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月亮
“那不然呢,要我和你一起睡吗?”
“咳……”他猛然咳了一声,许是被月赵的话给呛到了。他快速地站起来,表情很不自然地走向了外边,“你也可以把我扔出去。”
月赵冷笑一声,“我敢吗?”
她趴进床内去取她的外衫,却看到床上有几处细的血痕,她一惊,走下床问:“你流血了?”
鹤顶红有这么强?早知道她就多弄几瓶好了,或许就能一次性毒死他。
她走过去,轻轻地触碰他的背部,那背上却不见任何的血迹,想来是被他隐去了,但他却躲得快,像一只受惊的鹿一样,厉声道:“别碰我!”
好吧,月赵收回手。
等他们下去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奇地看着他们,公主竟然和一个男人在一起,而且这个男人还是之前给公主送行的男人。
红公公手肘上勾着一缕拂尘,面容迟疑地上前问:“公主,这位是?”
月赵回头盯了苗肆一眼,发现他并没有要走的算,鹤立亭亭于此,是想一直跟在她身边报复她吗?
她只好回头来对红公公:“哦,这是我的贴身侍卫。”
众人见到公主的表情,面容暗淡无光,像是一只泄气的皮球,那表情仿佛是在:“这是绑架我的侍卫。”
苗肆站在一干女婢中间,显得格外地高,他戴着纱帽,故意藏住了自己的面容,他立于红漆色的马车旁,手臂突然伸出,道:“请公主殿下上车。”
月赵一愣,他这番模样,倒是很像一个称职的侍卫。
但是他的声音在月赵耳里听起来,却是那么的具有压迫感,像是被深海里的巨浪无情压下,令她无法喘息。
她没有办法,只好颤抖地将手放在他的手臂上,轻轻地搭着,根本不敢用力,生怕他反手就给她一道红电。
她正要走上马车,却被一人用剑拦住了,赵故遗快速上前,看向月赵:“公主,你别怕,你过来。”
月赵回头对他莞尔一笑,嘴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他是我的贴身侍卫,我怎么会怕呢?赵公子,你笑了。”
她疯狂给赵故遗使眼色,示意他赶快回去,去他的师门看一眼,虽然奉灵山与自己有深仇大恨,但是赵故遗却是一个意外的存在,毕竟他是她的朋友,她总不能知道真相却不告诉他吧。
但是身旁的苗肆却反手一握,拽紧她的手,将她拖进了马车里,动作之迅速,教人反应不过来。绫罗车帘被放下,带起一阵狠劲的风,夹带着他的怒气,扑在月赵的面门上。
“还想通风报信是吧?嗯?”他薄凉的声音停滞在马车内,在这片狭的空间里,月赵感受到了紧张与压迫。
“没,我就是昨晚没睡好,眼睛疼。”月赵心虚地盯着他。
他的手突然伸出来,月赵惊了一跳,以为他又要掐自己,害怕地往后一躲。
苗肆见她躲得飞快,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两只大瞳仁里装满了恐惧与害怕,他的手就这样怔在了半空中,其实他只是想帮她揉揉眼睛而已……
她眼睛周围的黑眼圈虽已被丫鬟用上好的水粉遮住了,但是那眼白里的红血丝仍旧醒目,确实是没睡好。
他的手僵了一刻,略有丝尴尬,不知该伸过去,还是收回来,最后被一声尖细的嗓音断。
“公主,他怎可与你同坐一车?”红公公尖细的嗓音在外面大喊。
“既然是贴身侍卫,自然是要……跟在身侧的!”月赵咬着牙齿回道。
狭空间内的气流又变得有一丝不同了,苗肆放下手,忽然:“你不是要让我给你摘花吗?花呢?”
月赵瞬间放松下来:“不是我,是我婢女。”
他问:“人呢?”
月赵立马掀开车帘把那个手上长花的婢女叫来:“蝶子,快过来。上车。”
很快,蝶子就走了上来。苗肆看了一眼她手背上的花,若有所思。蝶子跪坐于波斯地毯上,月赵却将她提了起来,让她坐在椅子上。
苗肆伸出了一只手,轻轻地覆在那朵红紫色的花上,许久,他才睁开眼睛道:“无毒,无害,无性命之虞。可作观赏性花朵。”
“啊?”月赵和蝶子都懵圈地望着他。
“应该是不心碰到了什么,才会长出来的。”他继续到。
“这花,真的不是你种的?”月赵问。
苗肆白了她一眼,浑身都绕着冷气,冷声道:“我和你一样,喜欢杏花。这……太丑了。”
月赵:“……”
她在心里道:你才跟人家碟子,这可以作观赏性花,现在又太丑了,你让人家怎么想?
“那这花,可以摘掉吗?”碟子弱弱地问,她一直垂着头,不敢抬起来看他,她总觉得这位公子身上带着股不容直视的压力。
“不可。它已成为你的血肉之一,记住,花谢则人灭。”苗肆拿了一块布条出来,将那朵花包裹了起来,“切记,不要让其他的人看到你的手。”
“是。”
蝶子下车之后,月赵问他:“为什么不能让别人看到她的花?难道那花会传染?”
苗肆很轻地问:“你可曾想过,如果有人看见了那朵花,会把她想成什么?”
“怪物?”
月赵忽然懂了,若是让人们看到她手背上开的花,一定会以为她是怪物,就算她真的什么都不是,人们也不会相信。那个时候,她只会被所有的人逼死。
就像曾经的她,被抓上奉灵山一样。
月赵看着他,心中还是有疑惑:“那绍兴府里的那些命案呢?他们为什么死后身上都会开这种花?”
苗肆敛目沉思了会儿,未及,才道:“那些人应该是被吸光了精血之后才长的。而这位蝶子姑娘,却是不同,那个凶手并没有想要杀她。”
“来去,那个凶手真的不是你吗?”月赵还是对此抱有怀疑态度。
苗肆懒得再与她废话:“几条人命而已,若真是我杀的,又有什么不敢承认的呢?”
几条人命而已?
人命在他眼里,就这么不值钱吗?
所以,白玉脸就这么轻贱地被他杀了吗?
月赵的脸忽然冷下来,眼眸如寒潭沉星,不见光亮,她的目光在马车内搜寻着什么:“咦?我的猫呢?探花?”
她呼唤了好几声,也没有看到它的影子。奇怪,她昨晚明明将它放在马车里的呀,因为害怕触碰到它的伤口,所以都没有抱它回客栈,就让它在这里休息。可是,怎么会不见了呢?
“跑了。”苗肆开口道。
“嗯?跑了?”
“被我赶跑了。”他继续。
“你什么?!”月赵的声音霎时撼天动地,外面所有人都将目光移向马车,好奇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它受了那么严重的伤,你竟然将它赶跑了!你知不知道,它会死在外面的!你是不是有病?你有病冲我来,你欺负一个动物算什么男人?你把它扔哪儿了?”她骂着骂着眼泪就滚下来了,她好怕探花就这样死在外面了。
月赵作势要下车,苗肆却突然反手扣住她的腰,轻声问:“你是在为它哭吗?”
月赵冷眼睨向他,冷声道:“像你这样没血没肉的妖怪,又怎么会懂?你长那么漂亮一颗泪痣,又有什么用,你根本都不会流泪。你快放开我,我要去找它。”
他却是没松手,目光突然间柔和下来,里面涌动着奇异的情绪,脸上的神情有些许动容:“我没赶它走,它受了很严重的伤,我已经送它去疗养了,等过段时间,它会回来的。”
月赵惊诧地注视着他,不大相信他会有这么好心:“你是真的?你送它去哪儿疗养了?”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总是让它受伤。”他的语气倏而变得埋怨,就好像一个可怜虫般。
“我……”月赵自责道,“是我没有保护好它。”
苗肆松开桎梏于她腰上的手,退了回去,后背靠在马车上,悴然沉默了。
月赵看见他这样,又想起在床上看到的斑斑血迹,见他许久不话,她脚尖朝他踏过去一步,凑近他的脸,想要看看面纱内的他是不是眯着了,不过还没靠近到他的面前,就被他一掌拍倒在了马车内。
这一掌,动静还挺大的。
外面的人,又是一惊,又全都把目光转向马车,每个人脸上的表情不尽相同,全都意味深长地看着里面。
“公主,发生什么事了?”赵故遗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马车外。
月赵从毛绒地毯上爬起来,咳嗽了一声,扯着嗓子:“没事儿,刚刚车太抖了,我不心摔了一跤。”
赵故遗对外面赶车的士兵:“注意一点,别摔坏了公主。”
赶车的人冒着虚汗回到:“是,大人。”
车内,月赵捂着疼痛的肩膀,坐到另一旁,脸色苍苍,闭口不言。
苗肆觑了角落中的她一眼,她咬着下唇,一张脸连生气的表情都懒得做了,眼睛眺望着窗外,安静得像是一片马上就要飘走的云。
他动了动嘴唇,想话,可是却沉默了。刚才他推她那一掌,是因为他害怕她发现自己背上的伤,害怕她发现自己的秘密,所以才……
月赵闷着个脑袋看向窗外,外面的天空万里无云,湛蓝一片,清清澈澈,只有一个月亮在斜上空挂着。
“好清晰的月亮啊!”她自言自语地感叹道。
苗肆头也没有抬一下就:“那是太阳。”
月赵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头也不愿意转过来一下,继续欣赏起那白亮的月光来,她将绯色绵软的衣袖撩起,雪白的皓腕伸向车窗外,去接那捧月光:“好柔软的月光啊。”
苗肆盯着那只纤细无暇的手,上面簇着明晃晃的金光,就是那只手,曾在众人面前牵起过他的手,曾将她的温度送到了自己手心。
他再次提醒道:“那是太阳。”
月赵依旧不理他,对着头顶的月亮感伤道:“月儿啊月儿,你明明就是月亮,可人家非你是太阳,你哪有像他这么霸道又无理的人,太阳哪有长得你这么眉清目秀的?”
“月儿,呵!”他撩起自己的面纱,看了一眼外边,讥诮了一声。
月赵听起来就像是他在喊自己的名字一样,那两个字让她的心麻麻的。
“今日是初一,怎么可能会看到月亮?”他反驳她。
嗯?今天是初一?她忘了今天是初一了,初一是不可能看到月亮的。那这么,它真的是太阳?月赵又看了一眼,努着嘴道:“这太阳长得也太迷惑了吧!”
在每月初一,这时的月相叫“新月”或“朔月”,人们看不到“朔”,即看不到新月。所以在这一天,是看不到月亮的。
真是尴尬,她竟然把太阳当成月亮了。
不行,他必须要向他解释一下,不然他肯定以为自己就是个傻子。
她又回过头来向他解释:“我跟你,我真的不傻。我以前真的在白天看见过月亮,而且还和太阳同处一个天空上。我只是忘了今天是初一了。我很聪明的。”
她再三强调她很聪明。
“我可从来都没过你傻。”他忽然笑了,估计是被月赵刚才这一连番的傻逼行为,给逗乐了。
他笑得十分爽朗,如春月的暖风,眼眸一弯,眼睛像两枚弯曲的月牙,嘴角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形,露出两排银白闪亮的牙齿来,竟是比一个姑娘笑起来还要好看。
月赵痴痴地看着他的笑容,她从来没有见过他现在这样的笑,笑得很开心,也很无邪。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人,不笑和笑,可以区别这么大。
以往的他,总是冷着一张脸,即使是笑,也是不漏齿的那种。这是月赵第一次看到,他发自内心溢于言表的笑容。
不知为何,看到他这个可爱的笑容后,刚刚的那些恐惧、讨厌与厌恶都消失不见了。
她将头偏向别方,不得不承认,这一笑,真的是笑进了她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