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责问
靳霄眼角含笑,在旁人看来,定然是女子对于心仪之人的那种爱慕之情。唯有林舒曼看着这笑意,心里登时发颤,知道他定然是憋着坏呢。
果然不出林舒曼所料,靳霄眼眸一转,继续撒娇道,“太子殿下,这天儿怎么这般炎热,我才在这坐了一会,便觉得口干舌燥了呢。”
林舒曼:你那是嗑瓜子磕得渴了!
清瑶:你渴了和我啊,和太子爷什么?
清瑶赶忙用托盘托来茶水,正欲给靳霄倒茶,林舒曼却也玩心大发,走上前,接过清瑶手中的茶盏,道,“给我吧,我来。”
罢,倒了一盏茶,放在嘴前吹了一吹,才递给靳霄,道,“心烫。”
靳霄浅酌一口,满意地点了点头。二人同时看向天阳底下暴晒的林静娴,干巴巴地吞咽着,喉咙艰难地动着,却不敢自己也渴了。
林舒曼提高了声线,问道,“曼儿,这是父皇新赏的碧螺春,你喝着,感觉如何?”
靳霄甫一与她目光轻触,便立马明白了她的用意,于是含着娇羞地回应道,“其实我也不懂什么品茶之道,都辜负了圣上赏赐的好东西了。不过真的,这茶是真的解渴。”
“解渴”二字,靳霄故意得又长又慢。罢,二人又看向林静娴,一双眸子里已经喊着恨意了,冷冽得如同能化为实质的冰刀雪剑。
可惜,太子殿下在前,只能是敢怒不敢言。
林舒曼见闹也闹够了,正欲拽着靳霄去书房问些事情,却见内侍匆匆来禀报,“太子殿下,宫中来传旨了,叫您赶快进宫面圣呢。”
早上刚上了朝,如今又宣去面圣,这洪武帝怎么一天有那么多话要与太子呢?林舒曼一想到这,也顾不得报复林静娴了,转头无助地看向靳霄。
靳霄嘴角却噙着笑意,因为他猜出来父皇叫他进宫是什么事儿了。可他偏偏喜欢看舒曼这副无奈惶恐的表情,于是故意按住了不,只是凑上前,帮林舒曼整了整衣领。
轻轻柔柔地道,“你且去忙你的,不用在这陪我。有妹妹陪着我,我又不孤单。晚上我亲自下厨,犒劳你。”
林舒曼满腔邪火,谁要听你这个啊,你快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可宫中传话的内侍已经等在一旁了,于是也便不能再耽搁,心底暗暗咒骂了一番,跟着内侍,进宫了。
林舒曼就这么一路忐忑不已地跟着内侍行了一路,奈何还得端着个太子架子,也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终于在进了宫门之后,忍不住,板着脸,向内侍问道,“父皇急着召唤本宫,所为何事。”
内侍原以为一路无话,自己这份差事倒也不算辛苦,可一听太子爷话了,心里咯噔一下,生怕自己哪句话错了,开罪了这位阴晴不定的太子爷。
“奴才该死,但奴才也不敢妄自揣测圣上之意啊,太子爷恕罪……”
内侍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模样,脸上还带着一丝婴儿肥,怯生生的样子,看起来慌乱得很。林舒曼一见他这样子,便在心底暗想,靳霄啊靳霄,终于知道你是怎么一步步被废了的,你看看你这人缘。
林舒曼知道这等品阶的,当也就是传话的崽子,也便不再追问。虽然面色依然沉沉,却温和地了一声,“没事,本宫知晓了。”
内侍被太子爷如此态度着实吓了一跳,也不敢多言语,赶忙吩咐銮驾加快脚步。不多时,太子銮驾一步步到了昭阳宫门口,缓缓停了下来。
昭阳宫?这不是正宫皇后娘娘的寝宫么?前世的林舒曼,至死都没有住进这寝殿之内,如今却以这样一个身份进来了。
不是皇帝召见么,怎么来皇后这了?
李常侍已经在昭阳宫门口等候多时了,见“太子”下銮驾,赶忙凑上前问安,然后扶着“太子”往内宫走去。
这位李常侍,林舒曼是记得的。此人聪慧憨厚,伺候在洪武帝身边将近三十年,颇有些心机,深谙人情世故却并不世故,倒是宫中少有之人。
也正是因为如此,洪武帝驾崩后,这位李常侍虽然不再继续在新皇御前侍奉,但依然谋得了不错的官职,在内务府做主管。
前一世的林舒曼备受冷落,虽然名位从未有所亏待,但与幽居冷宫其实没有什么区别。宫人们见风使舵惯了,林舒曼在宫中的日子过得极其不好受。这个李常侍倒是颇为周正,每次缺短了什么东西,只要去内务府要,没有不应允的。
如此一来,林舒曼对此人倒是颇多了几分好感。她凑上前,低语问道,“父皇召本宫来,有何事?”
李常侍听见“太子爷”这么一,心里不由地有些惊讶。平日里高冷清贵的太子爷,并不喜欢在御前搞什么动作,如今竟然主动开口询问,让李常侍好生疑问。
不过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主儿,伴君如伴虎这么几十年,早就学会波澜不惊了。他使了个眼色,屏退了身边的一众常侍,然后低语道,“太子爷,您今日可得收着点平日的性子,别再御前造次了。”
到这,声音压得更低了,“这次,龙颜大怒啊。”
林舒曼一听,感觉自己一定是冲撞哪方神明了,怎么重生回来第二天,就触了龙鳞了?
林舒曼赶紧追问,“所为何事啊,早上还好好的。”
李常侍恭敬地一抬头,脸色上看不出有一丝一毫的揶揄,“殿下当真不知道,还是和老奴装糊涂?您掳了林氏嫡女,从林府扛回东宫之事,已经传遍京城了。”
林舒曼听完感觉自己肠子都要悔青了,自己怎么就一时意气用事,竟着了靳霄的道了呢!
想到这,林舒曼沉着脸,硬着头皮随着李常侍进了寝宫,只见皇后娘娘正在为洪武帝斟茶,温和而又不失端庄地劝解着,“他也是血气方刚的孩子,怕做出点什么不体面的事儿,您罚他就是,可别气坏了身子。”
林舒曼登时心里升起万般佩服来,虽然这话一听就是在为自己儿子求情,却没在字眼上体现出一丝一毫,反倒是对皇帝满满的关心。
林舒曼能明显感觉出洪武帝紧蹙的眉头稍稍有了松解,于是赶紧上前问安,随后接着皇后的话茬道,“母后的是,儿臣一时糊涂,请父皇责罚。只是父皇千万别气坏了龙体。”
洪武帝正一股邪火直冲脑门,听见“太子”这么一,心里竟然没有方才那么气了。但威仪却丝毫不减地道,“林家四世三公,满门忠烈。就是因为他家是这等清贵大家,朕才同意将嫡女赐婚给你。你……你还要不要点廉耻?”
本来想着不动怒的,可委屈与愤怒这事,多半是忍不了的。洪武帝这一开口,就越想越心头恨,不由地动起一股无名火来,“皇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林舒曼也知道,这时候,认错态度良好,丢不了什么人,也掉不下一块肉,于是赶紧附和道,“父皇教训的是。”
洪武帝这唇舌上的诛伐本是刀枪剑戟般猛烈刺来,奈何眼前的皇子却四两拨千斤地又给怀柔回去了。洪武帝登时觉得如鲠在喉,一时间竟想不出来接下来该骂什么了。
皇后娘娘见状,赶忙佯装怒意地嗔道,“别以为你认错态度好,这事儿就过去了。回头,回头……你去林家给我赔礼道歉!再……罚你半年的俸禄,给林家做补偿!”
洪武帝一听到这,也是一愣。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朕得是皇家颜面,怎么扯到赔偿林家上去了。
可就在洪武帝转头看向皇后的时候,如洪水一般即将决堤涌出的质问话语,却又一股脑地咽了回去。眼前的女人,端庄娴静,虽然岁月已然在脸上攀爬出痕迹,却丝毫不减当年的气韵。
就是这样一双恬静而坚定的眸子,深深凝望着他。
一时间,火气被浇灭了大半,钢铁般坚硬的内心也登时柔软了下来。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罢了罢了,不中用的东西。”
到这,洪武帝起身就要往外走,却在一只脚踏出了门槛外时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折返回来了,指着“太子”道,“你子不会是……已经……”
林舒曼赶紧矢口否认,“没有没有,父皇别误会,孩儿和林家女,什么都没发生。”
到这,林舒曼自己都觉得有些亏心了。什么都没发生?老皇帝你要发现得再晚点,你都得有皇孙了。
洪武帝显然不是那种好糊弄的人物,于是冷冷问道,“什么都没发生?你把人特地掳走,难道就是为了扛回去当花瓶摆着?你是不是当真以为,朕好糊弄呢!”
身为帝王,不怒而威的气势,居高临下地压下来,让林舒曼不由地有些喘不上起来,她左右思量,总不能和洪武帝,扛回来就在廊下磕了一上午的瓜子吧?那他更不能信了。
于是林舒曼也不知道自己算是机灵,还是脑子断了个跟弦,脱口而出,“父皇英明,孩儿真的是想有所企图了。但是……”
洪武帝神色一凛,“但是什么?”
“林姑娘身子不舒服,就什么也没干成。”
作者有话要:
洪武帝:我去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