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请支持晋·江唯一正·版
余舟在梦里是硬生生被馋醒的。
他醒了之后,鼻间没了瘦肉粥的香味,但腹中的饥饿感却更强烈了。
后半夜,他几乎没怎么再睡,就那么盯着床帐熬到了天亮。
“公子,眼睛怎么红红的,是不是没睡好?”寒早晨起来时,看到他那副样子不由吓了一跳。
“没事,饿得。”余舟无奈道。
“公子不是想喝瘦肉粥吗?我方才去厨房打了个招呼,让他们给你熬了,估计一会儿就该出锅了。”寒道。
余舟一听到瘦肉粥眼睛顿时亮了,问道:“当真?”
“自然。”寒笑道:“公子从前在吃的上从不讲究,好不容易有想吃的东西,总不能让你落了空。”
余舟闻言颇为感动,饿了一宿的沮丧也消散殆尽。
他洗漱完之后,坐在铜镜前让寒帮他束发。
寒的动作还挺利索,至少比裴斯远的法要好一些,三下五除二就将他的头发弄好了。
想到裴斯远,余舟忍不住叹了口气,心里不由又有些发酸。
“寒?”余舟突然问道:“你给别人束过发吗?”
“没有,我只给公子和自己束过发。”寒道:“束发这种事情可不是人人都能帮忙的,关系没到这个份儿上,哪好随意代劳?”
毕竟,一般人都是早起过后束发,连衣服都还没换呢。
通常情况下,只有下人或者睡在一起的关系,才牵扯到帮别人束发的问题。
“我这辈子估计只有成了亲之后才有会给第三个人束发。”寒笑道。
余舟闻言恍了恍神,又问道:“那你会给你讨厌的人束发吗?”
“不会。”寒道:“我讨厌的人,我连摸一下他的衣裳都觉得难受,怎么可能给他束发?”
余舟心想也是,若是让他给旁人束发,他也是不愿意的。
当然,愿不愿意的,他也不会。
余舟这边收拾好了没一会儿,厨房便送了早饭过来。
他看了一眼桌上心心念念的瘦肉粥,表情却有些疑惑。
他明明记得在裴斯远家里时,粥一端上来满屋子都是香味,怎么他家这粥闻不到什么味道呢?
“公子,给。”寒盛了一碗粥,放到了他跟前。
余舟拿着勺子搅了搅,而后舀了一勺放进嘴里,眉头不由拧了起来。
这粥虽然也叫瘦肉粥,而且里头确实也有瘦肉,但是不知为何,入口丝毫没有裴斯远他们家那种粥的香糯之感。不仅如此,喝到嘴里之后还有一种肉腥味儿,令他原本旺盛的食欲登时消退得一干二净,甚至还有点犯恶心。
“怎么了?”寒见他面色不对,忙问道。
“寒,你尝尝这粥好喝吗?”余舟问道。
寒闻言给自己盛了一碗尝了尝,忙道:“好喝啊,咱们府上的瘦肉粥,不一直是这个味儿吗?”余舟闻言放下碗,暗道不会是自己的味觉出了问题吧?
若是换了平时,他为了不辜负寒的心意多半忍着也就喝了。
但有了昨晚的经历,他这回可不敢再硬撑了,免得喝完了又吐,难受的还是他自己。
“公子,你是不是不舒服?”寒问道。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很饿,但是一吃东西就饱了。”余舟道。
“怎么会这样?”寒不解道:“要不咱们还是去看看大夫吧。”
余舟想了想道:“可是我身上也没别的不舒服的。”
自古“讳疾忌医”都是很多人的通病,余舟这种胆子的,更是轻易不敢去看医生,唯恐好好的人查出个什么毛病来。
“公子是不是想吃别的东西?”寒问道。
余舟心道,他想喝裴斯远家的瘦肉粥,但现在就算是裴斯远让他去,他也不敢去啊。
从前他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得知裴斯远已经认出了他,他哪里还敢往上凑?
而且一个大男人,跑人家家里要喝粥,这事儿传出去也是够丢人的。
以裴斯远那性子,指不定又要怎么揶揄他。
“我倒是想起一个地方,他们家做的饭味道还是不错的。”余舟道。
“哪儿?”寒忙问道:“我去给公子买回来。”
那地方裴斯远带着他去过几次,饭菜味道极好。
唯一的问题就是那里离寻欢楼太近了,他怕撞见裴斯远。
一刻之后,余舟躲在巷口朝外探了探头。
寒凑过来道:“公子,我看过了,寻欢楼里的人都撤了,只留了几个禁军把守。”
余舟闻言稍稍松了口气,跟着寒一起从巷子里走了出来。
其实原本他可以在家里等着让寒来买,但是这么一来一回定要花费不少功夫,而且饭菜耽搁久了,味道肯定会变差,所以他才决定亲自来试试。
余舟大概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为了一口吃的这么奔波。
从前他看武侠,总不理解九指神丐为了吃的剁掉了一根指的举动,心道人再馋还能有多馋呢?
如今他算是知道了。
他可以馋到不惜冒着撞见裴斯远的风险,也要来吃一顿饭。
“哎呦,余公子来了?”
余舟遮遮掩掩地刚进门,就闻酒楼的伙计扯着嗓子朝他打了个招呼,生怕旁人听不到似的。
“你点声。”余舟心虚地找了个角落的位子坐下,问道:“你怎么认识我?”
“不是裴副统领吩咐过的吗?”那伙计道:“您不管什么时候来,都让我们心伺候着。”
余舟一怔,隐约想起来裴斯远之前似乎确实提过此事,不过当时他想着自己肯定不会有这个雅兴,所以没当回事。今日被伙计一提醒,他才想起来。
“裴副统领面子这么大呢?”一旁的寒好奇问道。
“裴副统领那可是店的贵宾,自然是有面子的。”伙计忙道。
余舟看了寒一眼,声道:“包年的。”
寒闻言没大明白包什么年,余舟也没再朝他解释。
“瘦肉粥来一份,清淡的菜再来几样。”余舟想了想,道:“就点裴副统领常吃的那种。”
裴斯远这人很会点菜,余舟每次跟他来,几乎就没有一样菜是不喜欢的。
余舟示意寒陪自己一起坐,还特意让他挡住了自己,像是怕遇到熟人似的。
没一会儿工夫伙计便端了菜上来,只是粥一时半会儿没那么快。
余舟拿着筷子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心情瞬间舒畅了。
就是这个味道!
果然不是他的味觉出了毛病,就是菜的问题!
当日,余舟总算是舒舒服服吃了顿饭,末了还打包了一份点心。
付账的时候掌柜非要记在裴斯远账上,这是裴副统领的吩咐。
余舟蹭了裴斯远的包年贵宾福利,已经有点不好意思了,哪里还肯再占别的便宜,硬是让寒付了银子才作罢。
余舟这边酒足饭饱的时候,裴斯远正在院里看下人呈上来的审讯记录呢。
这次寻欢楼里的人都被抓了,相关采买药材的人也抓了不少,光是审讯记录就写了厚厚一沓。
“找出来的东西是不少,但是目前没有证据能证实这次的事情和朝中的人任何人有关。”一名武将朝裴斯远道。
“找大理寺的人帮忙查了吗?”裴斯远问道。
“陈少卿一直在帮忙。”那武将道:“他带着的都是可信之人,您也见过的,都很尽力,但是目前确实还没有眉目。”
裴斯远倒是不意外,道:“若是给咱们这么轻易找出证据,那反倒不正常了。他们这帮老狐狸,之所以敢那么明目张胆,就是给自己找好了退路。如今出了事,拖几个外头的喽啰出来,自己半点乌糟事儿都沾不上。”
“那咱们岂不是百忙一场?”武将道。
“怎么是白忙?”裴斯远道:“让京城和大渊朝在未来的数年乃至数十年都没人敢再肆意用那种药,这不就是咱们的目的吗?”
至于背后那老狐狸,暂时死不死的并不重要。
“是。”武将忙道。
“去吧。”裴斯远道。
武将闻言便告退了。
他前脚刚出门,便有厮快步进了院。
“公子,江月斋的伙计来了,是给您送新出的点心。”厮道。
裴斯远怔了一下,想起来江月斋是哪儿,随口道:“赏点银子,点心你们拿去分了吧。”
“多谢公子。”那厮道:“那伙计还有点事儿,不知当不当拿来朝您。”
“既然是事,就别了。”裴斯远道。
“是余公子的事儿。”那厮道。
裴斯远翻看审讯记录的一顿,道:“让他进来。”
“裴副统领”那伙计堆着笑看起来是打算寒暄。
“直接事儿。”裴斯远打断他道。
“上回您不是吩咐,那位余公子若是去咱们那儿用饭,让我们多照应吗?今日他竟真的来了,还点了您平日里爱吃的几样菜。”那伙计道。
裴斯远一挑眉,问道:“点了我爱吃的菜?”
“是啊,余公子原话的是‘把裴副统领喜欢吃的几样菜都上一遍吧’。”伙计道。
裴斯远听到这话之后,原本淡漠的眼底染上了一次笑意。
他甚至放下了里的卷宗,看向那伙计,问道:“他还了什么?”
“别的没。”伙计见裴斯远对此事感兴趣,便殷勤地道:“他带了个厮,两人一起吃的,余公子看起来胃口不错,吃完了饭还喝了半碗瘦肉粥。”
裴斯远闻言眼底笑意更浓了些。
“对了,他还打包了一份点心呢。”伙计又道。
“不错。”裴斯远笑道:“他想吃什么,你们尽管照办便是。”
想了想,他又道:“若是他要吃包子,记住别弄得太油腻。”
“是是是。”伙计连声应道:“不过”
“不过什么?”裴斯远面上笑意一淡。
伙计忙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他非要自己付银子。”
“倒是个讲究的。”裴斯远道。
他想了想,朝厮道:“他带来的点心拿过来我看看。”
厮忙将点心盒子拿过来,裴斯远打开看了一眼,拧了拧眉。
“你们会做那种糖丸吗?外头包着皮,口感有点嚼劲,里头是桃花酱,味道清甜适中,吃多了也不会积食或者反酸。”裴斯远道。
伙计忙道:“裴副统领想吃,定是能做的。”
“做好了送到余府吧。”裴斯远道:“编个由头,别是我送的。”
那伙计一怔,忙点头应是。
裴斯远让人给了他赏钱,这才将人打发走了。
过午之后,江月斋的伙计便将糖丸送到了余府。
他们得了裴斯远的授意,没敢提裴副统领半句,只这是楼里新做的点心,老顾客都有份。
“感恩回馈?”余舟问道。
“啊对对对,就是对客人的感恩回馈。”伙计忙道。
“可是我只在你们那里花过一次银子。”余舟道。
“往后吃得不就多了吗?余公子可别跟咱们见外。”伙计忙道。
余舟不疑有他,让寒收了点心,又给了那伙计赏钱。
若非今日在酒楼里见过这伙计,他都要忍不住怀疑这人图谋不轨了。
食盒打开,里头不仅有糖丸,还有两样别的点心。
这江月斋看来是很会做生意,从前给裴斯远送过几次点心也没讨到好,如今终于逮到了间接示好的会,恨不得把余舟的一日三餐都包了。
反正到时候裴副统领付的银子只会多不会少。
更重要的是,像裴斯远这种挑剔又有身份的客人,能间接提高他们酒楼的档次,他们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他们连宫里的御用点心都会做!”余舟看着糖丸道:“怪不得是京城最好的酒楼呢。”
他着捻起一颗糖丸试了试,味道虽然和宫里吃到的不同,口感却也不错。
余舟自从填饱了肚子,情绪也跟着恢复了不少。
今日皇帝应该就要从东郊回来了,依着规矩他明日就要去当值了。
不过就在当晚,余承闻突然要见他。
余舟匆匆去了前厅,见余承闻正坐在里头喝茶。
“爹。”余舟上前朝他行了个礼。
“听你嫌家里的饭菜不可口?”余承闻突然问道。
“没有。”余舟忙道:“我这两日有些脾胃不和,所以胃口不好。”
“又不是要骂你,不必解释。”余承闻道:“吃不惯也无妨,你一个余家大公子,出去下个馆子又不是什么大事。”
余舟不明所以,立在原地也不敢随意开口。
“既然身子不舒服,让寒去衙门里给你告个假吧,在家里歇几天。”余承闻道。
“我没什么大碍。”余舟忙道。
“让你歇你就歇吧。”余承闻道:“这几日也不知道朝中会不会有事,你既是在御前当值,裹进去只怕麻烦,能避则避吧。”
余舟这才明白过来,余承闻这是让他在家里避避风头。
他记得柳即安此前就过,这件事虽然看着不算太大,但像余舟这样的无名卒,一旦裹进去只怕很难全身而退。
既然余承闻都这么了,余舟自然是没有异议,次日一早便让寒去帮他告了假。
不出余承闻所料,当日早朝时,便起了些风浪。
“你何必与他们那般针锋相对?”下了朝之后,路知南朝裴斯远道。
“臣找不到证据,但是找他们晦气还是挺容易的。”裴斯远笑道。
“你是真不怕得罪人。”路知南道:“估计明日参你的折子就该摞成山了。”
“臣有陛下护持,不怕他们参。”裴斯远道。
路知南闻言不由失笑,道:“你这么一闹,虽没什么实际的用处,但让他们暂时收敛一二,还是可以的。盯着的人多了,对咱们来倒是好事。”
路知南罢突然想起了一事,问道:“余舍人的事情你没办?”
“啊”裴斯远一拍脑袋,道:“我还没得及朝他提呢。”
“你若是不想提,就让张郎中去吧。”路知南道:“将他重新调回中书省衙门,品级就保留起居郎的品级吧,此番他无辜被卷进来,这就算是对他的补偿了。”
裴斯远想了想,道:“还是我亲自去吧。”
“那也行。”路知南道:“等他过几日来当值的时候,你亲自同他。”
“过几日?”裴斯远不解道。
“他似乎是告假了。”路知南道:“朕也是听庄舍人的,张郎中让他这几日暂代余舍人的职。”
“为何要告假?”裴斯远问道。
“身子不适吧。”路知南道。
裴斯远闻言点了点头,没再什么。
当日午后,临近午饭前,裴斯远去了一趟江月斋。
楼里的伙计一见他过来,忙热情地迎了上去。
“余公子今日来过吗?”裴斯远随口问道。
“来过,一早来喝了瘦肉粥,点了您最爱吃的那几道菜。”伙计忙道:“昨晚也差不多了,临走多拿了一份点心。”
裴斯远:
看来身子不适,胃口倒是不错啊。
“眼看到饭点了,不定他一会儿就过来了。”伙计道。
他话音一落,便朝着门口的方向一瞥,忙道:“这不就来了吗?”
裴斯远闻言转头一看,便见余舟正带着寒进了江月斋。
余舟今日穿了一袭月白广袖长袍,头上别了一根白玉簪子,乍一看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一般,带着几分出尘之气。
不过在他看到裴斯远的那一刻,方才的潇洒俊逸登时没了踪影,撩起衣摆转身就要跑。
“站住。”裴斯远开口道。
余舟到底还是怕他,一只脚刚跨出门槛就顿住了。
“吃了我的人情,见了面连个谢字都不,这就要跑?”裴斯远淡淡一笑,道。
余舟肩膀微微起伏了几下,大概是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了心神,这才转过身走到了裴斯远面前,朝他行了个礼。
“多谢裴副统领。”
他这会儿半垂着脑袋,也不敢抬头看裴斯远,话时声音稍稍有些不稳,看得出很是紧张。
裴斯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挑眉道:“只是口头感谢一下吗?没有实际点的?”
余舟一怔,抬眼看向他,声问道:“怎么怎么才算实际的?”
裴斯远想的是,面都见了,一起吃个饭总不过分吧?正好有些话也该开了。
今日他也没打算使劲儿欺负人,万一再给人吓着,他也于心不忍。
不过余舟看着他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显然是会错了意。
于是他偷看了一下旁边的人,确定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之后,微微踮起脚尖,凑到裴斯远耳边声叫了一句:“裴哥哥。”
之前裴斯远朝他要好处的时候,要的不就是这个吗?
虽然他不理解这有什么好叫的,想来是裴斯远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