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秦淮河
月赵单手扶额,回她,“追倒是追到了,不过,又让那贼给跑了……”
“那我的笛子岂不是再也找不回来了……”唐琬突然悲伤起来,黛眉轻皱,长长的睫毛如羽毛般,微微垂下,头上的玉钗一揺生波,宛然就是一位俏佳人,就连月赵看着也忘记了眨眼,真是我见犹怜。
“会找到的,他还会再回来的。”月赵安慰她。他想要的画还在自己身上呢,他一定会再回来的。
唐琬:“什么?”
“呃……呃……因为这里有这位赵公子啊!你看他们这一车,可比你那笛子值钱多了,那贼肯定还会再回来行窃的。”月赵转头看向赵故遗,含笑道:“你是吧,赵公子?”
“既然如此,唐姑娘便与我们一同去绍兴吧。你不是要去绍兴找人吗?”赵故遗对着唐琬,“在下也同是绍兴人,不定还可以帮你找人呢!”
“还有我!”月赵也站出来,“我也要去!”
赵故遗:“这位姑娘,既然唐姑娘已经证明了你的清白,那你就可以离开了。”
怎么?想赶我走?这明显就是偏心嘛?月赵想着那个偷还会再来,那跟着他们的话,肯定比自己一个人安全吧。
月赵来到赵故遗面前,抬手一个挥袖,白色衣角在他的面前划过,两只大眼睛灵动地转,“我不好看么?为什么只带她,不带我?”
显然,赵故遗是惊住了。她没有不好看,相反,她很好看。尤其是衣袂落下的那一刻,她的眼睛像是盛了一汪清泉,好看极了。
他低咳一声,退后半步,“那便绑起来吧!”
月赵:“???”
他一下命令,立马就来了两个人,拿着绳子将她的双手绑了起来。
“为什么要绑我?”
“因为你,不本分。”话的是那个跟在赵故遗身边的跟班,“想接近我们公子的人,多得从绍兴城排到了秦淮河,你还是省省心吧。”
“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就排在秦淮河的岸上?我要是不努力点,岂不是马上就要掉河里去了?”
“蓝多,退下。”赵故遗斥道。
“是,公子。”
赵故遗随手从蓝多那里拿起一个果子,轻咬了一口,顿时一股甜美的清香萦溢于齿间,果实饱满,汁水浓郁。不知为何,心情突然愉悦起来。
蓝多见到他的公子笑了,这一笑,整座灰暗的破庙都变得满室生辉起来,多了几分耀眼的光彩。
“公子,你别笑。否则秦淮河又会多几具尸体。”
唐琬将月赵拉到身边来坐下,“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我叫唐仙。”唐琬知道有家丁在后面到处找她,所以她便没有真名,她原本叫唐琬,字蕙仙。
“你能别叫我姐姐吗?妹妹!”月赵满脸哀怨,“我才十六。”
“姐姐,我十五。你到底叫什么呀?”
“好吧,你赢了。我叫月赵。”
翌日一大早队伍就整装出发,队伍里全是男人,这一下多了两个女子,大家的目光都时不时朝她们看来。月赵和唐琬身量都不算高,待在这一群人中,就像是两只娇的兔子。悠哉悠哉还是赵故遗考虑得周到,递来了两顶纱帽,于是两人戴着纱帽悠哉悠哉地坐在牛车上,惬意地欣赏起沿途的风光来。
到达松安镇已是日暮时分,镇上行人稀疏,街铺如云,过路的人们纷纷朝他们投来异样的眼光。
这样的目光对于赵故遗来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他一人骑马走在最前面,身后的人纷纷扬扬地撒起了纸钱。月赵也拿了一些来撒,周身像是下起了一场黄色的雨,一片一片的雨朵降落在她的身边。
“虽然不知道你生前过得如何,但是死了却还能被这么多的贼寇惦记着,倒也风光了。下辈子啊,你可一定不要再投生在这样的人家了!”她犹自在心里悲叹着。
街上的行人,不少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穿过宽广的街道,未几,他们投入了一家最近的客栈。为了方便,赵故遗包下了整个客栈。吃过晚饭后他便带了些人马去街市上买粮草,其余人则留在客栈里看守棺材和牛马。
月赵在房间里闷得慌,便想着去外面街市上逛逛。不过她现在可是身无分文,出门当然得带上身边这个财主了。
一开房门,就看到两个白衣人守在门口,恭敬地朝她们行礼。她们一提步,他们也跟在后面走,并义正言辞地解释道:“是公子让我们保护两位姑娘的。”
月赵和唐琬对视一眼,无奈道:“那便一同走吧。”
刚走到客栈大门口,唐琬突然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掉头就回去了,“月姐姐,我突然困了,要不你们去吧!”
而月赵一看到大街上的热闹气氛,就抵挡不住诱惑,一脚迈出了客栈大门。那两个人,一人跟着唐琬回去了,而一人则跟在她的身后。
这下没有了大财主,月赵又将目光移向身后的那名男子,嘴上不由自主浮出一丝狡猾的笑。
月赵这番出门的时候并没有戴纱帽,她瞥见,在那不远处的长街上有一群人很是眼熟。她走近了些,细看之下,才发现那几人正是前几天遇见的很横的家丁,怎么也来到了这里?
“月姑娘,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月赵闻言,收回了目光,转而看向身后的白衣男子,谁知那人见她转过来,竟将头上戴的纱帽掀起,露出一张略显稚气的脸来,呆呆朝她笑,“月姑娘,是我呀,蓝多。”
“原来是你呀。你怎么不和你的赵公子一起出去呢?”她越过那群寻人的家丁,朝着热闹的街道方向走去。
“公子让我留在客栈保护你们。”他得义气凛然。
“是守着我,才对吧!”他们虽然没再用绳子绑住她的手,但也是不放心她的。月赵回看他,好奇道:“你们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蓝多量她一眼,“你听这个作甚?”他一副生怕月赵拱了他的大白菜模样。
“切!又不是什么大人物。”月赵摇了摇头。
繁华夜市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月赵犹自逛着,东看看西瞧瞧,宛如一个活蹦乱跳的兔子,像看到了新鲜爽口的草一样。
路过一家糕点铺子,月赵驻足回看了身后的蓝多一眼,勾唇笑了一下,脑子里灵机一动,她将手中的辫子往后一甩,大步迈了进去。
一进到屋中,一股香甜的味道就扑鼻而来,惹得月赵满心愉悦。她将四周先环视了一遍,随后站在一排放着五颜六色糕点的架子前,满意地勾了勾唇,纤指对着那些糕点乱挥了一通。
“老板,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我点的这些统统都一样给我来一斤。”一口气完后,她又转身看向身后的人,一本正经地问: “蓝多兄弟,赵公子有没有吩咐你要好好照顾我们呢?”
“自然有,公子临走前还特地吩咐了。”他如是回答道。
“那……”月赵手指向那些颜色鲜艳的糕点,眼巴巴道:“你,带银子了吗?”
“……”
蓝多一滞,呆呆地点了点头。随后,他不得不掏出袖中银袋,一步一步地朝柜台走了过去,心想这姑娘脸皮也太厚了点吧,公子可千万不能喜欢这样的人。
“那你先买着,我在外面等你啊。”
蓝多想跟出去,却被店家拉住,“这位哥,刚才姑娘要的是哪些颜色呢?我这老糊涂了,一时也记不住。”
“这……”
于是,他买完糕点已经是一盏茶之后了。等他出来时,这街上哪里还有月赵的身影啊。
街上行人不少,人头在长灯下攒动,月赵双手把玩着垂于胸前的辫子,慢悠悠地在长街上闲逛。走着走着,行人变得稀少起来,灯却依然亮堂。
不知不觉地,她竟走到了一条无人的巷子。
巷口挂了两排黄色的长圆形灯笼,昏黄迷人的光芒向四周晕染开来,使周围的商铺街道都蒙上了一层浅黄色的光晕。
她顺着巷子一直往前走,直到走进那昏黄的光圈中。她拨开朦胧的浅黄轻纱,看见巷口处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人。
那人身穿白衣,头戴纱帽,背上背着一把银色长剑,挺拔的背影犹如一棵孤峭的松树,在寒夜里料峭独立。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实在是太冷了,月赵冷不丁了个颤。
她蹑手蹑脚地走近,借着昏黄的灯光,瞟见了他帽檐处的一个口。而在那张木头长椅上,他的白袍旁边,还安静地躺着一只白猫。
而他,则在折船。
用竹叶折船?
暗沉的天空,昏黄的灯光,孤寂的长椅,一个人,一只猫,岁月静静地划过。
月赵吃吃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有种莫名的心痛感从胸口溢出。
那是一只很肥的白猫,雪白一团,毛色纯正,墨绿色的眼睛半闭着,肚皮朝上的躺在长椅上,脑袋枕在男子大腿上,姿势慵懒,十分撩人。
她还从没见过哪只猫,像它这样姿势放荡潇洒撩人地睡觉,只能用三个字来形容。
不要脸!
她的脑海中立马浮现出另一只黑猫的模样,记忆中它从来不会像这般放浪形骸,它一直都是安安分分的,像它的主人一般谦逊有礼。
它总是喜欢静静地坐在树下,眯着眼眸,听着万物活动的声音。
白猫感受到有人靠近,突然睁开眼“喵”了一声。
这声音颇为刺耳,成功地惊动了一旁认真折船的男子。男子转过头来,隔着一层轻纱,与月赵对望。他很高,这样坐着刚好与月赵齐平,两人的脸靠得很近,就这样安静地看着彼此。
良久,月赵的手不动声色地抬起来,去掀他的纱帽。
“你……”男子一时怔忡,竟然忘了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