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楚黎低头看向齐安煜开的卷轴,起先他并未看懂卷轴上画的是什么,直至齐安煜伸手指了一处与他。
楚黎惊呼出声:“你在画路隐山的地图?!”
这幅地图明显还未成形,楚黎一开始没认出来也是因为此图上只概括了世人所知的路隐山之形以及路隐山周围的山势走向,这些东西满大街的书店都可买到,然而只有真正去过路隐山的人才知道,路隐山入口是一出瘴气高崖,崖壁高耸入云,崖下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沼泽地,不过这世间能进入路隐山之人不过二人。
人们都言神山路隐,是因为此山山体常年罩着大雾,颇有仙气缭绕之感,便渐渐有了仙山之称,而不世阁闻名天下是因前朝开国皇帝谭宗发迹之前不过是个山野屠夫,只因误入路隐,结识山中不世阁公子居异,居异引其出山,适逢天下大乱,居异一路辅佐谭宗,将其送上帝位,从此不世阁天下皆知,然而居异下场让人唏嘘,智多近妖的居异在谭宗登基的第三年被谭宗用千斤重的大石活活压死。居异死后,谭宗次年被朝中反臣谋杀在皇宫之中,三年内乱,由谭宗侄子谭壁继位,谭壁无大才,胜在谦虚不自傲,会用人,勉强稳住了江山,可谭家底蕴不厚,七十载后天下易主,平王齐阳称帝。
这么多年,多少人眼馋路隐山不世阁中的大才之人,每年都有不知多少人前往路隐山求贤,可路隐路隐,此山无路,路隐在人心。
从未有人真正到过路隐山,也从未有人进了路隐山还能出来。
不,倒是有两人。
百年前的谭宗,百年后的齐安煜。只有齐安煜真正的见过路隐山的样子,所以当齐安煜将手指放在高崖上时,楚黎便认出来了。
“看来孤没有记错,”见到楚黎的反应,齐安煜笑道:“迷障之后果然是高崖,孤记得崖下是一踩即陷的沼泽?”
“我不记得了,”楚黎偏过头去不看画,也不看齐安煜:“隔了这么多年,谁还记得这些。”
齐安煜拉住欲走的楚黎,将他禁锢在身前,看似温柔,实则霸道的迫使他目光放在画上:“阿黎怎能不记得?这可是阿黎回家的路。”
楚黎眉头皱了起来,他无法挣脱齐安煜,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发抖,好一会才艰难的开口:“殿下,你到底想做什么……”
齐安煜感受到怀里人的害怕,他单手在楚黎腰部轻拍,声音温柔得紧:“阿黎不怕,孤不会伤害你,孤是怕阿黎想家,孤想带阿黎回家。”
齐安煜的声音仿佛带有魔力,楚黎被腰间有节奏的轻拍稳住了心神,他侧头怔怔的盯着齐安煜,瞧见他眼中的真挚,心下懊恼。
他方才竟然不信殿下。
太不该了。
楚黎眼中渐渐染上了愧疚:“是阿黎想差了,殿下不要怪阿黎。”
齐安煜低头亲吻他的额头,浅笑:“孤怎舍得。”
楚黎红了脸,玉白的脸此时像是新摘的苹果,娇艳欲滴,他害羞的转过脸,手胡乱的指着图上的高崖:“这这这……这里画错了,绝壁崖面朝东北方向,不是东南方,只有朝东北方,崖下的机关才能被触动……”
齐安煜暗暗记下方位,也不多提及机关,恐楚黎生疑:“阿黎再帮孤看看,还有哪里画错了?”
楚黎轻轻摇头:“其他的倒也没什么错处。”
“不过去路隐山的路孤却怎么也画不出来,”齐安煜手指顺着画上路隐山周围划了一圈:“可孤明明记得当年在路隐山孤和阿黎走的是青石路,然孤这些年几次派人前去寻路,只见毒瘴密林,半点寻不到当年一丝一毫相似之处。”
楚黎闻言笑了,神色骄傲,道:“若是轻易能被世人寻到,何来的神山路隐,不世经纶?路隐的路轻易寻不到,”话到此处,楚黎脸上神色暗淡下来:“有人曾与我,这条路只会出现两次,一次生,一次死。”
“有人?何人?”齐安煜不经意道:“阿黎不是和孤路隐山中只你一人,不世阁也传到你这里,也只剩你一人,难不成这些都是诓孤的不成?”
楚黎自知漏了嘴,讪讪改口:“当然不是,如今不世阁门下只我一人,可我以前也是……也是有师父的。”
提及师父,楚黎神色黯然。
自他非要救齐安煜出路隐山的那天,他师父便不再认他,而今他为了待在齐安煜身边,着不世阁公子的名号,想来师父知晓,该是何等痛心,何等愤怒。
齐安煜见再问不出其他,便不再多问,合上卷轴,陪着楚黎用膳去了。
将楚黎哄睡之后,齐安煜唤来心腹,将重新描绘好的路隐山地图递过去:“按照图上所绘找,寻到绝壁崖之后在崖下搜索机关。”
“殿下,咱们每年都派人去路隐山,可一个未归,再这样找下去,奴才担心走漏风声。”话的是齐安煜的暗卫统领林一。
“虽一个未归,但也不是全无所获,”齐安煜志在必得:“孤不信这世上有什么神山,大昌之下,必不能有王权不可达之处,十年寻不到路隐山路口,那就十五年,二十年。”
林一被齐安煜眼中狠厉震撼,低头应诺。东宫之中,楚黎所住的房中,熏香袅袅,可榻上闭眼之人却无法安眠,他眉头紧蹙,一张脸苍白不已,仿佛梦见了什么难过至极之事。
梦中灰蒙蒙的,他仿佛看见了阔别十年的路隐山,他听见了绝壁崖上飞鸟的声音,凄厉而哀伤,他匆匆奔向绝壁崖的方向,却看见崖上火光冲天。
楚黎心下大骇,浑身抖得不成样子,他疯了似的朝崖上跑,发现崖下沼泽不见,青石路出现在眼前,他来不及思考为何会出现这条路,只想着快些跑快些跑。
他摔跤,又爬起,又摔跤,碎石割破了他的皮肤,他走过的地方留下来一路血迹,可他怎么也跑不到目的地,火光渐渐消散,他的眼前变得一片漆黑,四周慢慢靠拢,绝壁崖不见了,飞鸟不见了,青石路也不见了,黑黢黢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他闻到了烧焦的味道,热烘烘的充斥着他的鼻腔,他的双眼仿佛被人剜了去,空洞洞的眼眶留下的只有两行血泪。
楚黎惊叫着从梦中惊醒,阿耶听到这声恐惧的叫声,连忙冲进来,等他跑到楚黎面前,便被眼前的景象吓到。
楚黎惊吓过度,脸色苍白渗人,双目圆睁,瞳孔放大,双眼空荡荡的没有焦距,头发和里衣俱被冷汗湿,整个人缩成一团,抱住双腿张着嘴喘着粗气,看起来十分可怜。
“公子,公子你怎么了?”阿耶顾不得尊卑,爬上床去想安抚楚黎,可他只要一靠近楚黎便惊叫出声,十分抗拒。
阿耶急的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连忙唤人去请太子殿下。齐安煜匆匆赶来掀开床帐一看,楚黎看起来比刚才平静了一些,但整体的状态仍旧渗人。齐安煜坐在床侧,微微靠近他:“阿黎,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楚黎似是没听到齐安煜的声音。
齐安煜又连唤了几声:“阿黎,阿黎。”
见楚黎还是一动不动,齐安煜心中的担忧弥漫开来:“阿黎,你怎么了?孤来了,有孤在,你什么也不用怕。”
楚黎这才极其缓慢的眨了眨眼睛,瞳孔回缩,眼神慢慢回笼。
齐安煜从未见他怕成这样,心里头丝丝缕缕的心疼和不舍涌上来,就算他在心里并不完全信任楚黎,但他陪了自己十年,一条狗养了十年都会有感情,何况是人。
齐安煜把人拥在怀里,将他整个包裹在怀里,熟悉的气息被楚黎一点一点吸入鼻腔,它们破了楚黎的恐惧。
“殿……下……”楚黎的声音从喉间挤出来,颤抖着。
“孤在,”齐安煜开口,声音变成了楚黎心中的定海神针,让他慢慢平复下来。
“做噩梦了?”
楚黎低低应了一声,接下来齐安煜问他梦到了什么吓成这样,可他只是一言不发,将自己更加缩在齐安煜怀里,似乎这样能够汲取更多的安全感。齐安煜无法,让人把太医叫来给楚黎把脉。
“乖,先放开孤,让太医给你看看,”齐安煜将手放在楚黎的手背上想将他紧紧捏着自己衣袖的手掰开,但这个动作刺激到了楚。
“不要,不要,别走……”楚黎像是挂在了齐安煜身上,不让他挪动一点,齐安煜走不开,又不舍得强行掰开他的手,便挥手让人都下去,自己抱着楚黎轻哄。
过了两个时辰,楚黎才慢慢缓了过来,赧然从齐安煜怀里探出头,语带歉意:“殿下……我……”
“可是饿了?叫人送些吃食过来,”齐安煜不动声色的揉了揉酸麻的胳膊,温声细语:“或是让阿耶伺候沐浴,你出了一身的汗,孤让太医配几个泡澡的方子过来。”
齐安煜事无巨细的关心让楚黎心里软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