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反击?罪孽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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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遇寒啊,”魁梧的男人捏了捏胡子,呵呵地冷笑了:“你又胡什么呢?”

    苏遇寒眯了眯眼眸,幽幽的金绿异光折射出来,成了昏暗境地里唯一一抹清亮润泽的色彩,只是无端地令人不敢直视。

    苏遇寒紧紧盯着掌门脸上的细微变化,顿了顿道:“我该从哪里讲起呢?”

    掌门一副善意提醒他的语气:“不如,便从今日你无端引事讲起?”

    “嗯,是个很好的切入点。”苏遇寒手上的动作加重了几分,一脚踹在掌门的膝窝处,迫使他单膝跪在地上的同时幻化骨鞭为密网,紧紧缚住了掌门,“你似乎很怕我对他们动手,这是为什么呢?”

    即便是处于劣势,掌门脸上依旧带着令人难以琢磨的从容笑容,气定神闲地反问道:“为什么呢?”

    “因为一旦我与他们交手便会发现他们只是被拉入迷魂阵的神识,从而确定我的判断——眼前的一些都是幻景,都是假的。”

    苏遇寒蹲了下来,眼神有些冷,“而且我有送他们的神识回归清明的方法,这样,施法者会受到不的反噬,比如,你如今这样。”

    掌门不置可否,脸上带着一些嘲讽,却并不见被拆穿的惊慌或是被污蔑的恼怒。

    这几乎就是默认了。

    苏遇寒想道。

    “你布下这镜花水月天罗地网,左不过是想我醒来后便能耽于此、溺于此,最后心甘情愿地为了陆离得到神籍献身吧。”苏遇寒半蹲了下来,视线落在了掌门的脸上,终于瞧出了一点点细微的纰漏,“为何要如此麻烦呢?”

    “难不成你心里还念着那一丝丝同门情谊,或是,”苏遇寒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不无讥讽继续道,“师徒情谊,所以大发慈悲地想让我死得更安详些?”

    掌门抬头看他,和蔼的语气配上冰冷的眼神令人毛骨悚然:“乖徒儿,你呢?”

    一瞬间,深深刻入骨髓的惊恐与仇恨激得苏遇寒眼前轰然一阵发黑,他甚至听到自己压抑且扭曲的声音尖叫着喊:“杀了他!此时是好时机,杀了他!”

    苏遇寒手上的密网跟着钻出光泽泛寒的骨刺,随着他心理建设的一时崩溃全都没轻没重地扎进掌门的骨肉。

    掌门发出一声轻哼,接着嗤笑了一声,笑声像是自远古而来,穿透过渺远的苍穹与森寒的雪山。

    许久许久之前,倚虚便是背对湛蓝的长空与皑皑的白雪,只一声轻笑便将他从从濒死的绝境拎提出来。

    希望由此生,绝望也由此生。

    苏遇寒在这笑声中感到自己的血液灼热起来,且带着强烈的细密的撕裂感。

    这种感觉既叫气急败坏,也叫自暴自弃。

    你能怎么着他呢?

    你又能拿他怎样呢?

    就算知道了一切缘由一切真相,你又能拿他怎么样呢?

    你能怎么办呢?

    你的身体都到了这样枯朽的一步了,你的灵力也已经枯竭了。

    你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还能制服他多久呢?

    他是神,即便落魄,也是真神。

    一旦被他察觉出来,你的下场会是如何呢?

    苏遇寒有种错觉,眼下被伏的是他,狼狈的是他。

    而高高在上的、冷眼睥睨而立的永远是司慎。

    苏遇寒不禁哑然失笑。

    哪有什么高高在上,不过是昏了头的盲目仰视与信奉。

    世上本就没什么神明,能渡己的,只有自己。

    要信的,只有自己。

    最初的救命恩情,后来的锥心残害,现在的惊慌绝望,都随着因这一声短暂的笑引发的胸腔战栗而荡然无存。

    似乎有一双温柔的手抚平了所有的不甘与悲愤,以善意开导的姿态有力却不强势与另一个自己讲和了。

    苏彧,你怕什么呢?

    我明白你的顾虑与压在心底的恐惧,我都知道的。

    信我就好。

    “你若还把我当以前的苏彧对待,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掌门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苏遇寒的眸子比之过往任何时候都要清亮,似乎是燃烧着生命的炽烈,跳耀着明澈清晰的不灭星火。

    苏遇寒道:“无论你是谁,司慎、倚虚、掌门,在我这里都是无异的。”

    明净清隽的苍白男子轻轻笑了笑,带着一股儒雅的翩翩气度,更多的是年轻男人坚韧、自信、强健的气魄。

    “该算的账都要算清的,一笔一笔,分毫不能差。”

    苏遇寒蹲下来,视线与司慎齐平:“我已没什么不能舍弃的,我不怕你,司慎。”

    你也有欲望,你也不过是一介凡人。

    “掌门”司慎千年来阅人无数,如今仿佛终于正眼端视了自己的徒弟一般,开始由衷觉得,苏遇寒果然生得极好。

    好到让人觉得惋惜,如果轻易地摧毁了他,那该多无趣。

    他自然也是知道许多事情都脱离了他的掌控,只是如今的感觉似乎也不赖,似乎静观其变下去,会有颇多意外之喜。

    司慎开口道:“那陆离呢?”

    苏遇寒神色怔了怔,倏尔起身笑道:“这里的一切都是幻景,不是吗?”

    苏遇寒从容地背过手去,只是指尖在掌心掐出深深一排痕迹,“事实上,陆离一切安好,也已经对我没有任何留恋了。”

    他还记得临终的那夜,陆离见他如陌生人。

    也是,情欲没了就是没了,又怎么会因为谁的离去就突然焕发了呢?

    幽冷的酒池,又怎会在意有谁会醉溺其中呢?

    司慎眯了眯眼,笑道:“你怎知我之所能不及此?”

    苏遇寒的面色一寒。

    虽然迷魂阵是他开创的,且入阵之人会陷入各自的迷境。

    只是这其中多多少少都有司慎暗中诱导的成分在,他也无法判断这迷魂阵应该算作他独创的还是司慎传授的。

    如果是后者的话,那他的确是有这个本事的……

    迷魂阵当真可以把诸多人的神识拉进同一个幻景之中吗?

    控制几个喽啰自然是可以的,甚至控制宋谨、谢忱这样水平的苏遇寒也能做到,只是若要再加上他和陆离这种层次的……

    除非,苏遇寒的心紧了一下,陆离是自愿进到这幻境中来的。

    要知,在迷魂阵中,神识的利害得失在现实中都是真正存在的。

    譬如,宋谨死在了迷魂阵里,那现实中他便是无声无息死了的。

    譬如,如果陆离在迷魂阵里获得了神格,那破阵醒来后的他,也就是真正的神了。

    苏遇寒心底浮现出一点点悲哀,他怅惘心道:啊,原来真的都是假的啊。

    可又不完全是假的。

    苏遇寒低下头去,一时神情晦暗莫辨。

    这便受挫了。

    司慎的心里刚刚生起一声嘲讽,就听得苏遇寒清声道:“我早便知道了。”

    司慎暗讽一声:“装模做样。”

    “只是未敢接受罢了,”苏遇寒轻轻地看了司慎一眼,接着叙旧般道,“我熟悉迷魂阵的,眼前所有人的欲.望都不加修饰,这不现实的。即便是你——掌门,哦,不,是师尊,我们身处阵中所有人的欲.求都是那么的直白露.骨。我只是不敢接受这个事实罢了。”

    司慎挑挑眉,苏遇寒踱了踱步,道:“这些年,你装的这般好,如果不是在阵中,我都不敢认的。”

    苏遇寒嘴上一口一个不敢,随他心意而变换的骨鞭却是不停歇地折磨着司慎。

    “你神力不多了吧?”苏遇寒突然抛出直白的一句话,弯唇笑着重回刚刚的话题,“所以你没办法像一百年前那样直接捉住我剥魂。”

    司慎久久不变的脸面终于有了裂缝,苏遇寒笑意更胜:“你处于劣势的一方,师尊。”

    “昉娪会选择普野大师的。”

    司慎所有的伪装一时全部瓦解,他猛然挣断缚在他身上的骨鞭,双手扼住苏遇寒的脖颈,目光漆黑如刀似乎是要将他钉透。

    “你知道的,似乎有些过多了。”

    苏遇寒因本命法器尽毁咽喉间血气翻涌,险些就呕出血来,他强忍着筋脉尽焚的苦痛,咽下满口铁锈味的冰冷液体,瞥了瞥自己的右手,忽然木然地想:啊,它终于断了。

    苏遇寒的右手软绵绵地垂着,已经没有任何知觉了。

    苏遇寒收回视线,依旧是笑着回应道:“毕竟谁都不愿稀里糊涂地死去,何况是我呢?”

    “您不是曾过吗?我这种人啊……”

    “他这种人,最能死死扒住一点点的机会,无论会付出什么,都要达到自己的目的。”

    “您猜,此时的昉娪会因什么责难您呢?”

    司慎眸光一冷,迅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冷冷地笑了:“你信任陆离?”

    苏遇寒已经没力气笑了,只是轻微地掀了掀眼皮,有些麻木道:“苏彧曾经跟山神折熹偷学过两招,一个是与他互通心意,一个便是……”

    苏遇寒嘴角又牵起一个笑容,一字一顿道:“消、弭、之、术。”

    纷纷扬扬的红光罡风大涨,重重围困住了苏遇寒和司慎。

    “你拖延许久,竟是为了攒足力气,算今天了结所有?”

    “你甘心?”

    “你就此死了,陆离可是最大的受利者。”

    “苏彧,这般莽撞行事可不像你啊?”

    司慎死死扼住苏遇寒的喉骨,风刃大肆刮割着两人的骨肉,不多时便都是白骨红肉外溢着森黑死气,苏遇寒被扼得几乎要窒息。

    苏遇寒胸口憋着一口气一直提不上去,有些麻木地心想我可去你娘的莽撞,你不莽撞你怎么还掐着我!

    都这样了你就不知道快松开手跑了!

    苏遇寒欲哭无泪,苏遇寒想翻白眼,苏遇寒甚至真的就想这么和司慎一了百了。

    苏遇寒心想我要是不装模做样地反击一下我不得被你反手拍没了?

    苏遇寒觉得自己身上是一点灵力都没了,就快全榨.干了。

    苏遇寒头昏脑胀地想,或许,我还能再抢救一下……吧。

    他只听得自己的声音在猎猎的风声中阴冷之极,就像是另一个人借他的身体话:“司慎,予你的一切罪孽与反击,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