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明德帝写完,将笔放下,拉着宋催的手让他行至自己身边。
宋催看着桌上娟秀可爱的字体。
他没想到明德帝私下里写的字这般可爱。
“既爱这个字,便忠它一生,”明德帝脸上露出了些肃穆:“切勿辜负了。”
宋催垂首郑重道:“臣省得。”
“那好,”明德帝将镇纸挪开,示意宋催:“那收着罢,朕是第一次为人取字,忠慎可是好运气啊。”
宋催把纸叠好贴身放在胸口,这才开口:“自遇上陛下,臣一生的运气都用完了。”
沾了蜜的话让明德帝听得通体舒适,他的笑意就一直没有从眉梢上下来过:“就你嘴甜,吃了蜜似的,朕该叫钟盛吩咐厨房备上些辣口的,去去你的甜腻。”
宋催跟在明德帝身后半步,目光一直追随着明德帝,一双眼灿若星辰似的:“臣字字都发自肺腑,是陛下觉得臣好话逗您开心,臣也是冤枉,陛下若不信,大可派人去查查,看臣长至十八岁,是不是那等花言巧语,油嘴滑舌轻浮之人。”
这话里啊,掺杂了丝丝缕缕的委屈,那高大俊朗的少年郎迎着午后阳光,让人看了心头一酥。
明德帝回身,伸手拉住他手腕,语气里带了自己都不易察觉的温柔,低声哄他:“好了,朕的好统领,哪里是不信你,忠慎这么,朕听来觉得心头舒畅,和你反着呢。”
宋催哪里是真的和明德帝生气,明德帝来哄他,他立时就笑了,半点不拿乔:“陛下若是喜欢听,那臣就常,”着宋催顿了顿,望着明德帝浅褐色的眸子轻语:“陛下该常笑笑,陛下笑了,臣亦开怀。”
明德帝心中一动。
只觉得,今年的春天暖得快了些。
明德帝后宫没有什么正经妃子,常年一人用膳,鲜少有人陪着,便是让人陪着他吃饭,任谁跟皇帝在一块儿吃饭是能吃得下的?每每如此,明德帝见他们战战兢兢的样子自己也没什么胃口。
宋催倒是同他们不一样,饭菜上齐之后,宋催从钟盛手里接过筷子,亲自为明德帝布膳,神色自然,半点忐忑害怕也瞧不见,明德帝动筷之后他也坐在一旁拾起筷子吃了起来。
明德帝用余光瞥了他一眼,低头浅笑。
皇家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两人沉默吃完,天色已晚,明德帝心里竟然有些不舍得宋催离开,但他并未表现出来,却也没出言让宋催离开,宋催陪着明德帝在御花园里走了一会消食,太阳西斜,宋催拱手告辞:“陛下,臣两个时辰之后便要上值,还请陛下允准臣先回去收拾。”
“倒忘了你今日休沐,留了你大半日,是朕的不是,”明德帝淡淡道。
宋催摇摇头:“陛下可别这么,臣很喜欢和陛下在一起,哪怕是跟着陛下什么也不臣也愿意,只是怕陛下觉得臣烦了。”着,宋催露出些赧然:“臣仰望陛下十几载,与陛下话常常忘了尊卑,陛下没有怪臣,臣觉得……高兴。”
“你呀,”明德帝笑笑,伸手弹了弹宋催的脑门儿,温和道:“有时锐气难掩,有时又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般,真是……行了,快回去吧,你才当值不久,莫要落人口实。”
宋催笑着点头,转身匆匆离去。
待宋催的背影走远,钟盛才慢慢走上前,吩咐身后的人不用跟着,钟盛躬身在明德帝身旁,感慨的开口:“老奴许久不见陛下这么高兴了。”
“是吗?”明德帝负手朝前走:“你瞧见朕高兴了?”
主仆二人慢悠悠在御花园里一边遛弯一边话。
“陛下今天笑的次数比半年都多,自从陛下登基,老奴只见陛下和刘大人话的时候偶尔笑笑,”钟盛道:“寻常都是紧皱眉头,为朝中之事烦忧。”
“寻常朕只觉得朕站在这个位置,高处不胜寒,多少人等着盼着朕跌落,可朕必须得去做自己觉得对的事,站的久了……便决定累了乏了,从来没有人像他那样,钟盛,你听见他的了吗?他要当朕身前长盾,要护着朕,多少年了……只有母妃过,要护着我……”
“陛下……”钟盛心疼的唤了一声。
“朕没事,只是想起了些往事,朕还不至于他了便全然信他,反常必有妖,他这么急着像朕表忠心,朕总觉得其中必有蹊跷,”明德帝正色起来:“钟盛,让暗香的人去给朕查,十日之后,朕就要宋催生平事迹,越细越好。”
“老奴领旨,”钟盛道:“这就去办。”
阿木的马车一直在宫外等候,日落,瞧见宋催从宫里出来,他连忙从马车上把长凳搬下来。
宋催踩着上了马车,阿木沉默着收了长凳,驾车回府。
天慢慢暗了下来,马车缓缓行驶在京都街道上,宋催大马金刀的坐在马车上,全无在宫里赤诚忠心的模样,他从怀里掏出今天明德帝亲自给他写的字抖开来。
忠慎。
宋催挑了挑眉毛,昏暗的光下眉目有几分邪气。
“府里的人查过没有,有几方的人?”宋催的声音低低的,从马车里传来,阿木听在耳朵里,身子挪动,慢慢靠近马车,声道:“查了,除了潭嘉,其余皆为探子,皇上的,太尉府的,蜀海的,还有长庭的。”
“长庭探子是谁安插进来的?”
“应该是四皇子的人,”阿木思索片刻:“单于的人手还没到,现在出现的都是以前安插进来的。”
“愚蠢,”宋催冷笑一声:“这几日周煊定会派人查我,估计不会是大理寺和督查院的人,那些人不完全听他的,你警醒着点,顺便把四皇子安插的人统统送给周煊,就当我送他为我取字的礼了。”
“属下明白,那宋太尉的探子呢?”
“先留着,我若是现在什么都能处理了,周煊该如何信我?”
“难道大昌皇帝现在不信任公子?”阿木疑惑道:“咱们不是都帮他解决宋敬了?”
“周煊才华虽不适合当帝王,但好歹是皇家长大的,怎么可能轻信于人,”宋催闭眼回忆了一下今天明德帝脸上的难以遮掩的笑容,漫不经心的开口:“帝王,高处不胜寒,必无情无义无心,偏偏周煊重情重义重理,当年若不是我让单于毒杀其他皇子,他这辈子都当不了大昌的皇帝。”
“公子,为什么要扶持他当大昌的皇帝,谁都知道他恨毒了长庭,若是扶持别的懦弱皇子,咱们今天也不用费这么大劲。”
“仇恨,会蒙蔽双眼。”宋催笑语:“看着吧,过不了几年,周煊会攻下蜀海,却再也没有兵力对抗长庭,到时候我会带着大昌和蜀海回长庭。”
阿木听出了宋催话里的自信,也听懂了他这句话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