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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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到了七皇子府门口, 秋日傍晚的冷风已初见料峭, 甫一被邪风一吹, 靳霄感觉脑仁像被冰过一般的疼。

    到底,还是有些醉了的。

    她葇荑轻按太阳穴,并没有急着下车, 而是叫马夫高声与门房通报去了。

    这是靳霄前世今生加起来,第一次来七皇子府上。想着前世的林舒曼因着太子乖戾之名而抗婚, 嫁到了这里, 便恨得牙根痒痒。他不上来, 这股子恨意,到底是妒火中烧的酸涩多一些, 还是单纯觉得靳邈不知好歹。

    七皇子府上并不常来客人,门房也就相对轻松,更爱偷懒起来。

    今天为了低调行事,靳霄特地选了没有东宫标志的马车, 门房一见如此普通的马车,自然不肯相信,是大人物前来,便吱吱扭扭不肯进去通报。

    一来二去, 两方都觉得自己身后有主子, 万分尊贵,便谁也不让这谁, 吵了起来。

    靳霄听见马车外的喧闹声,便会心一笑, 继续闭上眼睛,等待事情闹大。

    果不其然,门外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终于把靳邈惊动了,喝住了家丁,询问起是怎么回事来。

    靳霄在马车上抻了个懒腰,晃了晃脑袋,让酒气散去了些,然后便在所有人的注目之下,身姿娉婷地下了马车。

    眸光不经历的流转之间,倏忽迷倒众生。

    靳邈又怎能免俗,不被这般绝色美人所吸引呢?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半晌没有出话来。直到对方已经巧笑嫣然地立定,四目相对许久,靳邈才回过心神,恭敬地施礼。

    靳霄心底暗嘲,前世你得而不惜,如今求而不得,又垂涎三尺。到底,人都是贱的。

    “不知太子妃驾到,有失远迎。快请进。”

    靳霄看了一眼那门房,脸上写满了茫然,定然是被来这的身份给惊呆了。便做作地捂嘴一笑:“邈儿,你这门房,可需要换个机灵人了。”

    靳邈被这般折了面子,自然也是怒火中烧,命人将门房拉下去,狠狠罚了。

    就这样,门房的哀求声又一次吸引了皇子府上的家丁,以及一些路人的目光。

    靳霄甚是满意地点了点头,随靳邈进了府。

    “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事,上次听邈儿喜欢吃太子做的桂花糕,今儿正得空,便亲手给你做了些。虽手艺不如太子殿下做的,但还望你别嫌弃。”

    “太子妃”此刻声如山涧清泉,澄澈清亮,再加上那略施粉黛便风华无双的面庞,让靳邈不由地身心俱酥。

    更要命的是那一声声“邈儿”,那是靳邈穷其一生都没有听过的称呼。他生而无母,父皇又不待见他,兄弟们都称他为老七,剩下的,也都没有资格称他为“邈儿”。

    如此一来,这位“长嫂”,当真成了靳邈的贴心人了。

    不过机敏善忌如靳邈,自然也不敢对这太子府里的人掉以轻心,赶忙谢道:“劳嫂嫂挂心了,只是听……太子殿下今日身体抱恙,都没有去上朝?”

    靳邈被剥夺了郡王爵位之后,就与市面上的闲散富公子没有什么区别了,早朝早就和他没什么关系了。能这么快就知道太子没去上朝的事儿了?

    果然,前世今生的他,都是个韬光养晦,表面不与任何人争,却暗中观察局势的人。

    “是,殿下身子有些不适,今儿便没去上朝。”

    靳邈问道:“现在怎么样了?可传了太医?”

    靳霄眉眼低垂,修长的睫毛映下一片阴影,不肖多言,也能看出眸子之中的失落。

    “许是好些了吧,妾身也不知道。雅姑娘陪着殿下呢,我也就不好多言了。”

    到这,靳邈才明白为什么太子生病,太子妃还能做糕点,来皇子府上溜达了。原来这太子妃,在东宫,也是个无足轻重的人。

    靳霄作为一个男人,自然能从对方眼神之中看出一丝春心荡漾的意味来,于是摆了摆手:“罢了,不聊他了,初次来你府上,带我转转吧。”

    就这样,靳邈带着“太子妃”,在自己府上前前后后转了许多圈。

    七皇子府,相较于东宫,自然是得可怜,可胜在还颇有些景致可看。

    亭台楼榭虽是微观,但在这华灯初上的傍晚,仍有些月色撩人的意味。

    靳霄走过院中桥的青石板时,也非十分有心,确实是酒意有点上头,脚下一趔趄,差点摔到了。靳邈眼疾手快,将眼前娇软“女子”扶了起来。

    二人就这样近距离接触了,“太子妃”身上的暗香随着秋日晚风徐徐吹来,直接将靳邈的理智崩塌了。

    靳霄看着他那红鸾星动的模样,便想直接伸手掐死这个觊觎长嫂的渣滓,可最终还是按捺着满腔怒火,笑着道谢了。

    “不……不用……太子妃客气了。”靳邈被美人绕得晕头转向,嘴上也不利落起来。

    靳霄长叹一口气:“邈儿,你这般好的人,只因出身不如其他皇子尊贵,便不受父皇看重,太过可惜了。”

    靳邈不知“太子妃”话中何意,不敢轻易搭话。

    靳霄便继续:“我这个太子妃,虽不入殿下眼,却好歹也是林家嫡女,地位在这呢。等我回去了,求太子在圣上面前美言几句,恢复了你的郡王爵位,好歹,也别出了这京中权贵的圈子。”

    靳霄还没蠢到要去拉拢这狼子野心之人,他此行自然有他的目的,不过一旁的靳邈不知是当真善于伪装,还是被美色迷昏了头,看上去,眼神中还真的带着几分感激。

    就这样,靳霄在靳邈府上逗留了许久,二人言笑晏晏,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暧昧气息。

    靳霄心里冷冷想着,呵,做人啊,别太想美事。谁能好此刻与你调情的人,是男是女呢?

    而另一旁,烧得迷迷糊糊的林舒曼刚喝了药,唤来戚容,问询起“曼儿”的行踪。

    戚容几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出了口:“殿下,老奴觉得,以后还是少让太子妃一个人出门了,这样太危险了。毕竟她现在……女儿身……”

    林舒曼病恹恹的,没什么精神,头脑也跟不上,听了这句话,反应了许久,才问道:“什么叫……她现在女儿身?”

    林舒曼借着昏黄灯光,隐约看到了戚容脸上的惊慌,心底不由地一颤,总觉得,戚容知道了什么。

    为了回避这个话题,二人心照不宣地都噤声了。半晌,林舒曼让戚容拿来了件氅子,披着走出了门。

    就这样,她在月色下,冷风中,提着灯笼,在门口盼了许久,终于,盼到了夜归人。

    靳霄没想到舒曼会站在门口迎他,老远便看见她的身影,于是等不及下人前来搀扶,马车一停便自顾自跳了下来,责备地问道:“你怎么出来了?病得这么重,再着凉。”

    林舒曼脸上的笑意特别苍白,可眼底是温暖的。

    “不妨事,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到底去哪儿了?”

    进了寝殿,靳霄也不急着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给林舒曼盖好被子,又着人送进来两个火盆,熏得这宽敞的寝殿之中暖意盈盈的。

    “我就一天不在东宫,你连照顾自己都不会了?太医来了怎么?吃药了么?这么冷天站在风口做什么?……”

    林舒曼实在听不得他这般唠叨,断了他。

    “你再絮叨下去,就成了个怨妇了。”

    二人相视一笑,靳霄将一日来诸多经历与林舒曼汇报了一番,等待着林舒曼的表扬。

    奈何对方不仅没有笑意,反而有了几分愠怒。一激动,疯狂地咳了起来。

    靳霄见状,疯了似的一面叫下人送来热汤,一面为林舒曼拍着后背。

    林舒曼却挥手让内侍都下去了,也不知是昨日知晓真相让林舒曼依旧身心俱疲,还是病得实在难受,亦或是真的有些生气了,咳着咳着,竟流下眼泪来。

    靳霄一时间手足无措,只能将眼前人狠狠地搂在了怀里,仿若能揉进骨血里一般。

    “靳霄,前世的错,我们今生不能再犯了。此生此世,永生永世,都不要和靳邈有任何纠葛了,好么?”

    靳霄低头,吻去林舒曼的泪痕,心如刀绞,却又不知如何辩解。

    “我只是想让他与老三之间离心,曼儿,你放心,忍过了这一段,让老三和老七狗咬狗,我们便永远不用和这群宵有瓜葛了。”

    林舒曼窝在靳霄此刻并不宽阔的胸膛里,点了点头。

    “可是你不能去□□他,他不配。”

    听到了这软糯委屈的话语,靳霄才明白林舒曼为什么这般激动。

    “所以……你是吃了那人渣的醋?大姐,你这醋一天吃得可有点频啊,男的你也管,女的你也管,你是不是恨不得把我锁在屋子里?算金屋藏娇?”

    靳霄这话主要是为了逗林舒曼开心,可经历了这么一番波折的林舒曼,实在没有心情开玩笑。从他怀中挣开,轱辘起来,跪坐在床榻上,与靳霄四目相对。

    “是,我就是想把你锁起来,这世上只有我能看见你,你就是我一个人的。”

    靳霄见她此刻脸上的肌肉都在颤动,这张斧凿刀刻的棱角分明男人脸,曾经内里不就是这样一个占有欲极强,乖张阴鸷的男人么?

    突然嗤笑道:“怎么,你换了这身子,还愈发像曾经的我了?”

    到这,凑上前,娇软地问道:“万一我们要换回来可怎么办?你也希望我把你锁起来么?”

    靳霄坐在床上,身后没有依靠,本就不稳当,就在他话的当口,只见林舒曼眸子之中寒光闪过,一把将他按在了床上,像一只困兽一般,扑了上来。

    靳霄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吓得直接闭上了眼睛,心一横,算迎接接下来的一切。

    锁骨灼热的气息让靳霄周身都僵硬了起来,突然,一股刺痛传来,让靳霄没忍住,轻哼了一声。

    林舒曼在他的锁骨处,咬了一口。

    待林舒曼再抬头是,困兽眼中的血红已经慢慢褪去,可嘴角却沾着腥红的血渍,像极了黑夜里,食人魂魄的恶鬼。

    恶鬼脸色苍白,深潭一样的眸子盯了靳霄许久,然后将脸埋在了他的胸口。

    “靳霄,这世上,若只有你和我该多好。哪怕换回来,我被你锁着,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