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真这样喜欢……就喜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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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形容淮王如今的脸色, 那只能叫——

    五彩斑斓。

    他足足平复了半晌,这才冲着坐在一旁同样神情有些精彩的太子道:“殿下可知,两军交战时最惧何等情形?”

    谢恒很诚实的摇摇头:“愿闻舅父赐教。”

    他一口一个舅父喊得无比顺口,也阻挡不了淮王的痛心疾首:“最忌军中有奸细, 更忌讳……那奸细是我方大将。”

    ……

    人家绕着弯骂自己外甥, 谢恒很难接口。

    他能什么?

    帮着淮王骂‘内奸’可恶, 还是帮着秦烨继续杀人诛心?

    都是一家人, 不合适。

    末了, 还是秦烨一脸云淡风轻的接口:“这世上有大义亦有节, 于我大齐子民而言, 自然是先国后家, 忠于储君在前,爱护长辈在后了。”

    你这胳膊肘往外拐的还有几分歪理。

    忠君爱国,却也不见得你对皇帝的事多上心, 效忠起储君来却分外热心。

    淮王闭了闭眼, 瞧着秦烨理直气壮又眼底含笑的样子, 心下却是轻轻舒了口气。

    秦烨是他看着长起来的, 因为秦恒冶太过混账,他不得不对爱妹之子多加看顾。

    正经论起来,他与几个儿子待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如秦烨长,更了解纵容许多。

    但即便是他,从秦烨从军之后,也再没瞧见这子这样满心欢喜, 还不折手段耍赖想要达到目的的时候了。

    真这样喜欢……就喜欢吧。

    淮王再睁开眼睛的时候, 身上特意装出的那股客套客气的劲就没了,反倒是多了点自然,望着太子道:“前几日朝会上郭羡被弹劾, 是殿下的手笔?为了报复端王在南疆意图行刺一事?”

    谢恒挑挑眉。

    针对郭羡的那次弹劾,是国舅赵疏遥的手笔,做得却不甚明显。

    出面的敖吟怀算不上太子和国舅门下,只不过愤世嫉俗惯了,收到这些证据确凿的罪状,一刻也不能忍的就参奏了上来。

    淮王能猜到是太子的手笔,还如此直白敞亮地了出来,想必一颗心已然被秦烨骗来了大半。

    他轻轻颔首:“端王心怀叵测,如今又已药力强行恢复康健之躯,孤寝食难安,这才想给他寻点事做。”

    淮王笑一声,言简意赅的道:“就怕狗急跳墙。”

    交浅言深本是大忌,谢恒觑了一眼秦烨,也不避讳这些:“太医院楚院判回禀,端王这康健之躯,最多可撑得半年,若情势不妙或许只得三月,他本已身在穷巷,无谓赶或不赶。”

    “端王想做什么,臣也不如何知晓,想来他以病弱残躯在京中搅弄事非,无非是因着当年意外坠马而心生怨恨的缘故,既如此,端王便不是此中关要。”

    淮王真正想的是,端王想在京中生事,最后无非要搅弄惠帝那颗多疑猜忌的心,你只算计端王有什么用?

    当然要把太极殿那位一并算进去,才能算是格局。

    谢恒缄默半晌,终于道:“舅父可知,这几日定国公府送呈知微堂的膳食中,都有剂量不轻,却可引动煜之体内落影之毒的药物。”

    他顿了顿,坦白道:“是太极殿的手笔。”

    太子素来温和淡然,偏偏到这两句话时,语气有些沉凝。

    那是伪装不出的在意,彷佛自己极珍视的宝物被人弃之如敝屣,涵养再好的人也忍不住动了真火。

    淮王眉心一跳,与太子感同身受起来。

    他手掌攥紧,脸色沉了下来,道:“怎会如此?烨儿如今人已回了棠京,陛下就算忌惮,为何会在此时下手?”

    谢恒心道,皇帝倒也不是在此时下手,而是之前便下过手了,如今只不过加快了些进程罢了。

    秦烨没有在第一次归京后老老实实地待在府里,反而是风波不断极为高调,这已然是惠帝对他动手最可能的理由。

    “不管为了什么,”太子正色敛容,“如今此事已刻不容缓,舅父既然提了,孤也厚颜请托,若真有这么一日,还望舅父助我。”

    淮王沉默了半晌,突然道:“若臣今日不曾主动提及端王不是最紧要的,殿下也会同臣直言吗?”

    他算看明白了,太子一开始就想对皇帝动手!

    同他之前想的一样,动端王有个什么意思?

    可太子是否将一切坦诚相告,就是另一回事了。

    “咳……”正此时,一直坐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秦烨轻轻咳了一声,有几分气弱的道,“舅父,你与殿下才第一次私下会面,哪有这么快就掏心掏肺的?”

    望着淮王一副看内奸的神情,秦烨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望着屋顶道:“这坦白的活,原本是我的,算哪日寻个空来找您晓之以情来着……”

    谁能料到您怎么猛啊!

    刚一见面就要商量着弄太极殿……别太子了,秦烨自己都觉得招架不住!

    秦烨与淮王私下随意惯了,这会实在瞧不下去淮王仗着太子客气一味的自来熟,忙不迭地将两人之前商量好的计划和盘托出。

    淮王听得眼神发懵,连适才升起的与太子的那点感同身受也忘却了。

    “所以……”他眼神有些阴恻恻的,“你与殿下凡事都商量好了?那来老夫这里做什么?你真要掺和进去了,淮王府不可能置身事外。”

    秦烨抬头去瞧屋顶处的花纹,有点不好意思,又觉得自己并无理亏之处,含糊了两声才道:“这不是您的想见外甥女婿吗?我这也是……”

    他终于将目光移了下来,难得乖巧冲着淮王一笑:“听舅父的话。”

    ——

    棠京城外三百里。

    宁寻用尽全力斩落从远处飞掷而来的短剑,身体再也支撑不住,一手扶剑半跪于地,吐出一口殷红的血。

    一路跟在他身边的长随英枫见状,忙不迭的跑了上来,扶住了自家公子。

    宁寻喘了两口气,勉强调匀了内息,这才得了空去瞧周围情形。

    四周是一片血红。

    随行巡察盐政之人本就不多,他又是轻装上阵先行回京,随行只带了不到二十余人。

    可才出了代郡地界,到了偏僻险峻之地,便瞧见有人黑衣蒙面来势汹汹,显然是冲着他来的。

    宁寻身边之人虽非武功高手,却也并非庸人,岂料两个照面的功夫,身边携来的人已然倒下了一半。

    这是伙高手,还是股精心蓄养的死士。

    可惜,遇上了顾明玄偷偷派给他的军中精锐,甚至还有几位顾家积年的心腹。

    这伙暗中护卫他的人总算来得不太晚,人还热着。

    宁寻简直不敢想,若他没有事前察觉,若他没有写那封信给晋王,自己是不是已经交代在这里了?

    眼前仍有刀光剑影,却再也近不了他的身,宁寻又吐了两口血,勉强撑了起来,想寻个安全些的调息之处。

    他动了动嘴唇,声音极低,将身边的长随英枫弄得有些糊涂:“公子,您什么?”

    “我……”宁寻被他扶着步履蹒跚的离开战场中心,声音都有些颤,又有些咬牙切齿,“上次殿下遇刺都没有这么大的阵仗……”

    “我是真倒霉啊。”

    英枫硬生生从那句话里听出点遗憾和怨怪的味道,也不敢接话,扶了自家公子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便忙不迭的想要去包扎伤口。

    宁寻也不在意他回话与否,望着场中战局,只觉身上的疼几乎深入骨髓,快要没了只觉,却又无论如何不敢晕过去,只能胡乱想什么以保持清醒。

    “怎么会有人用这么大的手笔刺杀我?我有什么好刺杀的?闲得慌烧银子和命玩?”

    “上次棠京回信提了一句幕后之人可能是端王,可他为什么?”

    “杀我……只有晋王和父亲会在意,难道端王在京中养病养出毛病来了,非要和阿恪生死的寻些刺激?”

    “端王那身板,怎么经得住?若不是自己想找,就是想将我这条命扣在别人头上,借晋王府的力去达到自己的目的……”

    “太子?”

    他这么喃喃自语着,神情甚至有几分狠厉,身边的英枫只差没以为自家少爷受惊太过已然没了神智了,战战兢兢的侯在一旁。

    宁寻却在电光石火间想清楚了所有。

    端王派人杀了他,而后将此事扣在太子头上,晋王势必奋起反击,棠京顷刻间便会大乱!

    即便晋王还有些清醒或被人拦住了也不要紧,端王能派人刺杀他,为什么不能派人刺杀太子?

    无论刺杀成败,只要刺客身上‘遗漏’些许蛛丝马迹,再加上整个朝堂都知道太子晋王不和,便能轻而易举的将刺杀储君的罪名算在谢恪头上。

    棠京城的水,顷刻间便浑浊了。

    所以……他从始至终都是在给晋王挡灾?

    倒也不上挡,但因晋王受过肯定是没跑了。

    宁寻神色有些不善的想着,却瞧见那批顾明玄手下的精锐已然逐渐掌控了战局,随着又有几具身着黑衣的尸首倒下,剩下之人已是困兽犹斗。

    又过了片刻,四下的兵戈之声终于停了,那伙精锐的领头之人也终于闲了下来,朝着宁寻的方向走来,声音平平的道:“我等奉主令随行保护公子,如今贼人已除,请宁公子随我等入京。”

    宁寻摇摇头。

    “此时入京,路上定然危机四伏……”他被伤口疼得直翻白眼,却还是声音坚定的道,“而且,也未必能一劳永逸。”

    端王想拿他的性命拿捏晋王,他怎么可能顺着端王的意?

    即便此时回京之后,他必然可以得到极为精细的照料,他也不愿将这偌大的麻烦留给晋王。

    不得,只有顺着太子希望的行事了。

    至少,太子行事温和,待人也算有些底线。

    他满以为要服这头领必然有些麻烦,却见那头领点了点头,道:“殿下有令,一切听公子吩咐行事。”

    宁寻满腔话语憋在半路,有些难受,那头领却半点没顾上,动作利落的转身招呼自己手下之人,扫整理去了。

    远离那片血污之地的路上,宁寻越想越气,突然拉了拉身边英枫的袖子,咬牙道:“你回去写张一百万两银子的借条,拿回去签字画押!”

    英枫被唬了一跳,满以为自家公子被吓糊涂了,半晌才哆嗦道:“公子您欠谁银子了?难不成太子殿下救您……是有条件的?”

    一百万两,搬空了宣平侯府也未必拿得出来。

    这也太贵了。

    “是旁人欠我,”话间,宁寻又疼得嘶了一声,“你写好留着,日后回京拿去给晋王签字用印,就是我这趟替他避祸挡灾的劳务钱!”

    英枫:……

    公子果然是被吓糊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