的!他还没有生气!

    好吧,今早起床时想起来还是有些气恼的,否则也不会吩咐云昼一句‘不必同桌进膳’了。

    所以这人生气到底是因为自己不和他同桌吃饭,还是因为那句‘也得做才是’自尊心受到了刺激?

    谢恒拧着眉胡思乱想着,并不愿承认他之所以察觉出秦烨的不在,是因为觉得身边缺了个人似的。

    秦烨住在稍间后可未曾闲着,他武功既高见识又广,再加上实在很闲,着实给谢恒的劳模生涯增添了一抹难以忽略的亮色。

    譬如……这人早上起来要练早课,拳或是练剑都不碍,要紧的是寒暑不问,动静一大每每便会把热爱赖床的谢恒闹起来。谢恒平素也没什么起床气,既然醒了便顺势起身,还能顺便欣赏一下大齐第一高手的卓然风姿。

    又譬如,这人对朝事颇多见地、对南疆诸事也极为熟谙,每每论及朝事时便是一阵谈天地,倒也能给谢恒开些思路。

    再譬如,这人很爱管闲事,瞧着谢恒在书桌旁一坐便是几个时辰,便会掐着点拉着太子出去逛园子散步,每天都不曾落下。

    今日秦烨一没在身边,谢恒竟觉得周围都空旷起来。

    好似周围的那点温度都消失了似的,不出的冷清寂寥。

    他不知不觉的放下手里的笔,狠狠地看向隔开了稍间的珠帘。

    那珠帘毫无动静。

    他豁然站起身,想直接掀了帘子进去,又觉得太过唐突,犹豫不决之际终于想起什么,吩咐云昼道:“你去将今日明昭送来的那两封信拿来,孤有事同定国公商议。”

    棠京来信事涉秦烨,拿来与他商量一二,岂不是理所当然的道理?

    谢恒这么想着,终于理直气壮了些,却见云昼脚下毫不动弹,觑着他的神色声道:“今日一早定国公便出去了,如今还没回来。”

    谢恒好不容易立起来的气势为之一顿。

    什么玩意?

    这人一天在屋里悄无声息,不是窝在房中生闷气,而是出去了?

    “去哪儿了?”他问。

    那声音颇带几分气急,听得云昼一哆嗦,十分心的道:“想来……无非是去中军帐或是都护府吧,定国公偶有军务,出去处置一二也是很寻常的事。”

    军务?

    如今镇南都护府对东宫的人敞开大门并无半点藏私,有什么军务是谢恒不知道的?

    他哼了一声,也不再去搭理,一拂袖子坐下了。

    镇南都护府内,陆言和百无聊赖的坐在书房门外。

    他昨日连夜去搜罗了城内外的诸多名医,各科各类的一样来了一两个,顺带理了一份每人的生平种种、擅长疗法,放到了都护府的书房里。

    秦烨今儿一早就来了,看了一早上的个人简历,终于挑出了两个,如今在书房中密谈。

    陆言和就很纳闷,公爷一向信重他,什么军国大事私密体己也不曾瞒过他,怎么看个大夫还要屏退左右?

    他坐在这守着门,就见有亲卫从外边来,跑得直喘气的道:“东宫……东宫来人了!在门口,要见公爷!”

    这没出息的样让陆言和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道:“来人就来人吧,有什么好跑的?公爷在书房里有机密要务,让他等等就是了。”

    公爷在里边与大夫“密谈”,连他都给遣出来了,怎么可能在这当口见太子的人?

    何况,以秦烨如今的身份地位和太子的关系,让东宫来的人等等,也不是什么大事。

    那亲卫又急急的喘了口气,终于捋顺了点:“不是!是太子殿下亲到了,如今已然往这边来了!”

    陆言和霍地一声站了起来,脑子一团乱麻。

    公爷千叮万嘱不能让东宫的人知道,这如今太子本人亲到了,这可怎么办?

    “你先把前厅那几位大夫都请到后院去,让他们暂且去赏景或是做些别的,无论如何别到书房这边来!”

    陆言和吩咐一声,急急地迎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