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殴打·
赵琳琅被迫仰视陆暄,神色却并不惊讶,心中也没了预想中的愤然。
只是盯着他看了半晌,尤其想到他会来此并对他手下留情的主要缘由,眼神越发悲凉与讽刺。
“你倒是不怕,”陆暄看到赵琳琅望着自己一动不动,脖子上渗了血痕,却也半点不退,不禁笑,“有种。”
陆暄抬脚踩上赵琳琅身前的桌案,脚尖正好压着了他正欲作画用的宣纸,留下了浅浅的脚印。
陆暄眯了眯眼,一手执剑,“谁派你来的?”
赵琳琅神色从容,抵死不认般,“我不明白世子在什么。”
他虽带人刺杀了陆暄几次,可并未与之有正面交锋,也无甚证据,陆暄之所以笃定是他,定然是苏婵告诉他的。
想到苏婵竟然也毫不留情地派人截杀自己,赵琳琅心头涌上了一阵又一阵的悲凉,然而下一刻,他胸口突然结结实实地挨了两脚,整个人几乎腾空而起,狠狠地往后摔去。
他后背撞到了身后的书架上,掉落了一地的古籍,柜子上有一个好看的花瓶,里面插了几株兰草,也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赵琳琅捂着胸口,闷哼一声,撕裂般的痛感从伤口处传来,疼得他眼冒金星,后背瞬间被汗水湿。
“少给我装模作样!”
陆暄揪着赵琳琅的领子,将人从地上拎起,“既然敢做,就像个爷们儿一样大大方方承认!别他妈像个乌龟一样缩在壳子里不敢见人!”
“主子!”
外头江卓听到动静,赶紧进来制止,生怕真闹出人命。
“出去!”
江卓张了张嘴,没再什么,只担心地看了眼便出去守着了。
虽然他也很想砍了那个刺杀主子的鳖孙,可主子了,这里毕竟是广宁侯的地盘,俗话狗还得看主人,广宁侯救了王爷,他们不好在这儿直接驳了人的面儿。
这要是真在这儿一剑把人给捅了,那王爷那边也不好做人。
屋里,赵琳琅被陆暄拎着抵在书柜上。
他本就一书生,身上又带了伤,面对陆暄,根本毫无还手的余地,赵琳琅也并不算还手,因为他确定以陆暄的性子,如今不会杀他。
他便只是捂着胸口喘息,看着那如幼兽张牙舞爪般的少年,讥笑着反问:“世子要像个爷们儿一样敢作敢当,那你呢?”
“你敢不敢认?”
陆暄皱眉,看着赵琳琅抬起他那苍白的脸,盯着他一字一句:“喜欢苏婵这件事,你敢不敢认?”
上一世,陆暄喜欢苏婵喜欢得很早,赵琳琅知道。
那时舞弊案还没有发生,上苏家亲的人快要踏破门槛,苏世诚心气儿高不想与官僚为伍,苏夫人又是个有门第观念的人,无论是赵琳琅还是陆暄,都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
当然,那会儿陆暄也没想过要上门提亲,魏王府当时的境遇,注定了他无法像寻常人家一样,大大方方地去争取那个姑娘。
可赵琳琅是害怕的。
他知道自己的出身和家境,跟京城那些贵族公子没有丝毫的可比性,若是陆暄这样的权贵子弟耐不住出面,兴许苏世诚会因顶不住对方身为地位带来的压力,而同意了这门亲事。
赵琳琅不能等。
他当时年少,不懂情为何物,只知道自己不能够眼睁睁看着那个清雅脱俗的姑娘嫁给别人,所以才会有后来发生的一切。
赵琳琅从来都知,苏婵嫁他是迫于无奈,加上,她本也是个不为俗世所绊的人,心中没什么情爱,与他父亲一样是个性情寡淡之人,待他好也仅仅是因为感念着那一份所谓的“恩情”。
因而当苏婵知晓舞弊案与他有关之后,那唯一牵绊她留在赵家的情感便随之崩塌,她毅然决然地要走,留也留不住。
赵琳琅害怕极了,害怕自己会失去她。
因而当发现,苏婵离家出走的那段时日竟然是与陆暄的人在一起,那一份恐惧将他吞噬,半点残骸都不剩的。
可在此之前,赵琳琅问过陆暄的,他问他是否喜欢苏婵,陆暄却不认。
后来朝堂上苏婵护他于水火,京中也不免有些流言蜚语,赵琳琅又去问陆暄,他还是避而不答。
直到很多年后,苏婵走了。
她葬身火海的那一日也是肖皇后的忌日,陆暄正在皇陵,没能赶回,后来他不眠不休地奔波回京,操办了丧仪,亲自为苏婵选了一处风水宝地将她安葬。
安顿好那一切后,陆暄才来到狱中。
苏婵走的时候是初秋,而彼时已经是寒冬,陆暄穿了一身玄色的衣袍,逆光站在牢房门口,全程都不曾看过赵琳琅一眼的,淡声判了他的死刑。
然后陆暄才终于给了答案,他头一回大大方方承认:“我爱她。”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加上多年来陆暄与苏婵一直是师徒的关系,他承认这三个字,只会让人觉得无比的恶心。
至少赵琳琅这么觉得,哪怕他一直都知道,可当陆暄真的亲口承认了,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逆流,恶心得不轻。
“赵琳琅,你猜的不假,我爱她许多年,比任何一个爱她的人,都要久。”
“你问我先前为什么不认,为什么不娶,为什么明明爱她还要认她为师,赵琳琅,”他背对着牢房门,负手而立,没有任何的歇斯底里,平静得仿若那个人还在,他一字一句:“因为我与你不同。”
再到如今,赵琳琅盯着眼前的少年郎,仿佛又回到了那日。
他并不能明白陆暄所的“与你不同”,可他却清清楚楚地知道,如今的陆暄,定然是爱着苏婵的。
上一世苏婵嫁进赵家之后,根本不可能与陆暄再有任何交集,可苏婵离家出走的时候,明明陆暄自己也身陷囹圄,却还是义无反顾、不计代价地施以援手。
若非如此,陆暄也不会在后来苏婵休夫入狱、身败名裂的时候,不顾世家的施压和世俗的眼光,顶着巨大的压力把她从狱中接出来,毅然决然拜她为太傅。
“你敢认吗?”
“你喜欢她,国子监的五经博士,你的老师,你的长辈,”赵琳琅讽刺地看着他,“真让人好奇啊,若是让苏韫玉知道了她的学生竟然对自己有这种龌龊的想法,心里会是个什么感受。”
话音落,陆暄便一拳砸在他脸上,赵琳琅顿时感觉左脸一阵麻木,口齿间隐隐有了血腥气。
“少这些混账话,我喜不喜欢她是我的事情,你别在这里颠三倒四,用我的感情去玷污她的名声!”
完,又是一拳,赵琳琅感到有温热的液体从鼻子里涌出。
他抬手擦拭,笑得更加猖狂,“你喜欢她这件事,本身就是在玷污她!”
“老子喜欢她,堂堂正正,何来玷污一!”
陆暄把赵琳琅按在地上,视线落到被他扔在角落的纸团上,眼神又凛冽了几分,“倒是你啊赵琳琅,着喜欢的名义净干些上不得台面的腌臜事儿!你分明是想置她于死地!”
又是两拳砸下去,赵琳琅的脸已经让血糊得看不清原样了。
陆暄累了,动了一下,这才重新拾起一旁的佩剑,这时外头江卓急急敲门:“主子!王爷已经从书房出来了!”
陆暄暗骂了声,从地上起来,又踹了赵琳琅一脚,刚想走,就听得赵琳琅开口:“你若真是在意她名声,刚刚就不会承认那句话。”
他笑,眼里也凝了寒冰,声音明显压制着怒气,“想置她于死地的人是你,世子。你的这份喜欢,才是最有可能杀害她的利器!”
“放你娘的狗屁!”
眼见着陆暄又要上前,江卓赶紧一把拉住他,“主子,来日方长,莫要让王爷等久了啊!”
“滚开!”
陆暄提起剑,就要砍过去,江卓大惊失色,赶紧抱住陆暄的腰,硬着头皮大喊:“苏姑娘回信了!”
一句话,叫房中两人都变了脸色,只不过一个变好一个变差。
剑停在半空中,陆暄的怒气降下来几分,半信半疑问:“真的?”
“……真、真的。”
陆暄“哦”了声,收了剑,冷静下来,“那回去吧,不过你先等会儿。”
他交代了江卓几句什么,便急匆匆走了。
从地上艰难爬起来的赵琳琅气得青筋暴起,捶桌怒骂:“陆温昀!你这罔顾人伦的畜生!”
……
陆暄随着父亲回去住处,被念叨了一路。
“你你这不顾场合让人难堪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为父教导过你多次,为人处事不可过分刚强,过刚易折,你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是,那赵琳琅不守母丧出仕是他的不对,为父也没觉得他是个好人啊,大家伙儿包括广宁侯他自己定然也心知肚明,这种事,你非得拿到明面上挑破做什么?”
“哦还有,我知道你因为你外祖父的事情一向不喜欢这个广宁侯,但如今咱们出门在外需要人家的帮忙,当忍则忍,今夜这样的情况,断不可再有下次!”
陆暄哪里会听得进?
他满心想着苏婵的回信,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极为敷衍地点头:“明白,知道,听清楚了。”
陆祁庭听出来了,抬手恨铁不成钢般指了指,“你这个性子啊,将来早晚要吃亏!”
父子俩前后脚进门,刚走到院子,便听到一阵鸽子叫,陆暄瞬间眉目舒展,手指放进口里吹了声口哨。
那鸽子便扑腾着翅膀飞下来,陆祁庭不由得皱眉,“你这一天天的哪来这么多鸽子?一大早就咕咕叫,吵死了。”
“这您还要管呢?”
陆暄取下信筒,心情极好地顺了顺那鸽子毛,这才放飞了它。
陆祁庭看到儿子把从那鸽子腿上取下来的信筒当宝贝似的,突然意识到什么,神色变了变,干咳一声,“这该不会,是哪家的姑娘写的吧?”
“儿啊,你还为父老土,写情书这种事儿,当年为父可是行家,你母妃那……哎你干嘛去!给我站住!”
陆祁庭话了一半,正在兴头上,见陆暄十分不给面子地跑走了,气笑,“臭子,有了姑娘忘了爹。”
放飞的鸽子还在上空盘旋,发出“咕咕咕”的声音,陆祁庭闻声抬头,望了半晌,感叹了一声:“还是年轻好啊。”
……
陆暄手握着信筒神神秘秘地回到自己房间,掌了灯,将那还没他拇指长的信筒搁在桌上。
方才这一路,他掌心已经攥出了把汗,便在自个儿身上抹了抹,便迫不及待地拆开。
里面没有信纸,只有一根树枝儿。
陆暄:“……”
他不可置信般,将那信筒倒过来摇了半晌,确实是空空如也。
……一根树枝是什么意思?
陆暄不理解,但他大为震撼,想着这姑娘是不是在跟他玩文人的那套哑谜呢?
于是他研究了半天那像是不知从何处随手捡来的树枝,甚至凑到跟前嗅了嗅。
嗯……压根辨别不了是什么树的枝。
作者有话要:
赵琳琅:弱可怜想还手,但不过。
世子:(骄傲)不是我,现在的你,我能十个!
然而在苏婵面前:
世子:老婆,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