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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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婵二十岁官拜太傅时,性子便不似从前那般潇洒明媚。

    十六岁到十九岁这三年的时间,她过得很苦,大约是受尽了此前十多年没有受过的辱骂和欺凌,以至于刚从狱中出去的那段时日她几乎到了谨慎微的地步。

    甚至于在陆暄的面前,她也全然不像个师长,她那会儿的最多的几句话大概是“对不起”、“抱歉。”

    那时苏婵还喊他“殿下”。

    直到陆暄二十岁冠礼那天,陛下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下诏请苏婵为陆暄取字。

    取字这种事儿本该由长辈或者德高望重的先生来,苏婵那会儿在外人眼里不过是年轻气盛的太子过家家般拜的师,自然不会想到陛下会让她为太子取字。

    反对的声音也是有的,苏婵自个儿都觉得荒唐。

    陆暄却是当众怼提出意见来的礼部尚书:“太傅没资格,那你来?”

    礼部尚书立刻噤声,其他人也都知道这位太子爷脾气差不好拿捏,便住了嘴,事后苏婵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太妥当,便去找他。

    “你别听他们瞎,”陆暄揣着手,懒洋洋地睨着她,半点儿没有在朝堂上的盛气凌人,“取个你自个儿叫着顺口的。”

    没辙,苏婵只好硬着头皮给他取字,翻了许多的古籍旧书还有皇室宗谱,甚至还合了他的生辰八字,最后确认下两个字:温、昀。

    与他名字里的“暄”字倒是异曲同工。

    那之后,苏婵对他便改了口,不再同旁人一样疏离地称呼他“殿下”,而是喊她亲自取的表字——

    “温昀。”

    ……

    “温昀。”

    陆暄抱着醉得不轻的苏婵一路到她卧房,她还在呢喃这两个字。

    声音虽然不大,可陆暄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铁青着脸把苏婵放下,给她拉好被子,坐在一旁生闷气,没一会儿又扭头问她:“温昀是谁?”

    没人理。

    陆暄更生气了,报复般双手掐着她脸颊,试图把人弄醒,又问:“苏韫玉,告诉我温昀是谁?”

    苏婵吃痛地“唔”了声,蹙着眉,还是没醒。

    陆暄:“……”

    不到二两就醉成这样,还敢自己酒量好。

    憋了半天劲,陆暄终于还是不忍心真的把她弄醒,掐她脸的手松了劲,转为轻轻的摩挲,带着几分依恋与缱绻的,一点一点描摹她的眉眼。

    原本白净的肤色此时染上了酡红,瞬间破了她素日里的疏离感,本就红润的嘴唇此刻也越发饱满,下嘴唇上似乎还破了点皮,隐隐有点血迹。

    陆暄眸色渐深,有些心虚地用大拇指蹭了蹭她嘴唇,下意识舔了下自己的。

    “喂,苏婵,”他沙哑地喊了声,“不管怎么样,我得是你最重要的人,知道不?”

    “亲过了,就得负责,就得对我一心一意,你这样当着我的面喊别人的名字是不对的,这叫朝三暮四,不可以这样。”

    沉默了一会儿,“你再等等我,行吗?”

    ……

    苏婵醒时天已经黑了,屋里留了盏灯。

    她睁眼的第一感受就是——

    头痛欲裂。

    ……唇舌发麻,下唇还有点刺痛感。

    苏婵懵了懵,扶着床沿缓缓坐起,外面青音听到动静赶紧进来,掌了灯。

    “姑娘今儿喝了多少?”

    青音给苏婵热了解酒茶端过来,看着苏婵按着眉心不话,心疼地叹了句:“不过您也许久没睡得这样踏实了。”

    苏婵没应,半掩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青音只当她是喝多了犯头疼。

    过了许久,苏婵才问了声:“什么时辰了?”

    “快戌时了。”

    “宫里有消息了吗?”

    “长公主那边暂时还没,不过,皎皎齐尚想在离开京城前见您一面。”

    齐尚本就是拿来对付曹章的,如今曹章没了,苏婵也不想让他们兄妹在京城留得太久。

    这人不太可控,为了报仇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况且,还有赵琳琅……

    沉默了一会儿,苏婵道:“尽快安排吧。”

    青音应了声,服侍苏婵喝了解酒茶,又命人去烧了水给苏婵沐浴洗漱。

    浴房里热气氤氲,苏婵靠着桶沿闭目养神,青音见她手按着眉心似是头疼得厉害,便给她按揉着头部,以缓解醉酒带来的不适。

    苏婵由着她如此,将手放入水中,捻了片花瓣在指间,突然问:“云知回来了吗?”

    “回了。不过她没找到赵琳琅人,”青音顿了顿,如实告知:“是在去之前,就让世子的人带走了。”

    “世子?”

    青音点点头,“听世子直冲进广宁侯府,把人给带走的。广宁侯得了消息之后去找魏王要人,但世子不肯松口,两家现在闹得好像不太愉快,听世子还因此被王爷责罚了一顿。”

    着,青音叹了口气,手上抹了发膏给苏婵梳理着头发,“这亲事,怕是还没谈就黄了。”

    “糟了,”苏婵扶着桶沿猛然起身,看向青音,“快叫云知过来,陪我去趟魏王府。”

    ……

    魏王妃刚跟魏王吵了一架。

    原因就是魏王为了给足广宁侯的面子,不由分地把陆暄揍了一顿,魏王妃气得不轻,当众阻拦不,还指桑骂槐地数落了广宁侯一番,弄得十分不愉快。

    苏婵来拜访的时候,便看到魏王妃眼睛有些红肿,大约是哭过。

    她心中暗叹不好,今夜这般一闹,怕是会遂了广宁侯的愿,又走上前世的老路。

    “见过王妃。”

    苏婵向魏王妃行礼,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异常,琢磨着要怎么开口去同她这事儿,魏王妃是不懂朝廷上的权谋制衡之术的,自然不懂为何魏王如今还得低头去卖广宁侯的面子。

    魏王妃“嗯”了声,带着浓浓的鼻音,“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苏婵在与魏王妃交谈的时候,陆暄刚上完药,趴在榻上直哼唧,稍微动一下就疼到不行。

    他忍不住低骂了声:“老头子下手可真狠,得亏老子皮糙肉厚。”

    裴逸差点给他跪下了,“祖宗,您就安分点少两句吧!”

    陆暄哼了声,“你懂个屁?这事儿他就是不占理,他要我配合他给广宁侯那糟老头子颜面,就没想过要给我颜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下这么狠手,嘶——这事出来,我面子往哪儿搁?”

    话音刚落,门口便响起了一道冷冷的:“你还知道要面子,你大剌剌地闯到别人府邸去绑人人家脸时,就没想过别人也是要面子的?”

    见王爷来了,屋里服侍的其他人赶紧都下去了。

    陆暄闷哼了一声,偏过头不理他,陆祁庭站在边儿上看了会,绷紧的神色松动了些,“真疼?”

    “您动的手,您心里没点数?”

    陆祁庭“哦”了声,拉了把椅子过来坐下,“那就好,就该让你长点教训。”

    陆暄没话,在心里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曹章发动政变之后,顺昌帝为了避担责任诏长公主进宫主持大局,如今他病卧在榻,且不论真病假病,朝中大事暂且都由长公主了算。

    而长公主的意图很明显,她要废了顺昌帝,扶魏王登基。

    可魏王这些年为了明哲保身,在京中几乎不问朝政,只是个性喜风雅的闲散王爷,既无党派也无根基,唯一能支撑他的平邑侯又是个边关将士,向来是不把这种拉党结派的事儿放在眼里的,因而朝中权臣如今都各怀鬼胎,不等魏王主动结交,便纷纷上门。

    再加上,曹家外戚专权的教训历历在目,众人也害怕重蹈覆辙,眼下魏王府只肖氏一个正妃,膝下又只育有一子,加上肖家与长公主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叫人不得不忌惮。

    广宁侯只是其中之一罢了,不过他还有个优势,便是先前在郓州的时候救过魏王,此番领兵攻城又立了功,无论是在魏王还是在长公主面前,他都是得上话的。

    加上他那个女儿清宁县主年方十三,再过两年便也到了适婚的年龄,若能借此制衡肖家也是再好不过的。

    然而,问题就在于,魏王也好陆暄也罢,并不想和广宁侯扯上姻亲关系。

    ……便唱了这么一出红白脸。

    陆暄闷着气琢磨着,虽然这老头子下手是狠了点,但那老侯爷也算是服气,总不能真的为着个赵琳琅就逼着王爷把世子个半残。

    想来他这会儿已经开始惶恐了,估摸着明儿一早就要上门来请罪。

    想到这里,陆暄“喂”了声,别别扭扭提醒了句:“您还是去跟母妃解释几句吧,不然她今夜肯定睡不好。”

    陆祁庭顿了顿,没话。

    陆暄偏过头,见老头子神色讳莫如深,“不去也行。”

    “回头您别来找我帮忙,我可不会帮您好话,”陆暄轻哼,艰难地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这一回,我无条件站我母妃。”

    闻言,陆祁庭冷笑,“哪一回你不是帮着你母妃?”

    “哦,倒也是。”

    “不过,那不是因为我帮了您一回后,第二天您就撺掇母妃一起揍了我一顿吗?”

    “……”

    “所以您,你这不是活该吗?”

    陆祁庭脸色铁青地站起身,陆暄以为他又要动手,下意识往旁躲了下,不心扯到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这时外头有人敲门,“王爷,王妃请您过去一趟。是国子监的苏师长来了,想要见您。”

    两人皆是一愣,陆祁庭没注意到陆暄的神色突然变得不自然,“苏师长?苏婵?”

    “是的,苏师长现在王妃那,想见您一面。”

    虽然不清楚苏婵要见他是做什么,但既然是王妃亲自相邀,陆祁庭自然是不可能不去的,便应了声“知道了”,转而又叮嘱了陆暄几句什么。

    陆暄自然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如今苏婵来了,还在他母亲那儿。

    他想着今儿母亲跟他起广宁侯夫人要同他攀亲一事时,絮絮叨叨地了不少,他记得母亲似乎提到了某个字眼:儿媳妇。

    这么想着,陆暄脸颊莫名热起来,正巧这时外头裴逸敲门进来,一看陆暄的脸跟煮熟的螃蟹壳似的,吓了一跳,“主子您不会是发烧了吧?我这就去找太——”

    “回来!”

    陆暄喝了一嗓子,突然觉得自己反应有点大,便掩唇轻咳了声,“你去听听,苏韫……哦不,苏师长这么晚来做什么?她一会儿是直接回去还是……”

    后面的话他没完,但裴逸已经了解了,不由偷笑两声,“主子您放心,我已经跟云知姑娘听过了。苏师长是听您受伤了,特地赶过来的。”

    作者有话要:

    嘤,不知道有没有表达清楚,解释一下为什么一个要当皇帝的人这么卑微,原因很简单,就是魏王现在在朝廷上没有自己的势力,上位之后也只是一个莫得实权的摆设,而且魏王本来也是文人性子,比较温和佛系,不会硬刚那种。(所以世子这么刚大概都是遗传的妈妈吧hhh)

    以及……

    云知:!!!我没有别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