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嘘,别吓到他
“乱什么胡话呢?”
掌门恶狠狠瞪了苏遇寒一眼,接着转身一记灵力向蠢蠢欲动的众人,但并没有伤及一人,“谁敢造次?”
“程掌门,我想贵派还是应该给我们一个法的吧?”
人群中出来一个流里流气的男子,不知是着哪门哪派的旗号,神色叫嚣,“一是祝严,一是陆离,哦,还有一个诈死复生的苏彧——
“这可都是贵派峰主级别的人了,怎么一个两个的,都眼瞧着这么阴邪危险呢?”
话的男子名为汪识清,无门无派但会见风使舵,与各门各派多多少少都有些勾连,最爱煽风点火以从中谋取自己的利益。
苏遇寒名义上的“头七”就在两天前,而陆寨的事情也是那天夜里发生的,是以前来祭拜的各派人士大多自发地留了下来,一齐破解陆寨里藏的谜团。
苏遇寒没有理会身后众人,只是转身蹲下去查看宋谨的状况。
收回手,苏遇寒无奈地叹了口气。
宋谨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可谢忱却闷着头一遍遍徒劳地为他输送灵气,眸底敛着令人不忍直视的疯怔与悲绝。
苏遇寒揉揉眉心,他此时又听见汪识清义正言辞地鼓动众人跟掌门要法:“程掌门,如今滋源派因为祝严不可尽信了,天下除了你这景行派也再找不出个话有力度、做事能信任的门派,您可不能就这样让我们寒心啊?”
“我们可是见您上次处理祝严的事情时毫不徇私才这般信任景行派、才甘愿听您差遣的!”
掌门这些年自然也不是白当的,刚柔兼济三两句也就缓和下来了众人的情绪,掌门再三恳切道:“其中隐情程某人也不清楚,我也绝不是有意偏袒,只是情势如此,我们理应和气冷静些,以防落了某些人的圈套啊诸位!”
“难道倚虚峰数百年来代代相继的显誉声名不值得诸位信任吗?!诸位本就是为苏彧而来的,如今倒又怎么不能听他解释了?何至于如此咄咄相逼?”
倚虚峰世代美名,抛开别的不谈,仅是历任峰主医术绝妙,个个都有活死人肉白骨的本事,加之大多是淡薄生死名利、宅心仁厚悲悯众生之辈,就足以令景行派倚虚峰六个字刻入世人心中最良善敬慕的一席净地。
而苏彧则是将这种影响推到了最大——他非但医术精湛,战力也是极端强盛的——只是他本人不自知。
掌门的嗓门太大,苏遇寒听了他这些话别的没什么感觉,就只觉得耳鼓膜生疼。
众人脸上稍微有些动容羞愧,汪识清则又跳出来想哈哈:“啊……是我等……”
眼看情势就要被安抚下去,苏遇寒的胸腔中忽然生出一阵本能的刺痛,就像是瓷片碎渣在脏腑内不断地搅动。
他在心中发出一声冷静的阐述:眼下是个好时机,不容错过。
苏遇寒站起身来,不轻不重地背过手去道:“我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掌门似乎看出他的意图,想要制止却是拦不住了,苏遇寒嗤然一笑,字字冷厉:“赶快收起你们那些不足挂齿的信任,我倚虚峰不需要。”
“端着高姿态给谁瞧呢?想施舍谁呢?我用你们惺惺作态?”苏遇寒道,“祝严也好,陆离也罢,我倚虚峰上的弟子,是你们能评头论足的?”
苏遇寒像是生怕不能挑起战火,眉梢高挑着,梢上的红痣挑衅般异常鲜妍:“一群可笑又可悲的无头苍蝇罢了。”
“苏彧!你——!”
众人闻言,脸上神情僵硬而恼怒,一个两个青筋暴起。
更有本来脸上挂着暗自得意笑容的老者,听完接着就吹胡子瞪眼,高声怒骂,唾沫几乎都要喷出来:“这般狂妄!当真有辱我大千修士名节风范!”
苏遇寒反手一挥将大殿门闭严,门扇紧闭带起的劲风激起纷纷洒洒的细尘,一众修士被这威压逼退了一步,接着暗暗碾磨足尖,双腿紧紧绷足了力气,皆欲扑上前来——
夜幕慢慢地降了下来,森冷的黑暗挥斥云暮间残存的最后几许光明。
白栖山上,陆离单手捏住了一团人形的白烟,那烟气在他手中轮廓慢慢变得清晰,最后化成了一副尊威庄正的男人。
陆离的唇角牵起微讽的笑容,眼底跳耀着蓄势待发的战意:“怎么?我是该称您一声司慎呢?还是叫您一句倚虚长老呢?”
此人正是司慎的一道化身——倚虚长老,也便是苏彧少年时的师尊。
司慎的目光深沉而微亮,带着不动声色的量,似乎轻易间就看透任何人和物的本质。
面对陆离,司慎脸上甚至是带着较为宽容和蔼的微笑,只是语气却是极端冷漠尖锐的:“如今也便无需嘘寒问暖的了。眼前的一切陆离你不是一直心知肚明的?”
陆离手上力气加大:“且不此时的我已非往日的我了,便是我依旧如往昔,我会放过你?”
“口气不,”司慎呵呵地笑了,“你是在与我笑吗?”
司慎一顿,眼底埋着讥讽与悲悯:“仅是剥离出一个陆止来,就觉得自己洗脱罪孽了?”
陆离神色一僵,眸间飞速闪过阴暗的光影,似乎是因为这句话想到了诸多不堪的过往。
在最混沌的记忆里,唯有阴暗的、不停歇的厮杀,不是我撕了你,便是你吞了我。
我们被生吞活剥,我们也在生吞活剥。
贯耳的尖叫阻挡不住手上的恶行,阴邪的诅咒撼不动分毫的决心。
身在蛊中,渴求自由。
司慎似乎很满意陆离的反应,拍了拍他的手臂,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威迫与不容置喙:“你剥得清?你脱得了身?”
“少自欺欺人了。”
“若你忘了,我可以帮你细细回忆一番——”
陆离阴沉的眸子里迸射.出强烈、狂躁的亮光,他死死地盯着司慎的眼睛,似乎司慎再一句他就会直接动手杀他个魂飞魄散。
可司慎悠哉哉地笑道:“你不知是包纳着多少肮脏扭曲的魂魄,条条道道都与你汇为一体,融入你的骨髓、嵌入你的本能——啊,对了……”
“细讲起来,你这一身骨血灵脉,还都是苏彧那子的呢。”男人的声音如同宣判即将坠入地狱的鬼吏,带着摧毁人脊梁的重量与阴恶,“他对你多好啊,明明是个最惜命的——却为了你挖空心思地改阵法,可惜啊,正好顺了你的意吧?”
“你非但做出了身死的假象骗过了他,还做出这么多虚晃一枪的事情来蒙骗我……”
“当我们师徒被你耍得团团转的时候,你在干什么呢?是冷眼匿在那山火里看着苏彧……”
“你是在害怕吗?”陆离噙着一抹笑,冷冷断了司慎的话,“让我猜一猜,一直神出鬼没的落魄天神,见到了侥幸逃脱的手下败将,第一件要做的事不是除之后快,反而是絮絮叨叨地讲起之前的事情立威——”
“你是在怕我吗?”陆离手上力气越发的大,“还是,你在怕着本体身边的谁呢?”
司慎脸上温和的伪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冠冕堂皇的阴鸷:“荒谬!”
像是突然感知到了什么,司慎冷笑起来,神色也从容了几分:“陆离,你见谁来了?”
远山斜林,一个的身影踱步而来,其后跟着漫山遍野煞气逼人的黑豹。
陆止清澈的眼眸中写满阴森的欲.望,他道:“陆离,我们前来讨回自己的一席之地。”
“我道他怎会弱了这么多,原来是不怕死地匀给了你些。”陆离呵了一声,手指骤然发力直断灭了司慎的分身。而司慎直至烟消云散也始终保持着他那从容又伪善的笑容,似乎是大局在握的模样。
陆离眼中暴露出凶狠的狞光,带着原始的野性与杀性。
“他许了你什么好处呢,陆止?”陆离三拳两脚便下凶恶扑上来的黑豹——如今白栖山认陆止为新代鬼神,他的鬼神之力已难使出,他被陆止的“域”压制了。所幸,这“域”还未形成绝对的程度。
陆止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回了句:“强者为王。”
陆离将断气的黑豹砸向陆止的方向,豹群豁开了一个口,接着便如潮水般重新埋没陆离的身影。一只嘴角挂着腥臭长涎的老豹子狡猾地在陆离耳边伸出了燥红的长舌头,陆离反应比豹群还要迅捷,反手将那老豹子碾在地上,还特意断了他的口舌,低沉的男声带着些商量,只是内容却是蛮不讲理的:“些声叫唤,别吓到我家师尊。”
层层叠叠阴邪压抑的余威从白栖山上震射开来,如同走投无路的猛兽垂死挣扎的长啸。
苏遇寒看了一眼白栖山的方向,沾了血的骨鞭勾着掌门的脖子,幽幽道:“师兄,趁没人扰了,我们好好叙叙旧吧。”
一番激战,殿门外能站着喘.气的就还剩下他们两个,苏遇寒笑得温和明净,只是沾了斑斓血迹的半张脸此时带着笑分外的骇人。
苏遇寒的红痣也如同浸了血般,在昏暗的天光下偏折着一点点诡异妖冶的血光,但他的声音甚至是温润恭敬的:“对不对啊,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