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苏遇寒想着掌门大概会吃人嘴软，客气了客气，“师兄你也来尝两口?”

    掌门象征性地推脱了推脱，最后一拂衣襟，落座了：“来吧，让我尝尝师弟的手艺。”

    “……”

    苏遇寒其实是很不想的。

    趁着陆离给掌门准备餐具的空档，苏遇寒问道：“掌门师兄今日怎么得空来倚虚峰了？”

    “这不是，”掌门看了看谢忱，“听这子出来了，我来瞧瞧。”

    苏遇寒把玩着他的白瓷茶杯，低头笑了笑：“劳师兄挂念谢忱了。”

    掌门直爽憨厚地哈哈笑了笑，转头看向谢忱：“这四年修炼得怎么样啊？”

    谢忱将情况和掌门重述了一遍，掌门就拍拍谢忱的肩膀，哈哈大笑：“不错，有你师尊当年的风采，真给你师尊长脸了！”

    “谢忱万不敢当。”谢忱谦顺道。

    苏遇寒吹吹热茶，呷了一口，道：“什么风采，不过是都扛造。扛不过去就要死，求生欲作祟罢了。”

    掌门顿了一下，接着笑道：“师弟这是心疼大徒弟了？”

    苏遇寒微挑了挑眉，刚想开口，这边陆离已经给掌门盛好了一截鱼肉。

    陆离笑道：“师尊自然是挂念师兄的，毕竟座下不过我们三人。每个都是心疼的，对吧，师尊？”

    最后是看向苏遇寒的，目光里带着羞涩腼腆。

    掌门微眯眼看向这个笑容纯良的弟子，心想他这话应该是没什么坏心思的。

    但怎么就觉得是在嘲讽他夺人爱徒呢？

    “那是自然。”苏遇寒笑了笑，没再继续下去这个话题，“师兄尝尝这鱼吧。”

    掌门吃了一口就啧啧称赞：“肉质细嫩，口感鲜美，又少刺，当真是条好鱼。”

    那可不是？

    毕竟放在现代都是五千起步的血红龙鱼呢。

    “好吃吧？”苏遇寒没动筷子，只是又喝了口茶，“好吃您就多吃点吧。”

    陆离和谢忱捧起碗来喝汤，闻着味巴巴地看着苏遇寒，虽然神色收敛，但还是带着点儿想吃肉的意思的。

    苏遇寒挥了挥手，一副大牌姿态：“自己盛去，盅里应该还有。”

    反正他吃过也不下十次了，少吃这次也没什么。何况他这具身体早就辟谷了，不吃饭也没事。

    本来以为今晚是他自己吃的，没成想一下子多了三张嘴。

    “师弟这鱼是从哪儿得来的？改日我也叫人去捉上几条解解馋。”掌门丝毫没有辟谷的自觉，大快朵颐起来，讲话呜噜呜噜的。

    陆离和谢忱都不同程度地紧张了起来。

    苏遇寒笑而不语，眺了眼莲池里的红鱼。

    “嗨呦，”掌门好笑道，“还和师兄卖起关子来了。怎么的，怕师兄跟你抢不成？”

    “不不不，”苏遇寒和和气气地笑道，“这本就是师兄你的，没有抢这一。”

    “……？”

    “哈哈哈！你子，就会笑……”掌门笑着笑着就觉得不对味了，“等会儿……”

    “我院里的血红龙鱼……都是你偷的？”掌门“啪”地一撂筷，“我当是山下灵猫馋嘴，竟是你子啊？”

    “莫要心急莫要心急，”苏遇寒淡定道，“掌门师兄且听我细细道来。”

    “细什么细！苏遇寒，”掌门把嘴里的鱼肉吐了出来，“你竟然还诓骗我吃我家血的亲身骨肉！”

    “诶……师兄，你看你，”苏遇寒一脸无奈道，“我怎会伤害你家血啊……我可是医者，不会杀戮的。”

    苏遇寒作出受伤的模样，把白莲花的精髓拿捏了个准。

    掌门看了有些半信半疑，带着点儿撒泼的幼稚意味了：“苏遇寒，你给我解释清楚！”

    “的确是灵猫馋嘴啊，”苏遇寒郑重道，“我有一次月圆之夜出门散步，结果看到一只通体玄黑、目露凶光的大猫，嘴里叼着一条气息奄奄的鱼。”

    “我这定睛一瞧啊，呀，这不是掌门师兄养的鱼吗？我心想，这可不行，那可是师兄的心头宝。即使我或许不过那只猫，我也得把那鱼救下来。”

    “然后呢？”掌门的情绪轻易被牵动了起来，紧张问道。

    苏遇寒看了掌门一眼后愤慨道：“我与那大猫殊死一搏，大战八百回合！唉，可惜……”

    掌门瞪大了眼睛：“你连猫都不过了？”

    这特么传出去不是叫人笑话吗？

    堂堂一峰之主，继百年参精后，又被一只猫给得下不来床啦？

    “诶～”苏遇寒话里带着点儿被看轻的不满，“这还不至于！”

    “那……”

    “不过是我跑那猫之后，师兄的鱼也渴死了罢了。”

    “你就不会喊人帮忙？”

    苏遇寒精致俊美的眉眼里带着倨傲与不屑：“这话讲的，我还能不过一只猫？”

    “……！”

    苏遇寒呷了一口茶，接着道：“好久没有体会到灵力使用起来如此顺畅的感受了，我觉得自己的身法都熟练了不少呢。”

    掌门几欲吐血：“那鱼死了之后，你就直接拿回来炖了吃了？就没想着来告诉我一声？”

    “唔，是啊。”苏遇寒一副为他着想的语气，“我这不是怕你知道了伤心吗？”

    “所以才偷偷藏着把它炖了吃了的。”苏遇寒揩了揩眼角，似乎还是带着些不忍的。

    “你可真是我的好师弟！”掌门无语了半天，最后憋出来一句话。

    “师兄待我不薄，我自是要真心相对的。”苏遇寒接着道，“后来我发现那只大猫每隔两月都要出没一次，我还次次都蹲守在它必经之路从它口中夺鱼呢。”

    苏遇寒两眼望着掌门，似乎是在“我厉害吧？感动吧？”。

    掌门无语凝噎了半天，几乎要泪眼执手相看了：“遇寒啊，这都四年了，我院里的鱼填了又没，到最后一条不剩，你怎么就没和师兄提过一次呢？”

    “我寻思着，鱼少了，你自己不得加强看守啊。那我再提的话，这不是戳你痛处吗？”

    “那那……你怎么没把鱼送回来呢？怎么着不能给它个全尸啊……”

    “我这不是怕师兄睹鱼伤情吗……”苏遇寒又一副“看我多好，我多为你着想”的语气。

    掌门如鲠在喉，喝了口茶压压气：“我，我改日再来，你们接着吃吧……”

    临走不舍地看了看他碗前的鱼刺，懊恼般锤了锤脑门，叹气道：“唉。”

    苏遇寒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蒲扇，跟村口老大爷似的，一扇一抖腿，样子嚣张得很。

    样儿，叫你之前欺负谢忱。

    谢忱也看出了苏遇寒这是变着法儿给他出气，心里一暖，抿着嘴唇笑着给苏遇寒重新盛了一块鱼肉，唤道：“师尊，快些吃吧，不然凉了。”

    这还是他的师尊啊，明里暗里对他都是极好的。

    师尊这样倒也好，比起之前自在了不少。

    陆离沉眸看了两人一眼。

    分开这么久，心里也还是念着的吗？

    他有时竟会觉得，眼前的苏遇寒不过是心性转善之后的苏彧。

    脾性、情感还是未变的。

    吃过饭后，谢忱又细细地与苏遇寒讲述了这四年的历程与心得。两人坐在亭中石凳上，秉灯畅谈直至深夜。

    一池的白莲红鱼环绕着两人细细地闪着光亮，水波荡漾，熠熠生辉。

    陆离看得眼神都沉郁了起来。

    有什么好聊的……！

    他还是历练半月才刚回来的呢！

    四年有什么了不起的……

    其实苏遇寒一开始也不知道跟谢忱些什么的，他心想谢忱看着也不像个会与人攀谈的，估计一会儿讲完了。

    但是谢忱好像很了解他，每一句都讲得他兴致勃勃。两人十分聊得来，默契地从这件讲到那件，讲着讲着就忘了时间。

    突然，谢忱直直地望着他，眼神里带着些眷恋和他看不明白的情绪，叫道：“师尊。”

    “嗯？”

    以往对他只有嫌弃神色的脸上，现在也有了温柔与耐心，一双亮眸也总会含着笑意。

    既然如此了，他还过分奢求什么呢？

    能一直陪在师尊身边不就是他一直企求的吗？

    谢忱发自内心地笑了笑：“许久不叫，便叫来听听。果然如我想的那般，还是十分顺口的。”

    苏遇寒被谢忱这个时不时散发大佬气质的人突如其来的幼稚心性给逗笑了，“要是不顺口了，你还能不叫了不成？”

    “师尊，”谢忱突然抬手靠过来，抚在了他的鬓角处，“您的头发乱了。”

    突然有些亲昵，苏遇寒有点儿不适应，但也没大惊怪，由着他来了。

    “师尊，”谢忱帮他理好了发丝，手却迟迟没收回，“我可以继续照顾师尊吗？”

    啊这……

    怎么还有上赶着要求提供服务的……

    你这要是住在大学宿舍里，肯定是数万男生求之不得的十佳舍友啊……

    “其实我……”

    话还没完呢，天上突然毫无征兆地下起了瓢泼大雨。

    雨溅入亭内，在身上还怪疼的。

    叫你聊！

    陆离沉着眸子扭头跨进了苏遇寒的寝室。

    谢忱连忙结出防护阵，道：“师尊，我先送你回去吧，时候不早了。”

    “好。”苏遇寒看了眼池里的莲花和鱼，回手给它们设了个保护障，道：“走吧。”

    没几步路便回到了苏遇寒的寝室，苏遇寒道了谢，也没再什么客气话，推门就进去了。

    正脱了外衫要去温池里再泡泡的，苏遇寒突然注意到陆离蜷在自己的榻下，的一团，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四年前才见到他时的那副可怜模样。

    “陆离？”苏遇寒拍拍陆离的后背，“走错房间了？”

    “师尊哥哥……”陆离突然扑过来，脸颊和眼睛红红的，环住了苏遇寒的脖子，然后就闷声不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