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你这人!怎么欺负我儿子?
这可是此间独一份的,除了他,估计无人能解。
陆止现在怕是正独自承受着炼魂的疼痛。
陆止把自己引来莲池的目的,苏遇寒一直心里清楚,左右不过是想炼他的魂。莲池里还专门设了对付他的阵法呢。
不过苏遇寒视而不见就是了,他进莲池也不过是借着陆止设的阵又添了一个新阵,并没有拆解了陆止的灵阵。他等着陆止对他下手,反正伤害与疼痛会双倍反弹回去。
本来还纠结怎么才能悄无声息地驱动阵法,这下好了,陆止的阵法一运行他的阵法也就跟着运行了。
啊……想想就有点想笑呢……
但眼前还站着个等他回话的陆离,苏遇寒收敛起唇间计谋得逞的笑意,装模作样地对陆离拱了拱手:“在下,逢生。”
陆离冰冷漂亮的桃花眼微微一眯,目光似乎能把苏遇寒看透:“也是陆姓?我没在陆寨见过你。”
苏遇寒表面镇定内心慌乱:“我姓苏的,并非是此地中人,寻亲至此。”
苏遇寒的余光瞥到陆离的手指似乎是颤抖了一下,接着便听得青年冷冽低沉的声音问道:“寻何人?”
苏遇寒心里想着别问了别问了再问我就穿帮了,表面上却端出了关你屁事的狂拽且不敢吱声的怂,垂着眸子不耐烦地胡诌道:“寻妻。”
为了突出自己与倚虚峰上的不同来,苏遇寒装作不经意地将略有些凌乱的湿发往耳后一撩。如此一来,左眼眉梢处的红痣便显露得清楚。苏遇寒瞥见陆离注意到这一处时,脸色忽然惨白。
倒也不是看见陆离这副模样他心里会多畅快,只是苏遇寒不想被他认出来,不想再与他搭上任何牵连,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于是苏遇寒又笑了笑,这一笑,牙齿这一细微处的不同也明显地表现出来。苏遇寒用对待陌生人的恐吓语气对陆离道:“千万不要和别人讲这事!”
陆离却忽的握住苏遇寒的手腕,力气之大像是被突然激怒了。他沉默地盯着苏遇寒的眼睛,墨色的眸子似乎淬着寒光:“你怎么敢……”
这未言之意可有些吓人了,苏遇寒一时没出息地咽了口唾沫。
什么你怎么敢?
你怎么敢回来?
你怎么敢骗我?
你怎么敢不认我?
呸呸呸,最后一句那是什么鬼?!
苏遇寒强迫自己稳住心绪,尽力作出“先生你在干什么虽然我长得好看但你不应该这样和我搭讪呀”的不解加愠恼:“我承认偷人家莲藕是不道德的事情,但是,你这么攥着我受伤的手腕怕是也不太好吧?”
陆离阴沉沉的眸子死死盯着苏遇寒脸上生动鲜活的表情,像是要透过这幅皮囊去探寻另一人的痕迹。
一个……死去的人,生活过的蛛丝马迹。
可眼前清雅俊美的男子,疏漠的神色间却像是嘲讽他痴心妄想。
陆离像是陷入梦魇对当前的事情回不过神来,他迟钝地偏头去看手中握着的温热。细瘦白净的手腕,淡青色的经脉静谧地循行,血液奔涌着,在细长的创口中汩汩流出。
鲜红的血液刺痛了他一下。
陆离的眸光黯淡了下去。
活的。
多么鲜活。
可他却不会再活过来了。
陆离松了手。
苏遇寒连忙撕下一截衣袖,缠绕住自己的伤口,抬头就见陆离失了魂一般的沉郁悲怆。
怎么感觉……
陆离有点伤心的样子。
是因为他吗……
应该不会。
苏遇寒自嘲地勾了勾唇角,正要趁他失神抬步走了,忽然又禁不住看了陆离一眼。
苏遇寒自欺欺人地想,看一眼怎么了?不定以后真的没什么机会这么光明正大地看陆离了呢?从某些方面来讲,人都算是他养大的,他看看怎么了?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苏遇寒不得不承认的是,看见陆离这副模样,他有点儿心疼。
英挺俊朗的青年,倚虚峰的既定峰主,白栖山的鬼神,世人称赞的人杰。陆离,名利双收了啊,怎么眼眶还要泛红呢。
苏遇寒微摇摇头。
或许早不该这么称呼陆离了。
应该,折熹,你也算是自由了吧。
算计这么多,筹谋这么久,事事皆如你意了。
就当你算错了一步,就当我真的没挺过去死了。
这样,我们还算是能够相安无事的。
察觉到他要走的迹象,陆离突然捏住了苏遇寒的下巴,目光狠狠钉在苏遇寒的脸上,语气阴恶:“胆子不。”
苏遇寒一懵:“啊?”
这位先生我们现在是互为陌生人的身份啊,你怎么还动手呢?
“谁叫你来的?”陆离眸底猩红,压抑着疯狂与暴虐,手上的力气也加大了,“司慎?祝严?陆折熹?还是谁呢?陆寨的人?白栖山上的妖邪?”
“接近我做什么呢?”陆离突然低声笑着,隐隐有清泪落下,“看我笑话?看我崩溃?向我谄媚?讨我欢心?还是想借此达成什么目的?是想杀了我?还是要得到什么?”
陆离这副模样着实有点吓人,苏遇寒就没见过他这种疯魔又绝望的状态,似乎是带着同归于尽的悲绝一般。
苏遇寒定了定心神,心笑道胡什么呢。陆离怎么可能会绝望,又怎么会悲绝。
但要是放任形势这样发展下去,他可能会要绝望了。
“你捏疼我了!”苏遇寒掰陆离的手指,“放手!有病吧!你谁啊!”
陆离突然伸出另一只手指直直抵在苏遇寒的唇间,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苏遇寒的眼睛,低着头凑近,声音有些颤抖了:“还是,你也以为今天是自己的头七……你今夜还魂了……苏遇寒?”
苏遇寒的心里颤了颤。
苏遇寒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演技可以精湛到这地步。他的眼中,惊慌有之,不解有之,不耐有之,恼怒有之。张口,言语诛心:“这位仁兄,我倒是真的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了。”
苏遇寒一点一点挣开陆离的禁锢,从衣襟中摸出几块碎银来,交到陆离手中:“我不过是想找些食物吃,不会白拿的。这些钱我想应当也是足够了的。”
“另外,”苏遇寒轻揉揉自己被掐出青印的下巴,冷声道,“我已有妻儿的,并不好男色,犯不着来讨好你。”
苏遇寒眼睁睁看到陆离的双眸中似乎有什么慢慢碎裂了,转眼便消散糜灭,如炽热火光殄熄,余烣也跟着没.入荒野四里。
苏遇寒本还想再些什么,却见陆离微微垂下了头,手指捏着自己的青墨色腰封,指节泛白。
陆离的薄唇褪去血色,紧紧地抿着。再开口时,丝丝血气溢出,染红了唇瓣:“抱歉,是我失态了。”
苏遇寒快速地了一声“借过”,刚走出两步,又忍不住回头偷偷看他。
青年高大颀挺的身影伫立原地,似乎经久未变,邈永不息。
我并不认为我对你的感情可以让我不顾生死。
我并不认为如今的我应当对你不设条件地信任。
我不该心软的。
这或许就是你设的另一个陷阱呢。
万一你就等着我自己往里跳呢。
给我一个理由。
我经历了怨念噬魂的痛苦,咬牙承受着万千逝者亡魂对我过往的罪孽的报复与惩戒。
我在暗无天日的虚妄之境,被肆意压凶恶撕咬,浑浑噩噩不知光阴变更几许。
我差点挺不过来的。
再来一次,我是真的会死的。
给我一个理由,我要如何去再次靠近你。
陆离侧过头来,眼眶微红,语气像是在对着谁乞求,声呢喃着:“不走,可以吗?”
苏遇寒愣神了。
他想了一下自己的处境:世人认知中的死人,即是再死一次也没人会发现。因被渣男欺骗感情想不开自杀,再被骗了估计代价也是死亡。
而他又想了一下陆离的处境:世人认知中的正人君子,如果与他公开作对的话会被全民拉踩。凭一己之力欺骗了自己和大号多次,自己还真的没什么能鉴别他的能力。
他处于绝对劣势,却在他露出脆弱的时候,想要奔过去。
一步,两步。
苏遇寒走过去,开口了:
“你是不是……也欺负我儿子了?”
陆离明显没反应过来:“什么?”
苏遇寒在自己腰间不在意地比划了比划:“差不多这么高,长的还挺好看,手腕上系一红绳儿。”
“那个?”陆离往苏遇寒身后一指。
苏遇寒只是随口,没想到回头一看,陆止模样狼狈地站在路边,看着比那溅着泥点子的野草还要脏兮兮的。
苏遇寒倒是一不心忽略了陆止的存在了,他觉得陆止那身板怎么着也承受不住炼魂的痛苦,不定就昏死在哪棵树下了呢。或者直接就回他本源陆离那里去了。
苏遇寒刚刚软下去的心又重新警惕起来。
几步外男孩伸直了胳膊,语气委屈得不行:“爹爹!哇啊——”
苏遇寒突然不好跟陆止撕破脸了,因为这样同时也意味着和陆离撕破脸:“止止,怎么了?”
陆止跑过来扑到苏遇寒怀里,抽抽噎噎:“好像有人半夜我……可疼了……你还不见了……”
苏遇寒却注意到红绳上的银铃已经掉了,估计是陆止剧痛之下想要扯断红绳但只扯下了装饰物。
“我出来找莲蓬吃呢……”苏遇寒假意哄了陆止几句,做戏做全套,他又将怀疑的目光投到陆离身上,不确定地问道:“兄弟,这我儿子,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