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很明显地从眼底生出一抹厌恶来：“苏……逢生，你确定这是你儿子？”

    苏遇寒看看搂着自己的腰不松手的陆止，男孩虽然在极力地遏制着自己的情绪，但那又恨又惧的眼神还是出卖了他对陆离的反感与排斥。

    苏遇寒寻思着，你俩难不成是内部闹矛盾了？

    这特么……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苏遇寒支支吾吾道：“那倒也不是很确定，我找媳妇，他找爹，我俩找着找着找到一块去了。”

    “而且……”苏遇寒轻咳了咳，视线在两人之间犹豫不定。

    而且……怎么似乎你才是他爹呢……

    但似乎不过去啊……

    类比推理一下，你俩最多也就是个豹子和豹子尾巴的关系……

    陆离微微俯下.身来，阴沉的目光与陆止阴冷的眼眸对视上，鼻腔里哼笑出声：“这就对了，因为……”

    陆离一把扯过陆止的手来，把他提到自己身前，神色依旧悲漠但是勉强添上一丝生气：“他是我儿子。”

    苏遇寒是真的有些震惊了。

    陆离接着补充道：“还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呢。”

    苏遇寒更加震惊了。

    你……啊陆离你……！

    陆止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受气模样，翻着白眼偷偷地剜着陆离，想挣扎还挣不开陆离的压制，眼泪吧嗒吧嗒又往下掉，看起来又好笑又可怜的。

    苏遇寒往后退了一步，有些语无伦次了：“你……是男的啊……生孩子……？”

    陆离的神色那叫一个高深莫测，苏遇寒看得心里那叫一个波涛汹涌。

    “不过……”陆离捏着陆止的脸，跟施暴似的，漫不经心地讲：“他倒是很喜欢往家里找所谓的‘爹爹’，后院里都攒了好多‘爹爹’了，对吧，陆止？”

    陆止泪眼婆娑地看着苏遇寒，伸出手想拉住他，满脸写满了“救命啊苏爹爹”。

    这一句话信息量有点大，苏遇寒不动声色地将醒来后的事情梳理了一下。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陆止是一直在等待着他的重生了？他之前找的那些人，应该也是与他很相似了？

    在他还没有醒来的时候，陆止就已经肯定地认为他能够醒过来了是吗？

    苏遇寒心里一冷，果然，都只是他的算计罢了。

    苏遇寒突然无法直视陆离与陆止了，他勉强扯出笑容：“既然，陆止也找到了亲生父亲，那我也该继续去找我的妻子了。”

    “二位，我们有缘再见吧。”

    “苏逢生。”身后的陆离突然叫住他，“你知道景行派的苏遇寒吗？”

    “略有耳闻。”

    “你来景行派吧，你顶着这样一副皮囊，在外很危险的。”陆离的嗓音顺着夜风贴到苏遇寒的耳边，“司慎与山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苏遇寒挑了挑眉，没回头：“哦？是苏遇寒结的仇家？”

    陆离的冰冷低沉的嗓音带着漫不经心的蛊惑：“不是仇家，只是两个疯子罢了。”

    “那疯子可比仇家吓人多了，”苏遇寒回过头来，哂笑，“疯子会不顾一切地毁灭，对吗？”

    陆离点点头，心里却慢慢道：“不是，疯子会不顾一切地索取。”

    所以你自己走回来任我索取吧，不要让我扑过去毁天灭地了。

    陆止的目光也缓缓地阴郁起来，如果就这么让苏彧走了的话，他想再找到他就难了。

    陆止眸底压抑着的是与陆离别无二致的疯狂与偏执，他脆生生地开口道：“苏爹爹，和我们一起回去吧。”

    如果拒绝的话，我也不知道会怎样撕裂你，设计你。

    如果抛弃我们的话，我们也不知道会怎样去舍弃你。

    苏遇寒在一大一的目光里隐隐看出些威胁的意味，心里一咯噔。

    总不能……这光天化日，朗朗明月的……强抢民男吧？

    苏遇寒心想了想，还真有可能。

    毕竟这村子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就算有人，也是他俩的阵营的。

    但是如果是景行派的话……

    至少谢忱会帮着他，如果可能的话，还会有师兄帮他。

    另外，他也的确需要回倚虚峰一趟。

    偷偷设阵这种事情，怎么能只在一个地方动手脚？

    苏遇寒正想着自己要不要假意推脱一下，毕竟这样才符合自己陌生人的身份。

    然后突然听到陆止喊了一声：“心身后。”

    苏遇寒下意识就回头做出抵御姿势，然后脑后就传来一阵刺痛。

    苏遇寒心想：泥马的！大意了，你们竟然搞偷袭！

    晕晕乎乎间，苏遇寒只觉得自己被人提着扛在了肩上，心里不由为这两人的默契点赞并且直呼麻的绝了。

    你敢信真的会有人强抢民男？！

    你敢信真的会有人这么光明正大地抢人？！

    翌日质明，苏遇寒揉了揉自己的后脑勺，从自己倚虚峰的寝室里醒了过来。

    苏遇寒捏捏眉心，起身，套上一件深衣，先把木桌上燃着的沉香给泼灭了，然后喝了一口凉茶。

    有人推门进来了，声音是他熟悉的：“师……”

    苏遇寒抬眸，神色淡漠摆了摆手：“不是啊，别瞎叫，我活人。”

    谢忱合上门，眉眼间是散不去的哀愁，他慢慢走过来，神色落寞：“我知道的。”

    谢忱坐下来拉过苏遇寒的手腕来，为他愈合伤口，自嘲地笑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你在害怕吧？”

    苏遇寒瞥瞥谢忱的神色，心中知晓他的试探，也并不想瞒他了，遂借着谢忱伸来的手，不动声色地设下结界。这样即使被人察觉，也只会以为是谢忱设的结界。

    苏遇寒笑着问道：“过得还好吗，奕辰？”

    谢忱是绝对信得过的，苏遇寒于其年幼时收留他，又悉心教导他成人。这些年来，谢忱宠辱不惊，好事跟着苏遇寒做过，恶事也护在他面前做过。虽然那些事情在如今的苏遇寒心中并不深刻了，但他不能忽略谢忱对他的真情与付出。

    如他之前所的，既然他承他一份好，那便力求能还回一份好。

    谢忱抬起头，眼底带着些泪光：“是你受罪了。”

    苏遇寒又喝了口凉茶：“你没事就好了，我也能放下点心了。”

    苏遇寒放下茶杯，问道：“你和……宋谨怎么样了？”

    谢忱本来握着苏遇寒手腕的手听到这句话时，突然松了下来，闷声道：“你会对我失望吗？”

    苏遇寒笑了笑：“我为何要对你失……”

    笑声忽然止住，苏遇寒道：“你不会是把那句话一直记到了现在吧？”

    苏遇寒忽然就想到了九十多年前，白栖山上……

    他那次压着谢忱……

    往事不堪回首……

    谢忱道：“是啊。”

    “虽然你后来封存了我的记忆，但其实我一直都记得的。”谢忱淡声道，“你扯坏了我的里衣，把我摔在石板上，还放狠话恐吓我。”

    苏遇寒扶着额，有些尴尬：“别了……”

    谢忱也扶着额，却是笑了，笑声有些苦涩：“就当我以为你真的要对我做什么的时候，你停下来了。还……”

    “是为师糊涂了。”

    青衣男子束好腰身，淡漠的眼眸透过谢忱似乎在看另一个人，倏而撇开眼，自嘲地笑了笑：“原谅我吧。”

    身长玉立的男子背过身去，像是对着谁叹息：

    “你不是他啊。”

    “你何时归来呢？”

    “已经……好多年了……”

    少年神情有些惶恐：“师尊……你是对我失望了吗？”

    在外隽逸淡泊的男人侧过头来，神情恍惚间淬出恶寒的眸光：“真没用，白白浪费了我对你的期望。”

    苏遇寒不自在地咳了咳：“内啥……你不是也知道的吗？那个时候……欲.求不满的……神智也不清醒……”

    “师尊那时期望的人是谁呢？”谢忱断他，“你那时在等的人是谁呢？”

    “是陆离吗？”谢忱轻声道。

    苏遇寒一时不出反驳的话来。

    谢忱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抱住了苏遇寒，声音有些干哑。

    “我都知道了的，师尊。”

    知道了两年前你过世的真相，知道了四年前被宋谨算计的真相，甚至都知道了一百年前你会愿意收留我的真相。

    “你当年收留我只是因为错认了吧？”

    “可我真的很想对你好的，想要好好报答你。”

    “我很愧疚，没有将你照顾好，让你经受这些。”

    “我时常想，若是没有陆离，没有宋谨，就只是我守着你，你救世也好，你作恶也好，不管你怎么样，不管过多少年，我都守着你。如若这般，会不会，就不会是如今这样了。”

    此情难以回应，苏遇寒拍了拍谢忱的肩膀：“是我的错，将你牵扯了进来。”

    谢忱忽然就落下一滴泪来。

    新的苏遇寒啊，错过便是真的错过了。

    谁都不怪，怪他自己吧。

    当过去的算计与痴情被扯破，谁又会比谁好受呢？

    苏遇寒叹了口气：“你和宋谨好好的吧。”

    倒是不忍心寻求谢忱的帮助了，万一再把他也拉下水呢。

    他还是自己来吧。

    不能拖累别人了。

    谢忱像是被这句话灼伤了一样，他低声重复道：“我还是让你失望了？”

    苏遇寒推开他，站起身来，笑道：“这些年一直都多亏有你的，不要这么想自己。”

    “有些事情既然已成定理，就不要自己给自己寻不开心了。谢忱，你和宋谨好好的吧。”

    叭吱！

    门突然被推开了，苏遇寒吓了一跳，迅速收回结界，看向来人。

    穿着墨绿色花外衫的宋谨掐着腰，眉梢高扬，语气微愠：“搞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