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保卫京都的战役响了,虽然长庭十几万军队围困京都内城,但内城城墙高耸,城门紧闭,虽然守城军人数对上城外长庭军犹如以卵击石,但借着城墙还能抵抗一些时日。
双方对峙僵持不下,不过摩可单于倒也不急于攻城,他在等蜀海那边的消息,一旦拓跋将军得手,摩可单于就可放手攻城。
一日后,蜀海送捷报来了,摩可单于快速看完,朗声大笑:“成了!成了!马上我就能一统江山了,哈哈哈!”
帐中之人闻言,连忙下跪贺喜。
“拓跋将军何时前来支援?”摩可单于笑着问送捷报的士兵。
“末将出发后一日大军便拔营出发,估计再有三日便能到,”那人道:“单于,这里还有一封信,宋公子让末将呈阅。”
“哦?”摩可单于接过来看完,过了一会,眸色幽暗了几分:“既然这是宋催的意思,那你一会就想办法扮成大昌的士兵进内城去,对了……”摩可单于忽然想起来什么:“把宋敬带上,一起送进去。”
这个送捷报的人只是个传递消息的将领,他并不知道其中缘由,遂点头。
一个时辰后,那个送信的将领换上了大昌的兵服,拿上了宋催的亲笔信和信物,拖着宋敬的马车进了京都。
摩可单于骑在马上看见他进去了,沉着脸吩咐:“传令下去,大军修整,午后,攻城。”
副将愣了一下,道:“单于,不是等拓跋将军归来?”
“你知道宋催送来的信中写的是什么?”摩可单于问道。
“属下不知。”
“他让人进京都禀告周煊,蜀海大捷,不日他就会带着军队从蜀海赶来,让周煊不要担忧。”摩可单于淡淡道:“如果这个消息真的被送到周煊面前,里面那个人可能就连自己的国家怎么被灭的都不知道,宋催这个人,心太狠了。”
“所以单于把宋敬一起送进去了?”副将不解:“如果大昌帝王见到宋敬,如果他不傻,宋催的阴谋就能被猜到大半,单于,如果城内的人有骨气,一定会拼死反抗,白白增大了咱们攻下京都的难度啊。”
“就当是我给这个迟暮王朝的最后敬意吧,”摩可单于抬了抬眼:“宋催无疑是个卑鄙人,周煊是怎么被他欺骗的,我不知道,但我不想当下一个周煊,也该时候给他一点震慑了。”
周煊听宋催派送信的来了,他连忙让人进来,那人跪下,将宋催写好的信递给周煊。
周煊迫不及待的拆开看了起来,过了一会仰起头哈哈大笑,激动不已:“咱们赢了!咱们拿下蜀海了!宋催现在带着大军正在往京都赶,钟盛,朕过,宋催一定不会负朕,哈哈哈。”
钟盛听完脸上也露出喜色,只有站在周煊身后的阿木神情一窒,垂下眼睑,不知在些什么,周煊还沉浸在兴奋中,就听见门外有一个虚弱的声音正在嘶声力竭的喊:“周煊!你是昏君!昏君!你错信宋催,杀我满门!如今国将不国!大昌京都马上就要被长庭的铁骑踏碎!你是大昌的罪人!你是大昌的罪人!”
那声音每一句都像是渗了血一般,听在人的耳朵里分外刺耳,周煊心里忽然升起不好的预感来,他问:“谁在外面话?”
“是宋敬……”送信的人忽然想到了什么,突然睁大了眼睛,挣扎片刻,咬碎口中暗藏的毒药,当场身亡。
这个送信的将领此刻忽然明白,单于让他把宋敬送来,自己长庭奸细的身份便会被识破,因此他先选择自我了断。
望着倒在面前的男人,周煊只觉得脑袋发蒙,他沉声开口:“去把宋敬带进来。”
钟盛连忙让两个强壮的太监出去,把宋敬送马车上拖了下来。宋敬驻守边疆,被摩可单于和宋催设计抓住,接着被困在长庭,他受尽折辱,双腿生生被敲碎,双手也被砍去,此刻完完全全就是个废人,他头发凌乱,骨瘦如柴,双眼凸出,上面布满血丝,脸上全是红肿溃烂的疤痕,要不是他自己他是宋敬,旁人恐怕都认不他来。像是个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他伏倒在地上,恶狠狠的盯着周煊,神经质的大笑起来,笑够了,他死死的盯着周煊,眼神里充满了对这个大昌的帝王的憎恨、失望和怜悯:“周煊啊周煊,你从登基那天要让大昌挺直脊背,再也不用和亲换取和平,你看不上我爹的柔政,你觉得我爹让你用女人和亲是懦弱,可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大昌马上就要完了,摩可的十几万大军已经把京都围的水泄不通。”
“他不会得逞,”周煊被宋敬这样的眼神看的心虚,他转过头:“大昌已经拿下了蜀海,现在大昌的几十万大军正在赶回来增援,届时会将摩可和他的军队得溃不成军。”
宋敬听完,嘲讽的大笑:“你还在做什么春秋大梦!谁告诉你的大昌还有几十万大军?!哦,我知道了,刚才这个人告诉你的是不是?他有什么证据?一封信?宋催写的?周煊,你愚蠢!愚蠢!你知道不知道宋催是什么人?他是摩可单于的心腹!谋士!是长庭挡在大昌奸细的头!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计划中的一环!你所谓的几十万大昌军队早就死了,被他联合长庭拓跋军队杀干净了!就在刘世邦率领大昌的几十万军队下蜀海当日夜里,宋催和长庭的军队里应外合,坑杀了大昌几十万男儿!”
宋敬在长庭大牢里受尽折磨,那些人加诸在他身上的除了身上这些伤,还将这一切都告诉他,杀人诛心,家人的惨死,祖国即将的覆灭,宋敬要不是还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回来将宋催的假面撕开,他早就不堪受辱,死在长庭大牢里了。
“你在胡八道什么!”周煊厉声断宋敬的话,他喘着粗气,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宋敬是在胡八道,这个人从长庭那里回来,指不定他才奸细,他在挑拨离间:“你这些有什么证据?你这些只是为了挑破里间朕与宋催之间的关系!你宋家通敌叛国,朕凭什么信你?”
“证据?”宋敬笑了:“今天这样的情况还不是证据吗?!你爬上墙头去看看兵临城下的那几十万长庭军吧,周煊,你真是蠢到家了,听信谗言,杀害忠良,任用奸细,穷兵黩武,意气用事,不听谏言,你不配当皇帝,你是大昌的罪人,千古罪人。”
周煊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他转过头去看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阿木,开口问他:“你是跟着宋催从长大的,我问你,他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阿木垂首,木讷的声音传来:“草民不知,草民只知道公子让草民保护陛下的安全。”
“!”周煊抽出身侧的剑抵在阿木胸口,脸上神情狰狞:“不然我先走就杀了你!”
阿木眉头紧皱,想起宋催对他的吩咐是保护周煊,其他的却没多,他思索了片刻,身形一动,瞬间跳到一旁,这才慢慢开口:“陛下,木已成舟,但草民会保护陛下安全。”
周煊只觉得头晕目眩,他再也没有力气握剑,他不知道现在身体里是什么感受,是恨?是绝望?是痛苦?还是后悔?
脑袋像是被人狠狠的了一拳,他甚至来不及思考太多,他居然想笑,想狠狠的,毫无顾忌的大笑。
他便笑了起来,笑的眼眶通红,笑的嘶声力竭。
他对宋催一遍一遍的过信他,信他,信他。
哪怕他他是奸细,哪怕他明着要对付宋哲,哪怕他短时间将宋敬叛国的证据送上来,哪怕他劝谏自己调兵的理由经不得推敲,可周煊还是轻易就信他了。
周煊不是没有想过宋催是在骗他,可是,明明他看着自己的眼神那么真挚,明明他对自己的关怀那么认真,明明他眼睛的爱意满的都快溢了出来。
蠢,真蠢,太蠢了。
宋敬的没错。
笑够了,就再也笑不出来了,他开门,望着这片他深爱的国土。
这一瞬间,周煊才觉得身上背负的到底是什么。
他的身上好冷,但他的уиуаи斐卜头脑无比清晰。
他挥挥手,暗香的人从暗处出来,周煊开口:“把这个人,”周煊指着阿木:“杀了。”
阿木武功虽高,但暗香十几个人一起上,他最终还是被杀了。
看着阿木的血流淌的方向,周煊再次开口:“钟盛,立刻召集大臣来书房,我有话要。”
他再也不敢称朕了。
他不配。
话音落,外面传来惊呼:“不好了!长庭在城外鸣鼓叫战了!!!!”
时间来不及了。
周煊只能把玉玺拿出来,从衣衫下摆撕下来一块明黄色的布包裹起来,将之系在宋敬身上。
“我是大昌的罪人,但大昌不能毁在我的手里,你带着玉玺和皇室幼子,肱股之臣从皇宫的密道离开,这个密道通往东南方向,出去之后往东南方向一直走,当时调军时,因为距离过远,东南沿海驻军我没有抽调,这支军队虽不能抵抗长庭,但他们熟悉海战,能够抵挡长庭一些时日,这个玉玺能够号令大昌剩余的军队,大昌就靠你们了,这次,好好选个皇帝。”
宋敬双手已经没有了,他只能用剩下的手臂抱住系在身上的包裹:“那你呢?”
“我?”周煊抄起掉在地上的剑,眼神坚定肃杀:“我不配为王,但我是周氏子孙,宋敬,如果大昌还能再起,我死后不入黄陵,不享供奉,往后史书记载,让他们告诫后世,明德帝周煊,大昌之罪人,尔尔子孙,以此为戒。”
完,他起身,大步朝外走去。
钟盛连忙跟上,周煊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转过身,看着他,道:“钟盛,你跟着宋敬他们一起走。”
“奴才不走,”钟盛摇摇头:“奴才跟了陛下一辈子,奴才死了也要到底下伺候陛下。”
“走,”周煊静静的望着他:“这是朕最后一次命令你,走,带上世邦的妻儿一起走,这是朕答应他的,要护住他的妻儿。”
钟盛张张嘴,终是眼含泪花,一步一步退走了。
周煊带着为数不多的守城军死守了三天。
三天后,他看见了南方烟尘起,几十万的长庭军队增援到了。
是长庭军队,不是他的大昌男儿们。
隔着老远,他看见了骑着马在前头的宋催。
周煊高举着长剑,嘶吼:“誓死保卫京都!誓死保卫京都!誓死保卫京都!”
他身后寥寥几十个大昌男儿,发出的声音却响彻云霄。
只是话音落,他的胸膛便被箭矢射穿,献血染红了他黄色的的盔甲。
他从城楼上栽倒。
阵前,摩可单于收了弓,举起身旁长枪递给副将:“去,把大昌皇帝的尸体给我钉在城墙上。”
摩可单于身后,烟尘之前,宋催亲眼看到了周旋的陨落。
他扬起马鞭一鞭比一鞭狠的抽在马屁股上,可这段看似不远的距离却还是让他觉得跑了很久很久。
久到刚刚好可以让他看到摩可单于身边的副将把周煊掉在城墙上,用长枪穿过他的胸膛,把他钉在烟火熏黑的城墙之上。
殷红的献血顺着城墙的缝隙蜿蜒而下,染红了半面墙,也染红了周煊身上明黄色的盔甲。
宋催的马跑到了城墙下累的当场死亡,而他也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他摔下来时,地上的长枪扎穿了他的胳膊。
他什么也顾不上,一把拔出那枪扔了,任胳膊上的血洞往外渗血,他仰着头,声音发抖:“煊……”
宋催不出话来了,因为他看到,那被钉在城墙上的帝王嘴唇还在微微翕动,他还有最后一口气,他的眼睛睁大极大极大,仿佛眼眶都要撕裂,眼珠子要从里头喷出来。
但他最后什么都没,污血塞满了他的嘴,他用这双泣血的眼珠看了一眼宋催,然后望向了东南方。
大昌的明德帝,就这么睁着眼睛断了气。
宋催站在城墙下,呆愣的像是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