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盛宴
林舒曼手中一顿,听见了门外的吵嚷声,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正是林静娴在惺惺作态地哭泣着。
她登时心里有些慌乱,手中的力道也便没掌握好,抻得靳霄“嘶”的一声。
靳霄正欲揶揄两句,抬头却看见林舒曼神色之中的担忧,于是心底不知为何一软,不忍心再苛责了。
语气上却依旧是往日里的平淡如水,“你……害怕?”
林舒曼摇摇头,“不是,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此时靳霄的发髻已经被整理好,他起身看向林舒曼,道,“这就是我为什么刚一醒过来,就能知道今日是哪天。上一世,她,也来过。”
这倒是林舒曼始料未及的,毕竟上一世的这次宴饮,对于林舒曼来讲,着实算不上好的经历。酒过三巡,不愿参与到应酬之中的林舒曼一个人到后院转了转,却在一道画廊之中,遇见了匆匆而过,神色有异的太子。
那是她与靳霄的第一次见面,她恬静地侧过身,让出走道,只温婉大气地福身行礼,并不想与这尊邪神有任何交集。奈何靳霄脚步匆忙,一不心踩到了林舒曼的裙摆,林舒曼顺势被带倒,摔向前去。
正跌在太子脚下。花容失色的林舒曼,抬起她那修长的颈子,一脸无辜地看向居高临下的靳霄,眼角和鼻尖都泛起了粉红色,娇软得如同一只迷了路的奶猫。
而就是此刻,那神色凛冽的靳霄毫不犹豫地将林舒曼一把拽起,扔到了一旁。因为重心不稳,林舒曼向后一倾,直接倩影跌落,进了那冰冷的池塘之中。
后来很多事,都是林舒曼一点的一滴听来的了。毕竟林舒曼因此发了高烧,昏昏沉沉了近半月的时间。有人,是那狠厉太子良心发现了,将她救起。有人,是端王殿下恰好路过,将她救上了岸。
无论如何,林舒曼这一跌,彻底让她名声大噪了。皇后娘娘都特地请旨出宫,去林家看望了林舒曼,又没过了多久,宫中的圣旨也随之而来了。将她赐婚给,太子靳霄。
可此时此刻的两人,身体都是干爽的,她并没有跌落下水,却出现在了太子的卧房,这……究竟发生了什么?
靳霄估计也猜到了林舒曼的疑虑,便回应道,“有人在我酒里下了药,你懂,是什么药。上一世我感觉出了酒中的异常,匆匆赶回去,恰巧在路上碰到了你。那时便以为,是你故意给我下的药。后来几经追查,才发现,并不是你。”
到这,林舒曼清晰地在靳霄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落寞,而不是气愤。这让林舒曼大吃一惊,难道靳霄还希望,这是她做的?
“所以,后来你查到,是……林静娴指使人干的?”
靳霄点头,“她等在我房门口等我回来。可我却在半路上碰到了你,又下水救了你好一会,也便逐渐清醒了。她扑了个空。”
林舒曼听闻错愕,上一世,她总怨恨妹妹与她争夺端王的爱,却不知妹妹早在太子还没没落之时,便起了主意。
“那这辈子,为什么我们都没有落水?”
靳霄云淡风轻地一笑,“我醒来的时候,咱们两个都在长廊之中,跌在地上,药效已经发作。上一世,我忍住了,落得如此下场。于是这一世,我不算再忍了,就把你抱回了房中。后面的你也有印象了,云雨之后,你我昏昏沉沉地便换了灵魂。”
到这,靳霄邪魅一笑,“还用我得,再详细一点么?”
不用了不用了,您不要脸,我还要呢。
林舒曼转身便欲出门,却被一双细软的手牵住,靳霄指了指自己的耳垂,道,“我只带了这么一只耳环,怎么办?”
到这,林舒曼感觉自己脸都要红到脖子根了,肯定是刚才在床上翻滚之时,掉在哪儿了。她正欲再去床上翻,却被靳霄从后面叫住了。
她仪态万千地从耳垂上摘下另一只耳环,掰开林舒曼如今宽厚的手掌,道,“找不到就算了,这只也送你了。算作咱们俩的……合作信物。”
罢,两个清浅的酒窝露了出来,笑得甚是俏皮。娇俏无害的样子,任谁都想不到,这内里的三魂七魄,是怎样一个杀伐果断之人。
林舒曼带着行走不甚是方便的靳霄开了门。林静娴跪在地上,见“太子”出了门,立马匍匐上前,拽着“太子”的衣角抽泣道,“太子,静娴绝非不懂礼数,只是太过关切姐姐,才在东宫喧哗。请太子赎罪。”
已经经历了这么多的林舒曼顿时觉得好笑,关切,从始至终,你何时关切过我呢?于是开口问道,“你姐姐怎么了,需要你来关切?”
林静娴被这不咸不淡的冷冷声音吓了一跳,一众居高临下的压迫感让她喘不上起来,只能讪讪答道,“我见太子殿下抱着姐姐进了房间,所以才十分着急的。”
林舒曼一愣,她怎么就忘了呢,这一世的林静娴,应该依然等在卧房门口。那么靳霄将林舒曼抱进房中,必然是要当着她的面的。她若真的是下药之人,一定能猜出房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想到这,林舒曼感觉自己周身都燥热起来,她极力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的脸红起来。
倒是旁边的靳霄不以为然地一笑,“妹妹真能笑。我在后花园中崴了脚,恰遇上路过的太子爷,就把我抱回了房间给我上了药,能有多大的事儿?以后可再不能如此大声喧哗了,让人知道,以为我尚书府里没有规矩呢。”
靳霄这声音温婉软糯,俏皮中又带着几分娇嗔,当真是能让人心都化了。他转过头,看向林舒曼,继续道,“还望太子爷莫要放在心上,等回了府,我自然会禀报父亲,罚妹妹跪上半个月的祠堂。”
林舒曼看先他,心底不由地惊愕万分,传闻果然不虚,这世上当真没有人敢惹了这位阴鸷太子,否则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不过此时此刻,林舒曼也知道靳霄是在为她出恶气,心底还有有些暖意的。她板着面孔,轻轻点头道,“如此甚好,过几日,本宫会亲自去尚书府,督查林尚书的惩戒结果的。”
林静娴一听这话,赶忙上前想要再辩解一二,却见“太子”的目光根本没落在她身上,而是紧紧盯着那艰难走下台阶的“林舒曼”。
林舒曼见靳霄自食苦果,疼得走路都困难,就十分想笑,奈何有仇敌在侧,她咬咬牙,还是决定,报复林静娴一番。
想到这,林舒曼走上前,俯下身子,拦腰将靳霄抱了起来,脸上虽仍旧没有任何笑意,却意味深长地道了一句,“你的……脚……还没好,还是少走路吧。”
林舒曼的“脚”字得格外重,言语间的调戏之意让靳霄脸红到了耳根处。林舒曼心想,靳霄啊靳霄,你也有今天。
而跪在一旁的林静娴则是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都东宫太子阴鸷可怖,为什么在姐姐面前,确实如此温柔之人?
想到这,林静娴感觉自己算计一场,却落得如此结果,心中不服不忿起来,却又不敢在面上表现出来。心中暗暗发誓,待回了尚书府,一定去央求母亲,为自己出了这口恶气来。
“太子”吩咐下人,安排好马车,又轻柔地将“林舒曼”放在了马车之上。马车这逼仄的空间之中,再无旁人,靳霄搂着林舒曼的脖子,轻轻浅浅地在她耳畔细语,温润的鼻息喷在林舒曼的脖颈间,搔得她心里一阵阵发痒。
“明日你便来尚书府,我有好戏给你看。”
罢,靳霄松开林舒曼的臂膀,端庄贤淑地坐在马车之中,露出一抹人畜无害的俏皮笑容来。林舒曼自己都服气了,她枉活了一世,自己怎么都不知道自己又这般撩人的风姿呢。
送走了靳霄,林舒曼顶着太子的身躯,站在门口,心底突然空落落的。上一世,她自作聪明地为自己选择了所谓的“改变命运”之路,走得一败涂地。
这一世,她摇身一变变成了太子,也就是朝堂之上风口浪尖的人物,稍有不慎,便会死无全尸。她真的……能行么?
林舒曼正在怅然若失,却突然感觉左肩处有人拍了她一下,一回头,一张清秀中带着慈爱的面容出现在林舒曼面前。
她脑子里思索了片刻,才想起这人在她上一世的时候是见过的,正是靳霄的一母同胞姐姐,兴阳公主靳遥。
这靳遥虽与靳霄一母同胞,性情却极为温婉端庄。上一世在酒宴之上与林舒曼一见如故,对她是极为照拂的。据后来皇后娘娘会对林舒曼青眼有加,被皇帝赐婚,这位公主是起了一定作用的。
只是后来与西北鞑子交战,蔺朝节节败退,无奈之下,将兴阳公主送到了蛮部和亲,最终被折磨致死,落得个香消玉殒的下场。
当然,这一切都是后话了,兴阳公主死后不久,她也一命呜呼了,根本没时间为她人悲恸不幸。
如今的兴阳公主满面含笑地看着她,眼神中都是宠溺与慈爱。当然,这份慈爱,是给予这幅身体的主人,“靳霄”的,可林舒曼还是觉得温暖极了。
兴阳凑上前,一脸窥得天机地笑道,“我今儿见到你央求母后许久的那个姑娘了,当真是俏皮可爱,秀外慧中,我喜欢,母后也喜欢。”
到这,青葱玉指点了点林舒曼已经懵了的脑袋,道,“行啊你,惦记这么多年了,才和姐姐。府里人可都看见了,你刚才把人家抱回房间了?”
林舒曼感觉好像五雷轰顶一般,震惊不已。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以为自己和靳霄相识在这日的晚宴之上。
可实际上,靳霄已经,喜欢她……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