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生气·
在魏王妃的住处,苏婵今生第一回 见着了如今还是魏王的陆祁庭。
她神色波澜不惊地起身行礼,很是客气,心中却陡然回忆起前世,她最后一次进宫那天。
那天也是肖皇后的忌日,陆暄早早便动身去了皇陵。
身为帝王,陆祁庭自然无法亲自前去,他也不能对已故的皇后表现出太多的眷恋,然而肖氏故后的这两年,每逢她生辰或是忌日,都会休朝半日。
把自己关在肖皇后生前住过的寝殿,谁也不见。
唯独那天,他宣诏苏婵入宫。
前夜弹劾太子的文书已经递到案前,原先支持太子的那些权臣死的死走的走,能够上话的只有苏婵一人。
御书房内,他们如友人一般面对面正襟危坐,陆祁庭把弹劾的奏本推到苏婵面前,而后叫人为她斟满一杯茶,良久后,才沙哑着声音问:“韫玉,你当真想好了?”
人前他们是君臣。
人后,陆祁庭视她为友,因为肖皇后生前,也将苏婵视为知己之交。
后宫有许多无法同旁人起的事情,肖皇后会跟苏婵,她的苦闷之处无处宣泄时,也是苏婵进宫陪同。
因此肖皇后故去后,陆祁庭经常会向苏婵问起过往的那些,他从不曾知道的事情,似乎是试图从旁人的口中,重新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他不曾真正了解过的肖雅祯。
苏婵没开奏折,看着摆在她身前的茶水,淡笑了声,“想好了。”
“不管旁人怎么,太子的品行陛下是知晓的,臣也知晓。除了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适合坐在这个位置上。”
“所以时至今日,你还是坚持己见,半点不考虑其他人的想法么?”
“不需要考虑了。”
苏婵将未开的奏折推还给陆祁庭,喝下面前那杯茶水,没有半点犹疑。
半晌后她才轻声反问:“况且陛下自己,不是也已经决定好了么?”
……
思绪回到如今,苏婵看向尚在壮年的陆祁庭,垂眸从容行礼,“见过王爷。”
陆祁庭“嗯”了声,心思倒没怎么放在这深夜造访的女子身上,眼神总是不经意地瞥向一旁神色仍旧不太好的魏王妃。
今儿下午些时候,因为陆暄跑去侯府绑了人,广宁侯上门来要人,陆暄有错在先却执意不肯退让,魏王妃一向护子,加上肖家和姜家本就不对付,话时自然就失了偏颇。
无奈之下,陆祁庭只好当众惩处陆暄以息事宁人,却惹恼了魏王妃,夫妻二人大吵了一架,陆祁庭也在无意之中了些重话。
这会儿他看着魏王妃红肿的双眼和郁郁寡欢的神色,突然就有些不知所措,双手不停地勾着自个儿袖子。
苏婵注意到他这个举动,抿唇低笑了声,面向魏王妃:“那韫玉先行告退了。”
魏王妃点点头,没有多加挽留,陆祁庭也心不在焉的,直到人走了才反应过来。
……不是要见他?就这么个见法?
陆祁庭指了指苏婵离开的方向,看向魏王妃,正要开口什么的时候,突然就明白了什么。
……
从魏王妃的住处出来后,苏婵些微松了一口气。
王妃惯来心直口快,不懂那些弯弯绕绕,但她也并非是个不明事理之人,有些话其实开了就好,奈何当初,魏王为了不把她牵扯进来,许多事情都选择了隐瞒。
比如,当初的纳妃之事。
不管是为了拉拢世家也好,巩固权势也罢,身为帝王另纳宠妃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当初清宁县主姜宝清进宫时才将将及笄,真要算起来,比陆祁庭差了个辈。
纵然是权宜之计,陆祁庭迎了这十五岁的姑娘进宫封为嫔妃,也断然不可能真的有什么,他做皇帝之前当了半辈子的文人,这点底线还是有的,因而姜妃进宫的头三年,两人一直没有圆房。
可样子总是要做的,后宫那么多双眼睛,哪怕陆祁庭有心,也不可能真的专宠皇后一人。
他开始尽可能地“雨露均沾”,鲜少踏足皇后的昭阳殿,加上朝堂之上对肖侯爷的诋毁,夫妻之间到底还是生了罅隙。
感情的变质,便给了让人插足的机会,终于在纳妃的第三年,陆祁庭真正意义上宠幸了别的妃子,那个人就是十八岁的姜宝清。
不仅如此,姜宝清还有了身孕。
那是陆祁庭的第二个子嗣,也真正对陆暄的太子之位造成了巨大的威胁。
作为太子的母族,长公主自然是坐不住的,广宁侯在朝中的不少政敌自然也对这个孩子虎视眈眈,姜宝清一个不谙世事的姑娘在如此深宫之中,终于还是没能保住这个孩子。
……这事并不能完全归咎于苏婵,可也确实与她脱不了干系。
她听了赵琳琅的几句挑唆,在知情的情况下却并没有阻止他人动手,甚至意外成了帮凶。
而在此之前,姜宝清对苏婵是崇敬、信任且有好感的,失去这个孩子对她的击非常之大,无关于后宫和朝廷的纷争,仅仅是作为一个母亲,她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这事也是苏婵一直以来的心结,是一直萦绕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梦魇。
因着这桩事,陛下与肖皇后的感情彻底破灭,朝堂之上也有人频频挑拨主张废后,但因为各种原因,陆祁庭并没有废黜肖氏的皇后之位。
皇后不废,太子不倒,外戚权势依旧是所有人忌惮和惧怕的,因而齐尚为首的宦臣也在这时蠢蠢欲动,终于发起了六宫宫变,假以陛下旨意,逼死了皇后肖氏。
回忆至此,苏婵不由停了脚步,回望了眼魏王妃住处的方向,轻轻吐出一口气。
上一世,肖皇后到死都不知道那么多年,陛下都从未想过要废掉她的正宫之位,更别想要她死,并借此来压太子和肖家。
她就这么带着对爱人的怨恨,对孩子的挂念和对世间种种的不甘与愤怒,自刎于昭阳殿前,留下一封绝命书封存于妆盒之中,直至许久之后才被苏婵发现,然后亲手移交到陆祁庭手中。
“姑娘,您在看什么?”
云知见苏婵停下脚步回望方才的地方,“可是落下什么东西了?”
“没有,”苏婵收回视线,笑了笑,“走吧。”
……不会了吧。
那些不幸的、遗憾的、痛苦的、怨怼的、罪恶的,这辈子,应当都不会发生了吧。
……
苏婵从魏王妃的住处出来后,正算从偏门离开。
在外头蹲了许久的江卓见到她了,立刻上前招呼,被云知警觉地拦下了。
青音告诉过她了,世子如今待姑娘不明不白的,姑娘又容易心软,为了避免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特地提醒云知私下里注意些。
其实不用青音提醒,云知也是晓得的,这里是京城,稍不留神便会引来一阵闲言碎语,更何况如今世子还是风口浪尖上的人物?
“云知姑娘,”江卓看着云知一脸恨不得吃了他的神情,抓了抓脑袋,“那个,是我家主子命我过来的。”
这不是废话吗?
云知暗自腹诽,嘴上却问:“你家主子让你来做什么?”
“主子,苏姑娘初次来魏王府,怕她不认路,特地让我来接应。”
听及,云知这才松懈下来,“哦”了声。
这魏王府虽然大,倒也不至于出去的路都不认识,世子叫自己的亲信过来相送,未免太题大做了些。
可苏婵却是听出了蹊跷,她把云知拉到身后,“回去的路我还是认得的,不必劳烦了。”
“回去?”
果不其然,江卓愣了愣,“苏姑娘过来,不是要探望主子的吗?怎么这就回去了?”
苏婵冷笑一声,也不等江卓有所反应,便拽着云知往偏门的方向走了。
江卓一头雾水地跟在后面,并不能理解这是闹的哪一出。
裴逸不是,苏姑娘特地来找主子的吗?
这面还没见着,就、就走了?
“苏、苏姑娘……”
人到门前,苏婵突然停了脚步,江卓以为她改主意了,刚要松一口气。
就听到那个,平日里同人话客客气气又温和的姑娘,声音带了几分冷意的,“去跟你主子。”
“他这几天最好别来找我。”
……
“她真这么?”
陆暄猛地一抬头,又不心扯到了伤,疼得直骂人。
江卓艰难点头,瑟瑟发抖。
从陆暄从郓州回来,苏婵的态度就有些模棱两可,一边,还是同从前一样待他好,一边,却又十分明晰地划出了一道界线似的。
今儿下午是个意外,那是她喝醉了,他才敢。
可明明,喝醉的原因跟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她迷糊间失语喊出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更重要的是,现在酒醒了也不关心他,还什么不准去找她的话。
……气死他了。
“不行,我得去找她,”陆暄半撑着自个儿身子缓了会儿劲,咬着牙下了床,“不问清楚,我今儿一晚上都睡不好。”
“可是主子,您……”
“对了,”陆暄艰难地把另一边袖子套在自个儿身上,绑好腰带,“裴逸,你去找一下秦四海,让他查查温昀是哪号人物。哦,我也不知道是哪两个字,你就跟他这么,明儿他得给我把人找齐咯。”
“……主子,这京城姓温的可得有几十上百户,这么大的地儿,您这不是为难秦公子吗?”
“那我不管,”话间,陆暄已经穿戴整齐,咬牙哼一声:“跟老子抢女人,掘地三尺老子也要把他挖出来。”
“哦,还不一定姓温,李温昀啊陈温昀什么的都有可能。总之就是去找,但凡跟这俩字扯上关系的,一个都不能放过。”
“……”
作者有话要:
作者:陆温昀。
世子:哎~
作者:(扶额)大傻子。
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