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什么幽怨嫔妃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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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要提前去燕盛行宫避暑的消息很快传了开来。

    整个皇宫都因为这一道旨意而忙碌起来, 皇后的立政殿却与往日无甚区别,仍旧是一派的宁静祥和的景象。

    “娘娘,咱们当真不跟着陛下同去?”

    赵皇后闷在寝宫无聊,今日又将十一皇子谢怡召到了身边, 极有耐心的陪着他认字念书, 倒是身旁伺候的大宫女兰茵有些看不过去, 十足疑惑的出声。

    皇帝这一走少也是一两月功夫, 皇后却半点随行的心思也没有, 着实令人着急。

    “恒儿要回京了, 有什么好同他去的?”赵皇后笑了一声, 摆手道, “左不过,是行宫里又添了批不知是谁贡上来的美人,陛下急着去瞧罢了。”

    到了皇后这样的年纪, 家世煊赫, 膝下又有太子, 皇帝要做些什么, 也早已经不放在心上了。

    又过了片刻功夫,外间有人来报,言道太医院楚院判到了。

    还不到请平安脉的时候,赵皇后细细一思量便知是何事,令人将谢怡带了出去,这才吩咐传了人进来。

    谢怡不高兴的撅了噘嘴, 却还是爬下软塌去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迈着短腿走了。

    赵皇后望着好些跟在谢怡身后鱼贯而出的宫女太监,眼底渗出些笑意来,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

    “还是年纪些好啊, 至少……

    “安分。”

    楚院判进来时,殿中之人已然遣出去不少,剩下的皆是皇后心腹,他规矩的将药箱放下,并未拿脉,而是呈上了两张药方。

    “娘娘,这是便是端王府这月余来真正的药方。”

    赵皇后接过那薄薄的两张纸,一目十行的看了两眼,眼中露出些恍然的神色:“怪不得,端王那样一副破败身子,如今竟然起得来床,这方子上都是些虎狼之药,他也不怕虚不受补,弄出事情来。”

    端王谢惟一向存在感稀薄,月余前身体有了些气色,这个月甚至进宫请了几次安,赵皇后原本并没放在心上。

    若不是太子突然传信回京让留意端王府,她还察觉不出自己眼皮子底下竟有人偷换了太医院的脉案和药方。

    给端王拿脉的太医不知何时收了银子还是旁的什么缘故,上报给太医院的药方仍旧以温补为主,暗地里却另有乾坤。

    楚院判低着头,道:“这药方上的药量都仔细斟酌过,料想以端王殿下的身体,应能勉强支撑数月,在这数月间状况与常人相差不远,可在这之后若不加大药量,则会不如往昔……”

    换言之,端王这是在透支以后的健康,精神了这几个月,以后会比从前还要虚弱许多。

    赵皇后略懂些医理,却也不是十分精通,问道:“若是加大药量呢?”

    楚院判言简意赅的道:“会损根基,恐年寿不永。”

    “且,臣暗中查访此事时……”楚院判顿了一顿,才道,“发现太医院中还有一位姓郑的太医,也在查探。”

    怕赵皇后不知此人是谁,他及时补充道:“郑太医是陈郡人士,与淮王同乡,亦常去淮王府上请脉。”

    赵皇后还是此时此刻才知道,偌大棠京,除了她,竟然还有人一样地关心端王的近况。

    只不过,淮王府与端王既无往来又无仇怨,暗中查探端王的病情做什么?

    楚院判走后,赵皇后思索了一会,又吩咐道:“去把恒儿上次寄回来的信拿过来。”

    一直伺候在一旁的大宫女兰茵急忙去找,将细致收到锦盒中的信笺拿了出来,双手奉到赵皇后手边。

    “上次就瞧出来,这不像恒儿的字迹,叫你拿去给翰林院那学士认了,可有回信?”

    赵皇后抚了扶信上凌乱的字迹,眸光幽深。她出身簪缨世族,自幼极善书法,接到来信之时一眼就瞧出来不对,但一时又有些想不通。

    她与身处南疆的谢恒通信,走得是赵家的路子,直呈东宫驾前,被截获阻拦的可能性实在很低,就算真被人截到手里,也该写些别的。

    而不是替那宫女讨要太子正妃的位子。

    兰茵躬了躬身,道:“翰林院的几位学士都瞧过了,的确不是太子殿下的笔迹,也与东宫常用的那几位文书的笔迹比对过,并非代笔。”

    赵皇后就很发愁的道:“难道真是那宫女恃宠而骄自己抢过来写的?恒儿就这么纵着她?”

    “若是真的喜欢,容貌出身又都不差,其实也不是不行……”赵皇后头疼的揉了揉额角,“可本宫怎么听,恒儿在南疆又瞧上一个叫‘叶嘉’的,还是定国公养在外边的人,硬生生抢到身边来,还带回了棠京?”

    太子就规矩、主意也,晋王还知道在外边花船上逛逛,太子却洁身自好到令人发指,赵皇后还真没有什么处理此类事情的经验。

    这来一个也就算了,两个?

    事涉太子,兰茵也不是很敢评判,半晌,方才觑着皇后的神色,低低道:“如若不然,您安排一场赏花宴,遍请京都适龄的闺秀公子,瞧瞧有无合适的人选?殿下如今也加冠数年了,东宫中有个太子妃,这些事情自然也就有人料理了。”

    赵皇后还真有几分心动。

    “罢了,过几日恒儿便回京,本宫先瞧瞧那宫女到底是个样的天仙人物……”

    “勾得我儿如此意乱情迷。”

    ——

    六月十五,太子回銮。

    距棠京城还有三十里时,谢恒推了推身边斜靠着的秦烨,闷声道:“可以寻个由头下去了。”

    从郡城出来时,这人自己‘病’了骑不得马,实则就赖上了他的车辇,这些日子都没怎么挪动。

    幸好太子车辇足够宽敞,谢恒也就懒得和他计较。

    “这不还有半个时辰吗?”秦烨原本懒洋洋地躺着,在谢恒灼热的目光下终于坐直了起来,“要不我再渡点内力给殿下?”

    谢恒拍开他要往背心贴的手,哼了一声:“不必了,已到棠京城外的官道上,孤撑得住。”

    从南疆回来和去时相差不远,一样的颠得七荤八素,谢恒的脸色却比去时好上许多。

    一则是因为秦烨给他的那门家传心法他潜心练了几个月,终于算得上入门,身体好歹强健了些许。二则是因为,某个致力于赖在太子车辇上的人,致力于渡自己的内力给他。

    图什么不,至少用处还是有的。

    谢恒这‘绝情’的话一出口,秦烨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殿下回京便要久居宫中,与臣再也见不着了,宫中繁花胜景美人众多,还望殿下记得旧人才是。”

    谢恒:“……”

    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一入宫门深似海,再也出不来了呢。

    什么幽怨嫔妃发言。

    谢恒还没来得及出言,站在一旁的云昼终于忍不住了,轻声道:“殿下,您也不是非要住在宫里。”

    “从前陛下去山庄避暑时,您泰半时候都是留在棠京,可宫中炎热规矩又多,您有好些年都是住得城南的别院,今年那别院已然扫出来了,您看……”

    云昼早就把这两位主之间的关系弄清楚了,今日一见定国公的眼神都黏在自家殿下身上了,就知他舍不得,这才大着胆子出言。

    谢恒愣了一下。

    在他的记忆里,城南的皇家别院的确是太子常去的地方,有两年暑热时倒也住过一段时日,但要是‘好些年’,就有些夸张了。

    可那宫里……的确也没什么好呆的。

    心念动处,谢恒微微抬眸,正好瞧见秦烨一瞬间亮起来的眼睛。

    行吧。

    看来某人已经准备好再次翻墙了。

    队伍又行了近半个时辰,棠京城已然遥遥在望,秦烨也终于回了自己的马车,谢恒整了整自己的衣冠,神色一整。

    这一路上,有秦烨在这车辇上,他便有些不自觉的放松懈怠了几分,平日里也不那么惦念棠京中的诸多事宜了。

    等那人一走,他脑中那些被短暂压抑至深处的东西又浮现了出来,如同一块沉沉的巨石一般压在了心头。

    端王,谢惟。

    又行了片刻,谢恒终于瞧清楚了棠京城下招展的彩旗和人头攒动的迎候队伍,以及站在最前方的两个人。

    当前一人穿着一身肃整繁复的亲王衮服,身量削瘦修长,面色苍白的有些过分,却仍旧站得笔直,不肯显露出半分虚弱之态。

    想必这就是那位谢恒从未见过,却在南疆对他暗下杀手的‘四哥’了。

    端王身后,落后半步一脸不耐的,就是谢恒的老熟人,晋王谢恪。

    惠帝不在棠京,宗室中够格的亲王不多,他二人出来迎候太子,也算是理所应当。

    谢恒被云昼扶着下了车辇,端王便抢先两步迎了上来,先行参拜道:“臣恭迎太子殿下,殿下代天巡狩出巡南疆,如今功成归来,礼当庆贺!”

    端王身后,谢恪也迎了上来,跟着含糊了两句,话的声音不大,随风一飘,倒也听不明晰。

    谢恒回了二拜礼,先将端王扶了起来,露出点惊喜的神色:“怎么敢劳动四哥出城来迎?今日瞧着,四哥的身子倒是好上了许多。”

    端王顺势起身,先瞧了一眼太子的脸。

    太子谢恒的身体也不这么好。

    与端王谢惟因意外坠马才导致的体弱不同,太子的体弱则是先天带来的,赵皇后昔年怀着太子时不知吃了后宫多少阴毒算计,费尽心力才保住养大,再要强求身体康健,就不怎么能够了。

    可如今一瞧,谢惟颇吃了一惊。

    从南疆一路回来几多颠簸?

    太子的脸上却半点苍白萎靡之色都不见,俊美英挺的五官上虽有几分风尘之色,却仍是清隽疏朗,不出的矜贵温和。

    到他身子好了许多时,眼底满是欣然,眉梢眼角都带了笑意。

    倒像是一片欢欣发自肺腑一般。

    谢惟心底不出是什么感觉。

    他既觉得自己这个七弟仍旧同从前一样宽厚温和,应当未曾查到南疆行刺之人的幕后主使,因而大大松了口气。

    也是,有谢恪在前面顶着,有几个人能怀疑到他这个病得起不来身、在朝中有无甚势力的兄长呢?

    可瞧着谢恒行动无碍甚至精气神更甚旁人的模样,他又克制不住地心生怨毒。

    凭什么呢?

    谢惟垂下眼睑,将眼底的情绪尽数掩去,轻笑着道:“在府中将养了这许久,总算有所好转,也算邀天之幸。”

    谢恒又关切了端王两句,这才终于有功夫将目光转向了身旁的谢恪,目光从谢恪白皙光洁的面容上一掠而过,笑道:“许久不见,九弟的风寒大好了,也能出来走动了。”

    上个月才把脸上的伤彻底养好的谢恪:……

    谢恪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多谢皇兄关怀,已然大好了。”

    三人“兄弟和睦”了片刻,这才重又请太子上了车辇,改由端王、晋王的仪仗跟在其后,至于随行护卫的万余神卫军,则会留在棠京城外,并不入城。

    至于在后面马车中的定国公秦烨,则因为病得厉害些,未曾马车见礼。

    谢惟原本都走向自己辇车的方向,却在余光里瞧见谢恪赖在太子身边些有的没的,磨磨蹭蹭就是不肯走。

    他也情不自禁的放慢了脚步。

    却见谢恒不怎么耐烦应付谢恪,了几句便回身要走,谢恪终于急了,上前两步拉住太子衣袖,眼神陈恳表情真挚的道:“天地可鉴,我这几月什么都没做!规规矩矩的待在府里,绝对没动太子丨党一个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