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使臣
时光悠悠流淌。
月赵在公主府的这段时间,每天都在学习新的东西,什么礼仪啊,规矩啊,琴棋书画啊。总之,所有不喜欢的,她统统都要学。
她最喜欢的还是练剑,可是每次她一开始练剑,那些宫女太监啊,都会惊叫唤,生怕她砸坏了这里,砍坏了那里。
于是月赵只好将剑收了起来,改成了爬树。但凡他们找不到她的时候,她都在树上睡觉。
她过惯了无拘无束的生活,这样的皇宫,对她来只是牢笼。好在她的猫回来了,在某一天突然就跳上了她的院墙,她当即大喜,去察看它的伤,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它毛发内的两个伤疤,依旧触目惊心。
她召了太医来给它看伤,还好吃的好喝的把它供了起来,像养一个宝宝一样,月赵时常就捧着它,揉揉它柔软的毛发,心里就会觉得温暖许多。
有这样一只猫陪着她,她也不会觉得太孤单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熬了多少个月了,但是感觉春天好像快要来了。
这日,宫中要宴请来自金国的宾客,月赵作为公主自然要出席。此次大金使臣前来,其实毫无由头,只是春节的例常往来罢了。
他们大金的使臣似乎很享受来他们这里出使,因为皇兄对他们的接待标准实在太高了。金国的使臣一旦下了秦淮河,吃穿住行地方官员就给他们安排得妥妥帖帖的,绝不会有一丝的怠慢。
临安城中还修建起了专门的国金馆,就是用来只招待金国使臣的。他们住在那里,皇兄大鱼大肉山珍海味地招待着,四周还安排了许多士兵保护他们的安全,可谓是在供奉老佛爷一般。
他们出行身边就会跟一堆的随从,这礼遇就像招待皇帝一样。百姓们行至那里大多都会绕道而走,不敢从国金馆路过。
不仅如此,他们出使结束离开时,皇兄还会赠送许多的金银财宝绫罗绸缎给他们,让他们满载而归。
真是讽刺呵。
自己的百姓流离失所,可是却用大量的钱财去招待那群迫害他们的金贼。
皇兄一心求和,朝中主战派以岳飞大将军为首,大多被压,杀害,也不知道他换取的这短暂和平究竟能维持多久。
她端正地坐在案几前,扭着步子的宫女们进进出出,上菜的上菜,倒酒的倒酒,中间有人抱琴奏乐,有美人随乐踏舞,对面坐的是一众金国使臣,皇兄坐在殿内上座,正在与那些使臣笑脸交谈。
杯觥交错间,她竟然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那人的肤色不白,却有一个白得发亮的名字。
颜盏白坐于她的斜对面,一头毛躁的头发梳成了无数个毛辫,浓眉大眼,眼距稍宽,眼窝深陷,这长相看着就比较凌厉,不怒自威。他身穿一件深青色的圆领宽袍,脖子上戴着一圈银饰,是他们金人一贯的扮。
他的目光也正在量月赵这边,他眉宇之间尽显仇视,似乎对月赵恨之入骨,想要将她挫骨扬灰。
她错开他的目光,抬袖夹了一块牛肉放进嘴里嚼,牛肉绵软,她嚼了许久都没有咽下去,直到,有人唤了她的名字。
“对面那位想必就是陛下失散多年的妹妹了吧?”对面,突然有一个人朗声道,月赵瞧过去,正是那位坐在她正对面的位置,那位叫完颜成洛的人。
那人的扮和颜盏白差不多,不过他要稍微白净一些,鼻子更高挺一些,身上穿的是一件暗红色的袍子,看起来约莫三十左右。
他这话得好笑,月赵在心里冷冷哼了一声,失散多年,呵呵,明明是他们金贼害得她家破人亡,现在还好意思来什么失散多年。而且他话就话,为什么要加一个字,月赵很讨厌别人这样喊她妹妹,感觉像在调戏。
月赵皮笑肉不笑地向他点头,没有话。
那边的颜盏白低着头到完颜成洛的耳边,不知了句什么,但是月赵感觉是与自己相关的,而后那完颜成洛就又朝她这里看了过来,眼神尤为的别有深意。
“陛下,看公主认生得很,不知是不是不习惯宫里的生活呀?”完颜成洛转头又与皇兄闲谈了起来。
呸。认你大爷的生。本公主那是根本不屑与你们这等金贼话。
皇帝端起酒杯与那完颜成洛道:“王爷,皇妹确实是才回宫不久,没见过像今天这么大的阵仗,一时认生,还望王爷海涵。”
完颜成洛连忙摆手,含笑道:“不碍事,本王第一次下临安,倒见这边风景远比上京怡人,正想着下午去逛逛,倒不如叫公主同我们一起,这样也能减少一些生分感,您是不是啊?陛下。”
“自然,自然。皇妹自从回宫以来也没有出去走动过,这样正好。还是王爷考虑得周全。”
于是,他们两人就这样商量好了,完全不问月赵本人的意见。
对面的完颜成洛总是有意无意向她瞟来,那种目光就像猛兽看到了一个可口的猎物,准备蓄势代发。
“公主还未婚配吧?” 完颜成洛又。
月赵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的话语间充满了调戏的意味,让人听得很不爽,她咬牙回道:“没呢。”
实则心里想:关你屁事。
上座的皇帝道:“我正在为皇妹挑选合适的世家公子,眼见着皇妹都这么大了,早就该考虑终身大事了。”
婚配?终身大事?月赵一时间慌住了。
“本王瞧着公主年龄尚,看着不过十五六岁的妹妹而已。”他眼光灼灼,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量。
月赵的身高长相看起来都挺的,是以他才会误以为她才十五六岁,她一字一句道:“王爷,我马上十九了!请别再叫我妹妹了!”
“十九也是青春年华嘛,像朵花的年纪,正好。”他笑着。
酒足饭饱后,月赵就随着他们使臣一行人去外面的临安城街道内逛街。月赵来这里这么久,其实一次也没有出去过,她不知为何对逛街丧失了以前的兴趣,心里沉重了许多,背负的也更多了,就没有心情逛街了。
今日这天气也十分明朗,虽是冬日,但是却出起了太阳,阳光不热,懒洋洋的从云层里破出来,散出密密匝匝的白光。
他们这一行人走在街上,后面跟了一长串的士兵,浩浩汤汤一队,周围的百姓都低下头,不敢看他们。
“春天要来了呢。”完颜成洛也同样懒洋洋地,他故意走到了月赵的身侧来。
月赵黛眉几不可察地拧了一下,她往旁边踏出一步,转身假装在看摊上的朱钗,她随手拿了一支起来,指腹在那尖细的发钗上摩挲,如果她现在转身把他的眼睛刺瞎会怎样?他太讨厌这个人的眼睛了,一直在她身上绕来绕去,就像那在暗夜蹲守的猫头鹰一样。
“公主喜欢这个?”他走近她的身边问道。
月赵将发钗放下,转身继续走:“不喜欢。”
可是转身却差点撞到一个人,那人一身深青衣服,面色冷峻,肤色黝黑,两眼死死锁住她:“公主殿下走路可要当心啊!”
月赵抬起眼眸,用深黑色的瞳孔直视他:“不劳您提醒。”
完颜成洛又跟了上来,似笑非笑地:“听颜盏,公主你与他还有过一面之缘呢。”
“何止是一面之缘呢,简直是生死一见呢。”月赵冷冷到。
“能从颜盏手中逃脱的,可不是一般人呐,公主,你真是让我对你刮目相看。”
“……多谢王爷夸奖。我一定会再接再厉的。”月赵没皮没脸地道。
完颜成洛假装没听出来她话语中的讽刺,继续盛情邀约道:“公主,我养了一种奇花,今日就会开花了,你要不要与我一同前去观赏?”
月赵面色难堪,回绝道:“那个,你也知道本公主是山野乡间长大的,对这种附庸风雅之事实在是不感兴趣,王爷要不还是让他们陪您去看吧。”
“公主你真的不感兴趣吗?那花它可以从土里移到人的身体上,而且不会凋零,这么稀奇之物,公主真不感兴趣吗?”
月赵一听可以长在人的身体上,立即就联想到了蝶子手上长的那朵花,她登时道:“王爷,走吧,在哪儿啊?”
完颜成洛带着她走进了国金馆,这里面修得气派斐然,比她的公主府还要大,其间有好几个错落别致的院子,带着些江南气息的装修风格,既显得高贵又不失雅致。
他们走进了一处院子,那是完颜成洛住的院子,他们一直走到了一间房屋前才停下。完颜成洛指了指这间屋子,门口还有两个金人侍卫在守着:“就是里面了。”
月赵进去后才发现其他的人没有跟进来,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咦,他们人呢?”
“这花太过奇异,我怕人太多了,它就不开了。”他还掩住了房门,不让任何人扰。
房间内一下只有他们两人,月赵瞬间感觉空气紧张了起来。这是一间很空旷的房间,里面没有住人的迹象,应该就一直被他用来养花了,对面的窗户紧闭,房间有点暗,她想过去把窗开,但是却被他喊住了。
“别开窗户,一开窗户它就不会开花了。”
月赵看到圆木桌子上摆着一个花盆,里面确实有一株绿苗,但是却还没开花,她道:“你不是今天会开花吗?”
他将她按在六角凳子上坐下:“公主,别着急嘛,还需要再等一刻钟。”
月赵听见公主三个字简直要作呕,不耐地道:“王爷,您能不能把字去掉?”
他就站在自己身后,月赵能闻到他身上的一股沉香味道,气味浓郁,她一点也不喜欢,她还是喜欢闻那个人身上香甜的糯米味道。
一想起他,她的思绪就飘出了房间,好几个月过去了,他……现在会在哪里呢?会在做什么?
饶是完颜成洛唤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我公主啊,你在想什么呢?”他这人话语速总是放得很慢,带着九分的玩味。
月赵下意识答道:“一个很奇怪的人。”
他似乎很有兴趣,右手摩挲着左手拇指上的玉扳指,笑道:“我猜,那一定是个男人吧。”
月赵眸子里的星光一跳,但是却摆头道:“不是。”
他突然俯身靠近,带着沉香的气息吐在她的脸庞:“我的公主,别不承认了,你是骗不了我的。”
月赵倏地起身,头顶撞到他的下巴:“王爷,你这花怎么还不开?不开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