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不可能!我不属于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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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对战山鬼,对外是你被毁了根基,其实,是被山鬼撕了灵身,三成的魂体被他吞了。”

    祝严给凛光峰的弟子发去讯息,告知他们山鬼只是虚晃一枪。

    而后他缓缓地向前走着,设出屏障以防被别人听去。

    “那被毁的魂魄便是你了。”

    “只是不知为何,你会去往了另一个世界,估计是投胎转世了吧?”

    “出来很是奇怪,你应该是不能够独自成活的……”祝严看着苏遇寒,欲言又止,“很多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你们都很能隐藏自己。”

    “但你们是一个人,你就是他,他就是你,缺了一点儿,都不是真真正正的苏遇寒。”

    苏遇寒皱着眉头,虽然,他真的很拒绝这种法,但心里却有个声音已经悄悄地认同了。

    “我从不杀生。”苏遇寒认真道,“我有一个妹妹,我们两个相依为命,她在等我回去。我不认为我属于这里。”

    祝严似乎是没有料到他会这么讲,怔了怔,道:“不来这里,你活不久的。他若不杀生,你们都活不了的。”

    苏遇寒无言以对,只是坚持着反驳这件事:“我不认为我是他的一部分,我一直有自己独立的情感与思维,我对这里没有任何的记忆。”

    “你真的对这里没有记忆吗?”

    祝严少见地没有暴躁,只是冷静地讲:“你为什么一来景行派就了解各地的位置?你为什么认得白栖山的路?你为什么能随心使用销魂鞭?”

    “或者讲些别的,你为什么会偏袒谢忱,为了给他出气,去偷吃掌门的鱼?”

    “这就别讲了吧?”苏遇寒下意识遮掩这件掉份儿的事情。

    “你不会是想,是这具身体自己的记忆吧?那感情呢?你对弟子的亲近,是由心而发的,这是你自己的感觉!”

    “别讲了!”苏遇寒突然情绪爆发,恶声低吼了句。

    他一直憋着一股气,无处可撒,无法妥善。

    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只是他下意识地视而不见。

    他在21世纪社会主义下的美丽中国生活了23年,从记事起,他的生活虽然平淡但很幸福。大街巷都保存着他的回忆,高楼瓦舍都记录着他的过往。他是真实又鲜活地在那里存在过的。

    凭什么,他属于这里?

    他只是顶着别人的躯壳在这边生活了四年,也只不过那人恰好叫苏遇寒!

    “你在那边,也是这样的一张脸吧?”祝严叹了口气,“你们的动作习惯都是完全一样的,发脾气都是一个模样。你只是忘记了这边的一些事情罢了。”

    苏遇寒找不出反驳的话,恼怒化为沮丧:“我妹妹……”

    “你且等等吧,”祝严拍拍苏遇寒的手,“不是他醒了?总会有法子的。”

    “他突然没有动静了。”苏遇寒脑子乱乱的,“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突然……

    苏遇寒突然就想起了陆离。

    那些压着耳朵的低哑话语,那些抵着脖颈的灼热气流,那种难以抵挡的、似乎是刻在灵魂深处的眷恋与悸动,是幻境还是现实?

    “怎么了?”祝严跟着紧张了起来,“你想到什么了?”

    如果……那些不是幻觉的话……

    苏遇寒着急问道:“山鬼,是怎样的?”

    祝严虽然觉得这话题转得奇怪,但还是据实回答了:“我没见过,但听你讲,大约是个少年。”

    “身形是少年?”

    “对,另外,他做事乖张猖狂,善识人心,能轻易瞧出人心中的欲望,极聪慧,但却是顽童心性。”

    会是陆离吗?

    不会的吧?

    陆离总是那么乖,只是最近有些反常罢了。

    好烦啊!

    “有什么办法可以让苏彧醒来吗?”

    祝严摇摇头:“你不是也试了?兹塬派的秘籍都起不到作用了,我还能有什么办法?不过……”

    “不过什么?”

    “他彻底消失或者醒来,你都会记起忘了的事情。你们是一人,他的生存技巧和思绪想法你可以全部搬抄,并且融会贯通。届时,你自己会给自己答案的。”

    祝严压着另一个事情没,因为仅凭现在的苏遇寒,即便知道了,也没什么助益。

    农夫无罪,怀璧其罪。

    苏遇寒如果没办法成为王者,那最好不知晓自己怀揣的璧玉。

    苏遇寒的青衣一尘不染,干净圣洁得不似此世中人。

    他站在枯林荒石之中,秀雅的手指有些无措地微蜷着,明净的脸庞上是茫然的神色。他像是误落凡尘的仙君,如同浓雾中恍然照映而来的清光,是那么的温柔有力,又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或许,苏遇寒真的不属于这里呢?

    祝严叹了口气:“话已至此,你自己想想吧。”

    “别做一些傻事了,招来山鬼的注意就不好了。”

    “记得,无论如何,我都是你的师兄,我会护你。”

    苏遇寒恍若未闻,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好像相同的话听多了,也就没那么大的冲击力了。

    缓了缓心绪,苏遇寒道:

    “师兄,对不起,我不该冲你吼。”

    “也,谢谢你了。”

    似乎认同某一件事也就只是需要一瞬间,而理解却要花好多年,苏遇寒觉得自己也是够搞笑了。

    四年才能反应过来自己的真实处境。

    怎么就这么蠢呢?

    总要等到无法挽留,才开始追悔。

    在自嘲到这一句的时候,心脏针扎般细密地疼痛了起来,苏遇寒的脸色接着便惨白了一下。

    “怎么了?”祝严连忙来扶他,责怪道,“都了,你用不着修炼,你现在灵基太弱……”

    苏遇寒的心里忽而闪过一个念头,他凭着本能,迅疾问出:“师兄,我有过什么深爱的人吗?”

    “或者,我有什么心里有愧的人吗?”

    苏遇寒此时痛苦又迷茫的神色和多年前重合到了一起,祝严心中大骇,但面上克制得很好:“怎么会?你这些年一直清心寡欲,也,向来通透洒脱。”

    “不会为了被儿女私情绊住脚。”

    完这句,祝严懊悔自己过于撇清却自露马脚。

    苏遇寒果然也听出了破绽,双眸带着怀疑:“师兄,你实话了吗?”

    他也没,“深爱”是怎个深爱,“有愧”是怎个有愧,祝严却把它定义到“儿女私情”。

    那他,的确是有一个深爱却错过的人了?

    单是想到这方面,就会有这么大的反应。那若是见到人了,他岂不会一眼就有强烈的感知?

    苏遇寒下意识觉得,或许这个人,可以唤醒体内的另一个他。

    苏遇寒仔细回想了这四年来遇到的女子,似乎并没有产生过很强烈的感情波动。

    倒是……

    倒是陆离。

    苏遇寒被自己脑袋里突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接着脱口问道:

    “他是男是女?”

    “还,存活于世吗?”

    祝严本还想圆过去,见苏遇寒这么问了,他疑是苏遇寒想起了什么,顿了顿道:“我也不知。”

    苏遇寒狐疑地盯着他看,祝严恼怒地一拂袖:“我真的不知!”

    “但……约摸是个男子……”

    苏遇寒却摆了摆手:“不要了,我……我自己回去想……”

    男子……

    山鬼……

    陆离……

    苏遇寒的脑袋一阵阵地疼,他扶着额头,步履不稳地往寝室里跑。

    有些事情时而清晰,时而混沌,苏遇寒掌握不住,反被惊惶的心绪驱逐。

    是了,又是这种海啸压顶般的感觉,密不透风,似乎注定要溺毙其中。

    身体似乎都在本能地回避这种情绪。

    苏遇寒痛苦难言,摸索出银鱼手串,握在手里捻动着,试图平复心境。

    “苏仙师,这是怎么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倚在门框,听语气并不关心,甚至带着些看热闹的意思:“总不能是有什么隐疾吧?”

    苏遇寒此时已经无力地瘫坐到地上,双目失神,呆滞得像个假人,只是手上还在哔剥哔剥地捻着手串。

    陆折熹无奈,蹲了下来,手拍在苏遇寒的肩膀上:“遇寒,醒醒了。”

    这句话有如天外之音,直透彻苏遇寒的神魂,意外地使得他心情平复了下来。

    被人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苏遇寒有些羞赧:“陆道……”

    “叫折熹便好,”陆折熹冷冷地又抱拳站了起,丝毫没有要扶苏遇寒的意思,腔调依旧是不讨人喜欢的,“老道受公主之托,前来照看苏仙师。”

    “你叫我遇寒就行……”苏遇寒不紧不慢地从地上站起来,自顾自焚了截沉香,又重新戴好了银鱼手串,回头温和地拒绝陆折熹的关照,“微漪比我更需要人照顾,折熹你不用管我的。”

    陆折熹的目光在沉香上停了停,话依旧是冷冷的:“她有炽凰护身,若真有危险,我也可以赶到的。”

    苏遇寒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陆离,根本无心应付不相干的人。但怎么都是好意,也不好拒绝得太过。

    他第一次细致地观察陆折熹的外形,对方英挺硬朗,眉骨生得极好,眼睛里汪着醉人的薄酒,但神情疏冷平淡,倒应该是个少事的。

    “你随心吧。”

    苏遇寒休整了几个时辰,见四下无人,随手挑了把长剑,趁着夜色,匿着身形去了结界入口。

    首先,他想搞明白陆离的真正身份。

    只是还未能不动声色地破开灵阵,一个身影直挺挺地晃现在他的身后。

    男人语气冰冷,但听着却是带着些宠溺的:

    “苏仙师,你不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