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八章 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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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师报仇,对陆恒来,并非他的整个人生;只是人生开始的一个阶段。慈溪并不是镇压天下的不周山,亦非无敌于世的神仙。

    陆恒有能力杀她,只是她躲了起来。

    她早晚会死,只是陆恒不愿意她老死、病死。让她老死病死,那算是报仇吗?不算!

    所以要找到她,杀了她。

    在知道她将死于斩妖之力时,陆恒挺高兴。等揪下她人头时,陆恒更高兴。

    他为师父报了仇,也标志着,他这一番人生旧的阶段过去,新的阶段来临。

    那劳什子大局,什么狗屁,陆恒再也不想管了!他就要离开京师,袁宫保怎么作妖,干陆恒屁事!

    只消不跟他陆恒作妖。

    在师父的坟前,陆恒跪了一夜。

    同样是冬季的夜晚,七年前,陆恒险死于风雪,是师父救了他的命!

    七年后,陆恒跪在师父坟前,将仇人的头颅献上,以祭奠师父的亡魂,给师父的人生,写下最后的句号。

    天亮前,陆恒离开。

    回到家里,陆恒没进屋,直上练武场走了一趟拳脚。

    不知道什么时候,九儿已站在练武场边上。

    等陆恒收功,九儿上来,把毛巾递给陆恒:“当家的,我瞧着你有些不大一样了是做成了么?”

    陆恒哈哈一笑,丢了毛巾,点点头:“是啊,做成了。”

    不止是报了仇,更因陆恒走出一个阶段,进入另一个阶段。什么烦恼,什么考量,都抛诸于一边去了,自然,人便大不一样。

    九儿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但这笑容来的快,去的也快。即已换上了一丝忧色:“当家的就要南行了么”

    陆恒大揉了揉她头发:“是要南行了。”

    抓起九儿的,陆恒心的火力炙烤着她背的冰凉,两人进了屋,在火炉边坐下。

    陆恒道:“你决之前定留在京师,我没多;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啊?”九儿愣了。

    陆恒霸道的:“你留在京师作甚?掌着四方园,作那交际花?平白丢我好大脸面。先前思虑重重,遮蔽了眼睛;而今我便霸道一回,你呀,跟我一起走。这京师不留也罢。留下作甚?产业?药材?不重要。左右老李不走,交给他看着就是。”

    又:“至于你爹,又不是没人照看。找两个丫鬟服侍着,他还能不高兴?”

    “南去之前,我会做好安排,京师这边真要遇到了麻烦不能解决,便让老李去找金铨,他不敢不帮。”

    “他们因我得了天大的好处。没有我,他的种种计谋不会那么容易成功。”

    “让他帮忙照看一下你爹,照看一下四方园,那是他的荣幸”

    陆恒大一挥:“你留在京师,万一出了什么事,我难道能一下子飞过来?你要是不守妇道,我脸往哪儿放?”

    九儿瞪大眼睛:“去你的!有你这么当家的么,这么你女人!”

    面对陆恒的霸道,她心已是软乎乎了:“一起走就一起走呗。当家的作了决定,我这当妾的还能反对?”

    然后问:“那当家的,几天走?”

    陆恒把她抱起来:“三五天吧。多则五天,少则两三天。”

    又:“我得与熟人道个别。白家那边要去一趟,金铨我要去见见他,还有程廷华师伯,我也要跟他道个别。”

    然后便一番欢乐。

    午后,陆恒去了四方园一趟,师父的遗物已经送达。只一个盒子,里面装着的,是那口飞剑。

    摸索着飞剑,陆恒轻叹不已。

    当初师父不传这飞剑,便是要用它击杀老妖婆。师父死后,这东西落在老妖婆中,而今陆恒终于把它找回来了。

    百步飞剑的法子,可以提上日程了。

    翌日,陆恒去了白家。

    白文氏不在,白颖轩白二爷在家。

    见陆恒来,他挺高兴的。

    :“你好些天没来了。”

    陆恒笑道:“头有事。这不,眼下空闲,来看看您。”

    坐下之后,丫鬟上了茶水。

    陆恒道:“二舅,我不日将南去赣西,完成我师父当初交代的事。这次来,是给您道别的。”

    白二爷闻言怔滞了一下,中的茶碗定在嘴边片刻,才道:“你要南下了?”

    陆恒点点头:“我师父去后,至今已有经年。当初交代我,有时间去赣西一趟,我还有个师伯,让我去见见他,认认门户。”

    白二爷听了,微微点头:“这是应该的。那你哪天走?”

    陆恒道:“三五天内成行。”

    白二爷想了想:“眼看年关,白家也忙的很。但你要走,我怎么也要送送你。哪天成行,你派人来传个话。”

    陆恒笑道:“没这必要。我就几个人,轻装简从走就走。”

    白二爷无言片刻,忽然叹了口气:“这些日子,想必你是看出来了。你是聪明的白家与你拉开距离,是我的主意。景琦那日回来了袁宅的事,你有你有仇怨,我害怕牵连白家你二舅做的不地道,只请你莫怪我呀。”

    陆恒轻松一笑:“这与我不谋而合。我此来京师为报师仇,仇人势力庞大。若把白家牵连进来,我恐怕对不起母亲。那天的话,是我刻意对景琦的,他果然告诉了你们。”

    又道:“好在如今仇怨已消。虽然还有些牵扯,但料来不会再累及白家。不过白家与袁宫保之间的关系,最好不要太过密切,走些金钱关系即可,不要上他的船。”

    到这里,陆恒停顿了一下,道:“京师很快会乱起来,二舅,您若有心,早些做点准备吧。”

    随后白二爷欲言又止的提了一下金陵白家,陆恒笑着敷衍了一下。

    又了些话,陆恒起身告辞。

    出了客厅,见香伶俏生生站在柱子旁边。

    “恒哥哥要走了么?离开京师?”

    陆恒哈哈一笑,上前一记摸头杀:“你敢在外偷听,心二舅罚你!”

    香伶皱了皱鼻子:“二舅才不会罚我呢那恒哥哥还会回来吗?”

    陆恒道:“如果有会,我会回来看看。”

    又:“你这个受气包,以后要是有什么事,记得去陆宅找老李,他不走。谁欺负你了,让他想法子帮你出头。别再跟以前那样,闷着受气。”

    完,陆恒拍了拍她的脑袋,大步离开了白家。

    离开白家,陆恒直去了袁宅见了金铨。没其他的,只以后京师他陆恒的人,要金铨照料着。

    金铨满口答应。

    随后陆恒离开袁宅,去了火神庙。没见着程廷华,却是去平康坊陆宅找陆恒去了。

    陆恒忙赶回家,半道上与没找见他的程廷华撞上。然后从程廷华这里得到一个消息,是东北宫家快马加鞭传来的消息,要陆恒立马回东北一趟。九九章突然的信程廷华道:“晌午接到宝森的来信,信上出了大事。可具体什么事他没,只道是让你快些回东北一趟。”

    着话,他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递给陆恒。

    陆恒接过这封信,心下诧异,不禁想:“难道宫家遇到了什么不好解决的难题?”

    :“我找师伯您呢,我来京师的事已经办妥,正打算离开京师南去赣西,来找您道个别。得亏这封信来的及时,过几天我离开了,就找不见我了。”

    便:“那我就先去东北一趟,再转道南行。”

    程廷华听了,略诧异道:“还真是巧了。”

    陆恒笑道:“这样,我就这里当面与师伯您道别。这便回去准备,明日我动身去东北。”

    程廷华忙道:“要不要先传个信?”

    陆恒摇头道:“不必。我脚程快。信还没到,我人就到了。”

    别过程廷华,陆恒回到家中。打开宫羽田的信,信上是以宫羽田的语气对话程廷华,请他见信即找陆恒,让陆恒尽快回东北一趟。

    陆恒一路回来便想过到底是为什么,宫羽田要他回东北。是宫家遇到了什么无法解决的难题?还是另外什么陆恒预知不到的麻烦?

    想想不通透,也罢,左右已要离开京师,先去趟东北无妨。

    任凭宫家什么麻烦,陆恒难道不能解决不成?

    所谓一个女婿半个儿,陆恒吃了人家白菜,怎么着也得为人家多想想;何况陆恒一直记着托庇于宫家的六年,那本也是大恩一件。

    晚上九儿从四方园回来,饭桌上陆恒把事了:“宫家有事,写信让我去一趟。”

    九儿愣了一下:“当家的我们是要先走东北?”

    又释然道:“二姐儿不在,去了赣西。当家的你是宫家的女婿,宫家有事,当家的当仁不让。”

    陆恒笑道:“是这个道理。”

    :“今日我已去白家道过别,又见过了金铨。程廷华师伯这儿也照过面了。既然宫家事急,那这样你也甭跟我一道去东北了,懒得奔波。你直往天津登船去上海。先打个电报,让宫兰派人去接你。”

    “咱们明日就动身。”

    一夜疯狂无话。

    翌日清早,陆恒背着个巧的行囊与九儿和老李等人在城门作别。

    “你跟两个丫鬟一道,须得谨慎些,虽然请了程廷华师伯的弟子作保镖,但仍不可大意。电报已打过了,宫兰会很快派人去接你。到了地头儿只等着,我会尽快南下。”

    九儿嗯了一声:“当家的你放心,我省的。”

    陆恒哈哈一笑,挥,大步离去。

    九儿直看到陆恒背影彻底消失,这才与两个丫鬟汇合了请来的保镖,一并去火车站,坐火车前往天津

    离开京师地界,路上行人渐少。陆恒便加快了步伐。

    他迈开步子,大步前行,快逾奔马。

    行囊里只带了两套衣服,三千两银票,以及寒铁枪的枪头和百步飞剑。除此别无他物。果然轻装简从。

    从京师去东北,陆恒选择走陆路。他脚程最快,比此时的任何陆地交通工具都快。亦不惧沿途胡子贼匪,更不怕关卡的官差。

    此时他心思大已不同,又有什么东西能令他忌惮?!

    只半日,陆恒便出了山海关。

    比起当初来时的磨蹭,他一人独行,速度快了好多倍。出山海关,实际上便已是东北地界。他迈开两条腿,遇着胡子,人胡子还没反应,他就一阵风过去了。顺打死几个拦路的劫匪也是等闲。

    遇着官差,官差还没反应,他又一阵风过去了。若恶劣的,也打死作数。

    脚下行风,快意恩仇,无外如是。

    途中只停了两三次,找地方喝了口水。在离开京师的第三天上午,他终于抵达奉天。

    京师到奉天一千四五百里,陆恒只走了两天。这脚程,对他来只如寻常步行,并不费力气。

    到奉天外,陆恒稍作停顿,转道向宫家大院而去。这里速度放慢下来,才感觉到气氛的不大对劲儿。

    路上他一心走路,不曾关注旁的。这里感受到不同。与一年前离开东北时相比,似乎多了一股子紧张的气味。

    路上行人极少,这可是奉天城外。便又几个行人,也是行色匆匆,神态里含着一股子心翼翼。好像又什么猛兽盯着他们,要吃掉他们。

    陆恒想到与宫羽田经年来的通信,大抵有了一些猜测。莫不是东洋人和罗刹老毛子在搞事吧?

    宫家大院在望。

    进了屯子,陆恒径自朝宫家大院而去。转过一个弯儿,见着一群人刀枪棍棒全副武装的走来。

    陆恒一看。

    当头的,是马三。

    马三认出了陆恒。比起当初陆恒还在宫家的时候,马三此时的态度,不一百八十度转弯,怎么也有九十度。

    他忙几步上来,笑道:“陆兄弟回来啦!”

    倒是他第一次喊陆恒为兄弟。

    陆恒站定,点点头:“马师兄,你们这携刀带枪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马三道:“走走走,回去。”

    便与身边一人吩咐道:“先各自回家,明儿我再找你们。”

    完转身拉着陆恒回了宫家大院。

    宫家大院一如既往,没什么变化。门还是那门,墙还是那墙。跟马三进了大门,马三在前头大喊:“陆兄弟回来了!”

    又对陆恒:“走,咱们去见师父。”

    还没走几步,便见宫羽田和丁连山自后院转出,一眼见着陆恒,都露出喜色。

    丁连山几步上来,伸便锤了陆恒一拳,上下打量:“好子,模样变化有点大呀!”

    陆恒唤了声:“师伯。”

    然后对宫羽田拱行礼:“岳丈!”

    宫羽田神色里带着憔悴,此时也难免高兴,笑道:“不必多礼,进屋话。”

    几人进了屋子。

    陆恒便道:“岳丈,我在京师的事已是办妥。正准备南行赣西。昨日去寻程廷华师伯道别,恰好,程廷华师伯见到您的信之后来找我。”

    他:“不知道是什么事,使岳丈如此急迫?”

    丁连山听了,啧啧对宫羽田道:“这信还真去的及时。要是晚了几天,怕就找不着他了。”

    宫羽田点了点头,对陆恒道:“的确有很急的事,务必要找你回来。”

    他叹了口气,神色颇为暗淡:“你这儿回来,没发现少了个人吗?”

    陆恒一怔,不禁道:“岳丈是”

    丁连山唉了一声,道:“的二丫头哥哥,宝森的长子。”

    宫大?

    陆恒道:“他怎么了?!”

    丁连山看了看宫羽田,咬牙道:“折了!”

    陆恒顿时愣了一下。

    折了?死了?!

    宫大死了?

    陆恒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

    丁连山道:“这是谁也没料到的事这次宝森写信叫你回来,其一便是此事。”

    他道:“宝森心力交瘁,一些话便由我来。恒子,宝森就这一个儿子,现在他折了,宫家便要断根儿。好在还有个二丫头。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要保着宫家的根儿,须得跟你仔细商量。”

    陆恒心下明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