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进宫
林舒曼呆愣愣地立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兴阳公主见状,以为自己言语有些失当了,毕竟年轻人面皮薄嘛,便继续道,“你和姐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去央求母后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不好意思啊?”
不好意思……央求……林舒曼努力去幻想着靳霄这般狠厉执拧人物,撒娇央求的模样,实在想象不到该是如何一般场景。脑海里只浮现出一直猛虎突然在地上滚,伸着舌头摇头晃脑的样子。
嗯,嘴角应该还淌着口水。
想到这,林舒曼登时了个寒颤,咦,太恶心了。不过恶心归恶心,一想到这人为了她而去央求皇后娘娘,还特意设下如此酒宴,林舒曼便半是暖心,半是惊讶不已了。
她跟在兴阳公主身后,仔仔细细思量起自己究竟何时与靳霄相识的,又是如何莫名其妙走进他的心里的?惹得兴阳公主大为光火,怒道,“都有了媳妇忘了娘,你这媳妇八字没一撇呢,就魂不守舍的,连姐姐的话都不听了。”
林舒曼看着眼前的女人,她是真的心眼里关心自己的弟弟。这让林舒曼不免唏嘘,如今的她就是“靳霄”了,她需要活让“靳霄”活下去,让“林舒曼”活下去,同样,她也希望眼前的女人,活下去。
想到这,林舒曼开口道,“姐姐,还要麻烦你一个事情。我与舒曼之间,需要父皇赐婚。”
兴阳公主一愣,“这我知道啊,母后应允的事情,父皇不会不答应的。”
林舒曼继续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能不能再快一点。”
兴阳公主嘴角含笑,“急成这个样子?平日里看你不苟言笑的,竟……”
林舒曼低下头,凑到兴阳公主跟前,低语道,“我与她……已发生实质,若不快些,怕……日后生变。”
若不是林舒曼现在急需靳霄的帮助,急切地需要他来到自己身边,她什么也不会以此为理由央求兴阳公主的。此时的兴阳公主虽然比靳霄大上两岁,但仍旧是未出阁的姑娘,弟弟猛然间与她起这男女之事,登时便臊得兴阳脸红心跳。
兴阳嗔骂了自己这不争气的弟弟几句,便红着脸离开了。临走时,还是不忍心,道,“这事儿包在姐姐身上了,若那姑娘真有了身孕,传出去可就不好了。”
林舒曼躺在东宫的软塌之上,近乎于一夜无眠。想着荒唐的前世,想着如今尴尬的局面,想着明天上朝不知道该些什么,她辗转发侧,一直快到天空即将泛起鱼肚白,她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可睡了没多久,她便醒了。因为她明显感受到了身体的异样,她迷迷糊糊地起身向下看去,林舒曼登时差点哭出声来,怎么又……凸起了……
林舒曼上一世,虽然嫁为人妇,可端王靳邈却始终只是将她当做花瓶一般摆设着。她也不了解男人早上这异动该怎么办。越是慌乱,就越没办法……林舒曼不由地想起上一世,被下了药的靳霄,是如何忍住,不去碰林舒曼的呢?
不由地,心底生出一丝愧疚来。这么多年,她都错怪他了。
她此时此刻焦灼万分,实在没有办法,她唤了一声,内侍赶忙端来脸盆供她洗漱,林舒曼再顾不得其他,一头扎进那脸盆当中,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内侍登时吓得不轻,想要跪在地上求饶,可手中还得端着那脸盆不敢放下。
半晌,冷静了许多的林舒曼挥了挥手,示意内侍可以出去了。林舒曼眼见着他吓得魂飞魄散的样子,心里想笑,平日里这阴鸷可怖的太子爷啊,究竟给这些下人们留下了多少心理阴影。
林舒曼见身体冷静下来了,便正式起床穿衣服。一众宫人簇拥而上,为“太子”更衣。林舒曼以为自己会等来一众莺莺燕燕的宫女来,可进来的,都是些阉人内侍,全然没有一个女人。
她大为不解,问道,“怎么是你们几个进来的?”
内侍一愣,哆哆嗦嗦地回道,“太子爷,不是一直都是我们几个伺候您更衣么?您平日里不许丫鬟们碰您的啊。”
林舒曼听完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心底竟如同吃了糖蜜饯一般的甜腻。这一点上,靳霄倒是挺符合林舒曼心中的形象,冷若冰霜,洁身自好,就是有点不近人情。
不过高兴归高兴,此时此刻的林舒曼虽然已然是男儿身,可内心里还是一个温柔恬静的姑娘家。她还是不太适应被一群阉人伺候着,于是挥了挥手,好了你们出去吧,我自己穿就是了。
半柱香之后,穿完了繁琐的太子朝服的林舒曼,被自己折腾出了一身汗。她仰天长叹,“我做的这是什么孽啊!”
整个早朝,林舒曼都保持着沉默,生怕自己那句话错了,露了馅。更怕那句话没好,影响了她的生存大计。
好在今天早朝,都只是些日常汇报,林舒曼倒也还听得懂。散朝之后,皇帝将“太子”留了下来。
林舒曼站在洪武帝身边,低垂着则眉眼,根本不敢看他。可她低眉顺目的样子,在洪武帝眼里,却是另外一番景象,只能轻叹一口气,问道,“你近日,可好?”
林舒曼听到这句话,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身为皇父,问自己的儿子是否安好?而且言语之间,竟然还带着试探性,仿佛是生怕眼前人发作一般。
洪武帝为什么会与靳霄疏远至此呢?
林舒曼赶紧拱手答道,“老父皇挂心,孩儿一切都好。”
“孩儿”两字一出口,洪武帝便愣了一愣,这位戎马倥偬的马上皇帝,一生什么样的大场面没有见过,却被这轻飘飘的两个字给俘获了。他已经忘了多久了,靳霄没有与他这般亲昵地交谈了,从来都只是自称“臣”。
于是满心感动的洪武帝心情大好,深不见底的玄色眸子里都闪出了异样的光彩,继续道,“听你母后,你想要求娶林尚书家的嫡女?能跟朕,为什么么?”
这语气堪称卑微了,让林舒曼不禁有些诧异,她赶忙恭敬地回答道,“因为林家嫡女温柔娴静,品行端庄,秀外慧中,与孩儿性情甚是相投,堪为良配。”
林舒曼一口气完这段话之后,本以为自己会紧张得要死,却发现心里舒坦极了。第一次可以如此明目张胆地自己夸自己,真爽。
洪武帝肯定不知道林舒曼内心这出独角戏,只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林擎英也是国之栋梁,他家的嫡女,定然错不了。朕也希望你能赶紧添一位贤内助……”
到这,洪武帝欲言又止。林舒曼按照常理推测,他应该是想“赶紧再生一位世子”吧。可林舒曼见他斟酌再三最后没有出口的样子,再加上今日种种,便知道了这父子二人在此时,已然开始离心。
这可对她的生存大计不是什么好事儿,如果不能顺利继位,她这副躯体可就性命难保了。
林舒曼赶紧又恭敬拱手,“孩儿多谢父皇成全。”
洪武帝今日龙颜大悦,办事的效率也快。林舒曼前脚刚离开,他便招来内侍,将赐婚的旨意拟好,命人传下去了。
而林舒曼出了大殿,感觉自己双腿都有些不听使唤了。她站在长廊之中,极目远眺,琉璃瓦,重檐顶,朱漆门……一个大殿接着一个大殿,一个寝宫连着一个寝宫。一眼望不到头的不仅仅是高墙翠瓦,还有那前世嫁与帝王家的无尽辛酸。
重来一次,处境也没好到哪儿去,直接生在帝王家了。
尽管满腔悲戚,可林舒曼也理智地知道,此时不是悲春伤秋的好时候,她赶紧匆匆回了东宫,换下朝服,便又匆匆启程,去了林府。她得赶紧想办法把靳霄弄到自己身边来,好搞清楚他究竟与洪武帝之间有什么嫌隙。
林舒曼甫一下马车,还没进门,便隐约听见林府之中闹哄哄的声音来。她眉头一蹙,配上此时冷如冰窟的面容,更添几分冷冽,她转头问向门人,“出什么事了?”
门人并不识得太子殿下,再加上府中如今已然鸡飞狗跳,根本没心情回复他,只不耐烦地将眼前人往外一推,“公子莫要多问了,今日我们府上不见客人,您请回吧。”
林舒曼被门人一推,心底登时窜出一股子三昧真火来,她定睛一看,这门人她再熟悉不过,叫秦三,是她那继母秦氏的一个已经出了五服的远方亲戚。仗着自己在家中有主母依靠,愈发放肆起来。
秦三也不知怎的了,眼前的这位面如冠玉,盛气凌人的公子被他这么一推,一双凤眼中冷若寒潭的眸子中更生几分阴冷,宛若塞北寒冬的万丈冰霜。
林舒曼嘴角勾了勾,轻蔑地哼出一句,“你这是在和本宫话?”
罢,她抬起一脚,直踹在那门人的心窝处,那人踉跄几步,最终还是被门槛绊倒,大头朝下地跌进了门里去。
院子内的吵嚷声仿佛都停滞了一刻,所有人都抬起头,看向门外这位身量颀长的翩翩公子,愣住了神色。
唯有已经被一众婆子拽着,分不得身,却又拼死挣扎着的清瑶,一眼便认出了眼前人。
她早就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得像只花猫了,可眼神中依然带着决绝的狠厉。一见“太子殿下”站在身前,赶忙踹开钳制住她的婆子,冲上去,跪在“太子殿下”的脚边。
凄厉地哭喊道,“太子殿下,您要我为我家姐做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