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诱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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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家得了消息之后立刻来了人。

    因不便进后院,林知南只能在前堂等着,瞧见陆暄出来了,赶紧上前行礼,“世子。”

    心中却是纳闷儿,苏家出了事,世子怎的比林家还知道得要早?

    可看到对方阴沉着脸,林知南也不好问这话,正琢磨着要如何问苏婵的情况时,陆暄突然开口:“你怎么来了?”

    似是,才反应过来一般。

    林知南愣了愣,猜到他方才大约是走了神,便解释:“家父得知苏姑娘身体抱恙,特嘱我来探望。”

    毕竟论亲疏,林家好歹还称得上苏家的远房亲戚,林筌向来疼惜后辈,对苏婵多有关注也是情理之中,可陆暄瞧见他了,心情更不好了。

    林知南察觉到陆暄的神色,心问:“所以……苏姑娘如今,可还安好?”

    陆暄沉着脸坐下,没应声,想到方才苏婵一头栽进他怀里时的狼狈模样,眼里罕见地浮出了一抹阴鸷。

    郎中,苏婵之所以会突然昏厥,是因为碰了一样她就碰不得的东西——核桃,这玩意儿天生克她,一旦吃进肚里,便会恶心腹痛,严重的话就会像今天一样,不省人事。

    虽不伤及性命,却也能叫人难受好些日子,苏府上下无一不晓得这事儿,苏婵也不可能大意到这么重要的节骨眼上自个儿误食。

    想到这里,陆暄眯了眯眼,一时也顾不得林知南还在此处,叫来了陶继。

    他知道陶继是苏婵信得过的人,如今理着苏府上下,便当着众人的面同他交代:“你带人查一下你家姑娘近些日子入口的食物和茶水,看是经了何人之手。我会派些人手过来帮忙,在此之前,苏府上下不得有人离开,但凡有人不配合——”

    陆暄扫了眼屋内的其余人,一字一顿:“乱棍死。”

    众人骤然心惊,便是陶继也错愕了片刻,但还是十分配合地应了声:“是。”

    林知南皱眉,“世子这样,恐怕——”

    “林公子,”陆暄直接断他,“今儿你怕是见不着人的,还是请回吧。”

    “告诉令尊大人不必担心,”他侧过身,叫人看不清脸上神情,“我还在呢。”

    着,便又往后院走去,俨然一副主人的姿态。

    林知南愕然地看着陆暄的背影,好半晌才回过神,指着陆暄的方向质问一旁的下人:“世子一个外男,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进你家姑娘院子,你们也没人提醒没人拦着?”

    下人一脸尴尬,“林少爷,那可是世子啊,咱们……哪个敢拦啊?”

    听及,林知南气得梗了梗,又望了眼陆暄离开的方向,最终也没能做什么,重重叹了一口气,拂袖而去。

    ……

    人到了苏婵的院门前,陆暄便停了脚步。

    他虽然着急不过,但还是晓得分寸的,除了方才抱着她进屋,他没再踏进后院一步。

    可就这么干等着也不是个法子,陆暄想到苏婵昏迷前同自己的最后一句话,思索片刻,叫来了江卓。

    “你立刻带一队人马从南城门往下,去截了赵琳琅。能活着带回来最好,不能就找个地儿埋了,离京城远些。”

    陆暄和赵琳琅在国子监时虽不大对付,可两人也是井水不犯河水,除了曹文修有时上赶着找事儿,平日里陆暄对赵琳琅那样道貌岸然的人压根不屑一顾。

    就更谈不上,他被发配离京这么长时间之后,突然动了要截杀他的念头。

    但江卓也没多问,应了声“是”,便立刻去办了。

    江卓前脚刚走,江然便出来了。

    陆暄看了她一眼,人到旁边的石凳子上坐下,沉着脸,“怎么样了?”

    “没醒啊,不过听大夫,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没什么大碍。”

    江然两手背在身后,偷瞧着自家主子的神色,她可还从没见过他这么紧张一个人,便好奇,“主子,您该不会要在这里等到苏姑娘醒过来吧?大夫可了,她这一时半会儿可不会醒。”

    “哦不过就算醒了,您一个外男,怕是也不好进去看她吧?”

    听及,陆暄脸色阴沉得更厉害了,可江然的确实是事实,他平日里任意妄为,可他也不能全然不顾人姑娘的名声。

    等大夫出来后,陆暄抓着人问了几句,又在外头坐了会儿,便同江然:“你就守在这里吧,她醒了你立刻让人告诉我。”

    “可江卓不在,您……”

    陆暄冷笑,“在京城,还真有人敢对我动手不成?”

    江然张了张嘴,想到许久之前在国子监时,有个不知好歹的书生想对主子动手,可这事儿她和江卓谁也没同主子提起过,只是彼此平日里都更加警觉了些。

    可自江然被派来保证苏婵的安危,陆暄身边的暗卫就只有江卓一个了,他一走,主子身边可不就剩个没什么大用的裴逸了吗?

    江然自是放心不下。

    她想着苏婵如今在自家府中,当不会有事,便偷偷违背了主子的意思,一路护送他回到魏王府,再返回苏家,好在江卓并没有去太久,当天夜里便返回了。

    却是告诉陆暄——

    失手了。

    陆暄骤然起身,“让他跑了?”

    江卓艰难点头。

    不论是江卓,还是江卓带去的那一队人,皆是魏王府一等一的精锐,截杀一个赵琳琅,简直是大材用。

    可陆暄贯来喜欢稳妥,因晓得苏婵的人已经失手了一次,便也不敢轻敌,哪知……

    “他不就是个书生?能有什么本事?”

    陆暄望着跪在地上的江卓,皱眉,“你跪着做什么?”

    “属下办事不力……”

    “停,”陆暄最讨厌失利后的悔过了,直接断他,“给我站起来。”

    江卓没动,像是真受了极大击似的。

    他跟着陆暄这么多年,大也经历了些事儿,却从未失过手,正因为如此,王爷和王妃才会让他负责世子的安危。

    陆暄心里自然也明白,若他是个武夫,他也觉得丢人。

    “差不多行了啊,”陆暄站起身,见江卓依然不动,便上前踹了他两脚,“还要老子安慰你才肯起来是吧?赶紧……你受伤了?”

    江卓闷哼了声,陆暄才意识到他似乎负了伤,一时也顾不得他是跪着还是站着了,神情严肃下来,“到底怎么回事?”

    江卓遂忍着疼,“他不止一个人。”

    “我们跟出城后,一路上都只有他自己。因为了解到苏姑娘那边的人已经失手过一次,我们不敢冲动行事,便一直跟到了近郊才算下手,没想到,那里居然有埋伏。”

    “有埋伏,你居然察觉不到?”

    江卓低着头沉默片刻,“我们有些轻敌,对方也的确很厉害。而且……听那个赵琳琅的意思,他似乎……是冲着主子您来的。”

    ……

    次日清,天刚刚擦亮,魏王妃便起来准备去竹林里练剑了。

    途径陆暄的院子时,她听到里头有动静,顿了一会儿,同侍女了句:“这臭子是一宿没睡呢还是就起来了?”

    侍女自是不知,魏王妃便算进去瞧个究竟,脚刚跨进院门,便见陆暄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出去,腰间还挂着佩剑。

    在京城时,他鲜少佩剑,朝廷也规定非武将不许随身佩剑,故而魏王妃瞧见他这身行头,便知他应是要出城了。

    “母妃,”陆暄没想到这么早能碰见母亲,行礼后便笑了声:“原来您平日都起这么早。”

    魏王妃“嗯”了声,想着陆暄方才那如罩寒霜一般的神色,心不在焉地问了句:“你今日要去哪?”

    “约了几个朋友,去城外猎。”

    “这大热天的,去山里喂蚊子?”

    “这您就不知道了吧?”

    陆暄从怀里掏出两个香囊似的玩意,携了一阵淡淡的药香,“有这个在,蚊子才不会咬我。”

    魏王妃垂眸看了眼躺在陆暄掌心的药囊,眉心微微觑着,没有言语。

    这一阵子朝堂发生了许多的事,她虽然没有一件一件去了解去琢磨,可心里也隐隐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

    “阿暄,你同为娘实话,”魏王妃头一回用那样严肃的眼神看着他,“你是不是,要去做危险的事情了?”

    “您猎吗?不留神的话是会有危险,不过,”少年接过侍卫递过来的一筒箭,笑得张扬,“遇着我,危险的是山里那些猎物。”

    魏王妃抿着唇,眼里透着浓浓的担忧,陆暄自然瞧得出来。

    也明白,母亲担心的并非猎一事。

    她心知肚明,却又心照不宣地没有拆穿他。

    陆暄提着箭筒和弓反挂在肩上,“行了您心里别挂着啊,不过期待还是可以的,看我两只野兔子回来,给您烤着吃。”

    着,陆暄便踏出了院子,背过身去的那一瞬间他神色便冷了下来。

    犹如这六月的天突然笼了层寒冰一般,令人望而生畏。

    然而人还没到门口,管家就急匆匆跑来,“王妃,世子,宫里头来人了。”

    “怎么这样早?”

    魏王妃上前来,看着东边刚起来的日头,眼皮突然跳了几下。

    她面儿上还算冷静,“有是什么事吗?”

    “没是出了什么事,但,”管家看了陆暄一眼,低下头,“是皇后娘娘密诏,请世子……进宫一趟。”

    ……

    论着辈分,皇后是陆暄的嫡亲婶婶,膝下无儿无女,对陆暄很是偏疼。

    上回陆暄十六岁生辰宴,她可没少费心思,还送了一份重礼,平日里陆暄与她很是亲近,回回他来都高兴,未央宫的宫女太监一见着他,便立刻领他进了殿。

    “皇后娘娘。”

    陆暄笑着向皇后行礼,他进宫前换了身绯色的华服,身姿卓然挺拔,朝气蓬勃,又多了几分明媚张扬的少年气,皇后一见到他,便欢喜得不得了。

    “阿暄来了,快过来坐,今儿内廷供奉了你最爱吃的核桃酥,快来尝尝怎么样。”

    陆暄应了声“哎”,便坐了过去,桌上果然放着精致的点心和切好的水果,可看到核桃酥,他便想到了苏婵。

    他以前是挺爱吃核桃酥的,可今儿不知是怎么了,看见了竟莫名反感,又不好薄了皇后的面儿,便捻了一块放进嘴里尝。

    “如何?可还合你口味?”

    陆暄就着茶水吞咽下去,不留神呛着了,咳了半天,吓得皇后赶紧叫人帮他顺气。

    好容易缓过劲来,陆暄又赶紧连喝几口茶,声嘟囔了句:“有点太硬了。”

    皇后微愣,自个儿也尝了一口,心下便了然,“是有点,那你试试别的,别再噎着了。”

    就这么寒暄了一会儿,两人都各怀心事。

    陆暄想着皇后不会无缘无故密诏他进宫,定然是出了什么事,陛下那边不便与他,便只好让皇后来开这个口。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皇后便问起他家里的事,语气稍显迟疑道:“你父亲……近来可有与你通信?”

    陆暄动作一顿,实话:“已有些日子没来信了。”

    皇后神情便僵了僵,暗暗勾紧了手指,眼神扫过殿里其他人,让他们退下去了,只留了个亲信的嬷嬷在身边,她手里捧着块令牌。

    陆暄瞧见了,顿时明白了皇后的目的。

    想是父王出事了,但陛下那边不好草惊蛇,无法派人前去援助,只好请皇后出面,让他来做这件事。

    “阿暄啊,”皇后神色有些凝重,半晌不知当如何开口,她把令牌交到陆暄手中,手握了握他的,“你……”

    又迟迟没有下文。

    陆暄看着自己手中那块令牌,那是调动皇家亲卫军的。

    一个王爷因公事在外遇险,皇帝却不能明目张胆地派兵前去救援,反而只能秘密调配平日里不出京城的亲卫军,如今京城的形势,可想而知。

    他心里沉了沉,面上却不显,郑重地收下那块令牌,“我明白。”

    “我明白了。”

    ……

    从宫城出去之后,陆暄立刻去了亲卫军驻扎的金羽营,然后才回魏王府。

    途中江然给他递了消息,苏婵醒了,虽无大碍,但人还很虚弱。

    陆暄神情滞了片刻,方才紧绷的下颌便有了些微的松动,眼底罕见地浸了柔。

    “知道了,让江然好生跟着她。不许再出意外了。”

    “是。”

    一旁的裴逸见了,便问:“主子,您不去亲自瞧瞧啊?”

    “……不去了,”陆暄掀起车窗,望着街上人来人往,头一回感觉心口仿佛有一块巨石压着,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回府吧,我有事要同母妃商量。”

    陆暄进宫之后,魏王妃也意识到了什么,便一直坐在屋里等着。

    听见他回来了,魏王妃赶紧起身去迎,刚要开口问,便见陆暄突然后退一步,掀起身前的衣摆,跪在她面前。

    魏王妃皱眉,“好端端的,怎么行如此大礼?”

    “孩儿有一件事,想请母妃帮忙。”

    “起来再,跪着像什么话?”

    “母妃答应了我才能起来。”

    魏王妃头一回见着陆暄这样,心里自然难受,却又不知到底是发生了何事,只能压着性子,“你先。”

    “孩儿今日要离京,恐怕得有一段时间才能回来,”陆暄顿了顿,微垂着眼眸,“孩儿希望母妃,能替孩儿保证苏府的安危。”

    “你要离京?”

    魏王妃骤然一惊,迅速反应过来,“可是你父王那边……”

    “母妃,父王那边有我,您放心,但京城……母妃能不能答应我,不管发生何事,您保证苏府的人平安无事。”

    魏王妃并不知晓苏家与魏王府的牵扯,且看着陆暄的神情,也不像单单为着什么立场纠葛要去保苏家。

    而且他既然来求自己,必然是因为信不过旁人,可魏王府与苏家并无太多往来,无缘无故的,为何陆暄要大费周章地去保护一个姑娘?

    对此,陆暄解释得尤为干脆,语气也真诚得令人动容。

    “母妃,我现在要去救的是您最爱的人。”

    少年的声音如玉石相击般响亮,字字铿锵,“所以,我希望您也能竭尽全力,免去我的后顾之忧。”

    作者有话要:

    翻译下:妈,我去救我爸了,你照顾好我媳妇儿啊。

    呜呜呜我们傻狗明明很聪明又靠谱啊!

    这段剧情铺一下,要准备发糖啦~

    谋位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