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明德帝只觉得手中的剑忽地重了起来,让他险些拿不住,剑身微偏,锋利的长剑在宋催的颈上划出重重一条血痕。
明德帝倏的收回了剑,扔在了桌上,啪的一声重响。
宋催该死。
明德帝知道宋催该死。
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忠于自己,作为帝王,对宋催最好的处决方式便是让他死在今天。不管他有什么阴谋,只要他死了,那些自会因他的死亡而被消解。
但他……舍不得。
他甚至心疼起曾经那个五岁的孩子。
明德帝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懊恼的拍在桌上,转身不去看宋催,气急败坏道:“你这些是什么意思?”
“臣设计陷害何氏是为了自保,也是为了出气,”宋催急忙解释:“她们欺辱母亲,我看不下去,我只是想出一出气……陛下,你和母亲都是我命中至重之人,宋敬的事我确实瞒了你,我不是在捷报来的那天想到这个办法,早在宋敬出京都的时候我就已经想给宋家戴上通敌叛国的帽子了,只是那个时候我不能,若是了,陛下会我,我不想……让陛下疑我,我只能等机会,我没想过机会来的这么快,陛下,宋家忠是真,但他们绝不是忠于陛下,他们忠的是大昌,可我……只忠于陛下,”宋催完,眼中闪过狠厉:“所以,只要对陛下不敬的人,我都会为陛下一一剿除,更何况宋哲与我还有杀母之仇。”
明德帝渐渐冷静下来,他回头看他,将他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是你父亲。”
“他杀了我母亲,不敬我所爱之人,便该死。”
“要朕信你,可以,”明德帝:“从今日起,你再也不能出宫门一步,朕要你,这一辈子都在朕身边伺候,宋催,你可解其意。”
在宫里,永远没法出去多是两种人,一是宫女,二是太监。
宋催懂明德帝的意思。
宋催哈哈大笑,笑完,掀袍下跪,目光灼灼:“谢陛下。”
明德帝神色一顿:“你当真明白?”
“明白。”
“既然明白,还要谢朕?”
宋催平静道:“陛下无须再试探我,我过,我不怕死,我怕的是再见不到陛下,如今陛下不赐死,反而让我守在陛下身边,我心中只有感激。”
明德帝心中惊涛骇浪,但他努力压制住,淡淡:“好。”
罢将钟盛喊了进来。
钟盛连忙进屋。
“带宋催去净身房,宫刑伺候,”明德帝开口:“待他伤好,就留在宫里了。”
钟盛大惊:“陛下!”
明德帝面露不耐,钟盛连忙告罪,领着宋催离开。
他们一走,明德帝就站不住了,扶着桌角缓缓坐在椅子上,他浑身瘫软,仿佛随时都要晕倒,胸口发闷,口鼻发堵,喘不上来气。
他才……十八岁,他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他聪慧狂傲,兵法谋略无一不精通,他的怀抱温暖舒适,他亲吻自己时柔软火热的唇瓣那么温柔,他幼时受难……一个人孤孤单单的长大……
明德帝闭了闭眼睛,手指扣着椅子扶手,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也孤孤单单的长大,孤孤单单的当皇帝,孤孤单单的面对那些瞧不起他的大臣。
那两刀下去,他会恨自己的吧……过了今夜,那个少年会不会再也不对自己露出那样的炽热的目光了?
他眼中肯定会涌出恨意。
再也不会有人像他那样的了。
再也……
明德帝陡然从位置上站起来,喊道:“备撵!”
距离宋催他们离开已经接近一炷香,明德帝不知道太监们净身的地方在哪里,他只能站在门口等轿撵,便是等的那一会功夫明德帝也觉得度日如年,若他赶不过去……
“快!”明德帝焦躁的上了轿撵:“追上钟盛。”
轿夫们感受到了明德帝的急切,双腿飞快,轿撵飞快的穿梭在宫墙之中。
但宋催和钟盛更快,钟盛熟悉这个皇宫中许多便捷的道。
他们很快就到了地方。
这里和繁华的皇宫不同,这里是数不尽的男人悲惨的开端,是他们身体不完整的开始。
这里阴暗潮湿,充满了血腥,入耳是痛苦的低吟,此起彼伏细细的敲击着人的耳膜,在夜半只觉得渗人。
钟盛站在门口不动,宋催也停住了脚步。
钟盛不爱来这个地儿,这宫里面,有几个太监爱往这儿来?便是听都不愿听人提起,就算他如今到了这个位置,这个许多正常男人见到他也需要下跪的位置,但钟盛仍然不能释怀,就算哪天他带着落下来的宝贝进棺材,可这心里头却总是会觉得空落落的。
钟盛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宋催。
钟盛听过明德帝和刘世邦是怎么夸奖身边这个少年统领的。
就算宋催真的是奸细,该受到惩罚,但钟盛还是为他感到惋惜:“宋大人,咱们……进去吧。”
宋催点头,钟盛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钟盛见过很多人被押着走进这里,但没个人像宋催这样,他们涕泗横流的求饶,或者是恐惧的不出话,可宋催很淡然。他似乎还不清楚走进去对他意味着什么。
净身房的管事听见门口的动静,走过来瞧见钟盛,连忙下跪行礼:“钟总管,怎么有空到这儿来了?”
“起来吧,咱家带人过来行刑,”钟盛道:“你手头上还有活儿?”
崔明站起来,他穿着褐色短,上头全是脏污的血迹,将身上褐色的衣服染红,袖子撸到胳膊肘上头,露出精壮的手臂,他身后是两个行刑台,行刑台底下的土地被血浸染的泥泞,踩上去还有噗嗤噗嗤的闷声。
“今儿个没了,”崔明这才抬眼瞧了瞧钟盛身后那身着锦衣俊美无俦的男人,他思绪飞快翻转,崔明只不过是一个净身房的管事,他自然不可能认识宋催,但这样一个人物,又不是被押解过来的,崔明察言观色的功夫很是到位,他心赔笑道:“总管,行刑台脏污,要不先去偏房稍事休息,待奴才扫干净再行刑?”
钟盛刚想话,宋催先了话:“不必了,”他看了一眼崔明:“你是不是这里面下刀最快最稳的?”
“呃……”崔明不明所以,回道:“是,是。”
宋催道:“只要你准备好了,随时可开始。”
钟盛面露诧异,终是忍不住开口:“宋大人,这两刀下去,可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宋催不答,自己走到行刑台边,翻身躺了上去,着行刑台是成年男子大,四角有结实的布条用来捆住被施刑人的手脚,避免他们挣扎。宋催躺在那里,淡定的就像是那不过是一张窄了一些的普通床榻一般。
崔明头一次见这样的人,定了定神过去要去捆他手脚,宋催阻他:“我不会挣扎。”
崔明忐忑的回头看了看钟盛。
钟盛点头。
崔明走过去,弯腰在桌上用烧酒涤洗刀具。
钟盛看不下去,转过了身背对着宋催。
“钟管事,”宋催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受刑有什么可怕,怕的是陛下不信我。”
钟盛张了张嘴,轻叹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