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飞鸽·
压在信笺边缘的手指微微一滞,苏婵瞬间想到昨日林知南提醒她的话来。
其实并不需要任何人来提醒,回到京城后,苏婵就应该彻彻底底地清醒过来。
从那个,荒唐又不切实际的梦里。
那本就是不该存在的,至少不该是存在他们两个人之间的错误的悸动与感情。
从前不该,现在不该,将来更是不该。
于是苏婵把那嫣红色的纸揉进了掌心,神色泰然得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般,江然没察觉到她的不妥,只问了句:“要给主子回信吗?”
“不必,”没有经过思考便回绝的,苏婵走进书房,语气淡然,“你再去睡一会儿,出门我再让人叫你。”
……
处理完昨日剩下的事情,时间刚刚好。
苏婵轻吐了一口气,走出书房,正准备叫人去准备早膳。
然而她刚出院子,便听到上方传来了鸽子叫,抬头,又是一只信鸽,跟方才江然手里的不是同一只,它腿上绑着未拆开的信笺。
苏婵伸出手,鸽子便落到她胳膊上,她取下信笺,拆开。
还是嫣红色的信纸,上面写着两个字——
好梦。
应当是昨儿夜里写的,陆暄如今还在路上,离京城倒也不算太远,飞鸽传书的话,几个时辰便能送到苏婵手里。
她看着那两个字,大约都能想到陆暄这话时的神情。
苏婵没有露出太多的表情,她照旧把信纸揉进手里,一言不发。
吃过早膳,苏婵准备好要出门,这期间又来了两只鸽子,信笺上分别写着——
“睡不着。”
“晚上吃多了。”
苏婵:“……”
还真是,无关痛痒的琐事也要麻烦只鸽子大老远传过来。
……
苏婵去接了皎皎,齐尚的那位妹妹。
先前陶继已经花钱替她赎了身,销了籍,拿回了她的卖身契,如今苏婵亲自去接,也算是给她一份体面。
皎皎又是受宠若惊,又是惶恐不安,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赎身,而赎她的人是个姑娘。
在她那个地方,能有好运赎身的人少之又少,更多的只是露水情缘、逢场作戏,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不会作数,也不会有人当真。
运气稍微好点的,哪家的老爷看上,买回去作个上不得台面的侍妾,好歹吃穿不愁,也算得万幸。
而皎皎如今,却是清清白白地,一个姑娘买走的,就算是作奴,她也觉得自个儿上辈子,一定做了许多的好事,才会有今生这样的好运气。
她也定然会竭尽全力,好好地服侍这位改变她命途的女子。
苏婵去接皎皎之前,还去了趟国子监,商量了复学后的课程安排,回到家中,她把皎皎交给了青音去安置,便一头扎进了书房,一直到中午的时候才出来。
这期间,又有几只鸽子陆续飞来,的还是些繁琐事,不过三两个字。
苏婵每个字都认真地看了,但却没有要回信的意思,直到下午时,今天的第十三只信鸽轮到她窗前,苏婵终于忍无可忍。
她叫来了江然,“去给你主子回信。”
江然眼睛一亮,“回什么?”
“替我问他,”苏婵深吸一口气,微笑,“他是不是算在京城置办一家养鸽场?”
江然:“……”
回信之后,每天到苏府的鸽子倒是少了……也没少多少。
大约是意识到苏婵有些烦了,陆暄写信用的信纸换了种颜色,那些无关痛痒的琐碎事,他想跟苏婵分享的、却害怕她不愿去听的那些话,便依然用的嫣红色。
他照旧写,苏婵可以选择性忽略。
而一些正儿八经的信息,他用了普通的素白色信纸。
这天苏婵拆了个白色的信笺,上面写着——
已抵郓州,勿念。
……
陆暄抵达郓州,已经是跟苏婵分开后六天的事情了。
进入郓州后没多久,他们便遭遇了一次刺杀。
所幸陆暄早已有所预料,进城后他便将人马分成了三路,一路在明面儿上吸引视线,一路在暗处同他们周旋,而陆暄自个儿单枪匹马带了俩人,隐藏了身份去和魏王汇合。
给苏婵写那封信的时候,已是死里逃生之后。
他其实有好多的话想跟她,可写来写去,一是怕她多想担心,二是觉得自己一大老爷们儿,这种劫后余生的情意绵绵,自己心里想的时候不觉得,真正写下来,未免有些矫情。
于是他便将写了很多遍的红纸揉碎扔了,换了张白纸写上:已到郓州。
想了想,觉得过于官方,便又添上了俩字:勿念。
于是等陆祁庭暗中过来的时候,就见他那许久不见的臭子正坐在屋檐下发呆,身边围绕着好几只鸽子,地上还落了轻飘飘的鸽子毛。
“臭子,”陆祁庭看到他怀里还抱着一只正在抚摸,惊呆了,“你不嫌脏了?”
“嫌啊。”
陆暄眼睛发直,松了手,那只鸽子便扑腾着翅膀飞走了,留了一阵风,他嫌弃地往后仰了仰。
江卓立刻递上了热水湿的干净帕子,陆暄接过擦了擦手,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陆祁庭他这伤春悲秋的样子逗笑,让人把地上的鸽子毛扫干净之后,他方才上前,“怎么了这是?见着为父既不行礼,也没个高兴的样子,你是看在外面我不好动手你是吧?”
听了这话,陆暄这才抬起眼,神色凉凉,“我大老远跑过来接应您,您还想我?”
这语气幽怨的。
陆祁庭扬了扬眉,这才见他手掌心有一些细微的磨损,还有轻微的划伤。
他正要开口关心两句,就听那子懒懒地喊了他一声:“爹。”
这个称呼这个语气,准没好事。
果不其然,下一刻那子就神秘兮兮地问了句:“您当初,是怎么追到我母妃的啊?”
魏王夫妇那档子韵事儿,当初在京城流传颇广,加上这么多年魏王府上一个侍妾也没有,更是誉为一段佳话。
但是这事儿儿子一问,陆祁庭却是老脸一红,尴尬道:“这都多久前的事情了,你问这做什么?”
陆暄托腮仰头看他,“好奇啊。”
“听母妃当年可是全京城最难追的姑娘,我就好奇父王究竟是如何不要脸皮地死缠烂,才和我母妃终成眷属的。”
“臭子,”陆祁庭气笑,坐到陆暄旁边来,感叹道:“长大了啊,奚落起你老子来了。”
倒是无甚责怪之意。
停顿片刻,陆祁庭突然问:“看上哪家的姑娘了?为父给你出出主意?”
“……算了,您这一大把年纪,能有什么好主意?”
陆暄认真地想了半天,摇摇头,“您哪,也就能哄哄我母妃,现在的年轻姑娘,才不吃您那一套。”
陆祁庭:“……”
……
如苏婵所料,陆暄在郓州果然见到了广宁侯姜敬忠。
还是在魏王的住处,陆暄上他那儿的时候,正好遇见他们在谈事情。
陆暄没有直接进去,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叫来了魏王手下的亲信安雉听情况。
可那安雉口风却是紧得很,陆暄软硬兼施,也没能套出个什么来。
只听得他千叮咛万嘱咐:“那姜侯爷这回可是救了王爷的命,世子您可千万收着点。”
噢,救了他父亲的命啊。
陆暄冷笑,知道从安雉口中是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了,便也不顾阻拦,跑去了他们议事的前厅。
这姜敬忠是个弄权之辈,早已失了沙场血性,早些年与肖老侯爷同上战场,因为临阵怯战拥兵自保而处以军法,从此便记恨上了肖家。
当然,他这种蛇鼠人,陆暄向来不屑一顾,进去后看也不看此人一眼,便同魏王行礼:“父王。”
“怎么冒冒失失的,进来也不通报一声?”
陆祁庭皱眉,余光看见姜敬忠起身走到陆暄身侧,上下量了一番后向之行拱手,语气赞叹:“多年未见,世子当真是越来越有王爷年轻时的风范。”
分明是一句恭维的话,陆暄却轻笑了一声,“侯爷的意思,是我父王年轻时也会这样失礼?”
姜敬忠脸色变了变,看着少年人不善的神情,便也不自讨没趣,自顾自地着圆场,“世子当真是幽默。”
两人落座之后,气氛还有些僵硬,陆祁庭掩唇轻咳一声,同陆暄道:“刚才正谈到你,你就来了。”
陆暄“噢?”了声,“我有什么好谈的?”
“姜侯爷听你来了,要为你洗尘接风,今夜啊,还特地设了宴席,方才我正到你这一路奔波劳苦,不定愿意参加。”
姜敬忠听了,也立刻示好般笑了笑,“是啊,世子一路来此不容易,若是今日觉得劳累不愿出席,那便明日。”
“你确实该替我接风洗尘,”陆暄语气漫不经心的,“若不是你,我也不至于今天才到。”
姜敬忠神色僵了僵,不大明白陆暄话里的意思。
“不过呢,虽然是辛苦了点,但我也不能,辜负了姜侯爷您的一番美意啊,”陆暄身子往前倾了倾,笑里藏刀,“您是吧?侯爷。”
……
夜宴设在广宁侯家中,陆暄随父早早便到了。
广宁侯亲自在门口迎接,笑着寒暄了几句,道:“这出门在外多有不便,宴席便简陋了些,望王爷和世子不要怪罪。”
魏王含笑,“哪里哪里?”
陆暄揣着手跟在后头,神色颇有些傲慢,一脸的“生人勿近”,姜敬忠同他了几句话,得不到回应,便作罢了。
到了宴厅,广宁侯府的亲属和女眷也在,包括那位年方十三的清宁县主,因苏婵先前提过一嘴,因而陆暄的余光往她身上落了一下,并不是很感兴趣。
反而是魏王了些客气话,以回应他们一家的热情。
便是这时,一白衣青年端正上前,行礼道:“见过王爷。侯爷,都已准备好了,请落座吧。”
陆暄视线落在青年俊美的脸上,眼里仿若结了冰的湖面,透着丝丝寒气。
不等姜敬忠开口,陆暄就问:“广宁侯,这人谁啊?”
姜敬忠听陆暄突然问起,神色微僵,但还是笑着解释:“这是老臣府上的家臣。”
“原来是家臣啊,”陆暄拖着尾音,声音泛着冷,上前走了两步,见着赵琳琅仍旧保持身体微屈行礼的姿态,不卑不亢,笑,“既只是个家臣,这种场合,为何不行跪礼?嗯?”
作者有话要:
也就是科技不发达,不然天天99+!(bushi)
世子:异地恋的第二天,想她。
苏婵:回京后的第二天,想炖鸽子。
作者:走剧情的第二天,害怕到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