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七夕 “本宫以为七年过去,你会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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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安与畏惧默默充斥着整座殿宇。

    薛翦一直低着头,却能感受到两股寒光游走在她颈间,一时期望有人能破这份沉寂,又害怕似的抿了抿唇。

    皇后待她虽好,可她这般到底驳了皇室的颜面,她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等。

    越是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薛翦越是喘不过气来。

    高成淮幽深的眸子如一池潭水,探不见底,不辨喜怒,只是冷冷散着寒意。

    他也没想到皇后会把婚事选在今日提出,可让他更没想到的是,薛翦竟这般抗拒地毫无保留。

    真不知道她是愚不可及还是无所畏惧。

    皇后原本满心满眼的喜爱刹那间流落一地,她深知薛翦自由成性不服管教,可如何也没想过她会以这样的方式和态度来拒绝这门婚事。

    她淡淡地看了薛翦一眼,少女眼眸低垂,只能瞥见她惨白的额间和不敢颤动的长睫。

    魏氏在旁本欲替薛翦上两句,至少不至于把场面弄得这样难看。

    可正当她要开口时,一道凉切的女声击破了这片静谧。

    “本宫累了。”

    随之而来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走出了宫殿。

    薛翦起身行礼却仍未抬头,冲着殿门方向清声道:“薛翦,恭送皇后娘娘。”

    良久,薛翦方才抬头,对上高成淮那双深邃的眸子,顿觉呼吸一紧。

    她也不知自己在怕什么。

    来奇怪,儿时的她对高成淮爱搭不理、十分冷漠,有时甚至没有规矩,却也不曾畏怯过分毫。

    倒是忘了,那时他殿中宫侍仅是错了一句话,惹得他不快,他便将人丢去了深林,再不见其走出。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高成淮踱步至薛翦身畔,嗓音低沉中又狭一分倦意。

    若高攀,她堂堂宰相之女,又是皇亲国戚,母族乃将门世家,历代功臣名将,这都算高攀,那豫国上下怕是无人配得上太子。

    薛翦的身影仿若寒风中摇曳又坚立的花,惶恐却倔强。

    “本宫以为七年过去,你会有什么不一样。”

    高成淮俯下身子靠近,如同恋人私语一般,却是笑了笑,“当真令我刮目相看。”

    薛翦出宫后,像是溺水之人得救,深深呼吸着。

    高成淮的声音像是毒蛇缠绕一般紧紧围在她的耳畔,胸口莫名涌上一股压迫感。

    魏氏在马车内轻攥着她的手,眉眼温和慈爱,“翦儿,别担心。”

    虽然皇后在提出她与太子般配之时,魏氏也是这样认为的。

    但是她没有想到的是翦儿竟然这般抗拒,毫未掩饰。

    那时她便知道,此事不行。

    她不能让翦儿嫁给自己不愿陪伴之人。

    薛翦挤出一抹勉强的笑,回握魏氏,“娘,我没事。”

    马车一路缓驰而过,悠悠停至薛府门前。

    薛府朱门大开,赵管家正步在一男子身后,送他出府。

    男子身穿冰蓝缂丝常服,腰系玄带,身形阔挺,目似鹰隼,见薛翦二人时只淡淡地扫了一眼。

    府里竟然来了客人?

    还是待到这么晚才走。

    薛翦阔步走到赵管家身旁,状似不经意地问:“赵叔,那是哪位大人?”

    赵管家见薛翦和魏氏回来,忙转了张笑脸,避开了薛翦所问,“夫人姐回来了,老爷正在正厅呢,是让姐回来以后先去见他。”

    薛翦闻言一惊,复又缓缓摇摇头,爹爹应该还不知道。

    她迈着沉重地脚步徐徐走去,还未入厅内就见薛晖面色肃穆端坐在上首,长目微生波澜,自远处起便一直定在薛翦身上。

    薛翦入内未只言便跪了下去,与上回不同,她这一跪不是耍聪明企图蒙混过关,是真真切切地知道错了。

    “你这是做什么?”薛晖冷肃的语气中掠着几许狐疑。

    “爹爹,我好像惹得皇后娘娘不高兴了。”姑娘的声音又轻又委屈,头垂地极低,纤瘦的身影分外楚楚黯然。

    薛晖耳目灵通,既是宫里也有眼线,对于她今夜在皇后面前的所作所为,一清二楚。

    皇后疼惜薛翦不假,可薛翦那般言行叫人想不怒都难,何况又是与利益相权衡之下。

    只是皇后未免太心急了些。

    薛翦话落,垂在身侧的手指也稍稍蜷缩了起来,虽不落泪,可就是这般模样更叫人怜爱。

    饶是向来心志坚决办事狠戾的相爷都心软了一二。

    “起来话罢。”

    薛翦闻言犹豫片刻,方才缓缓起身,又听薛晖道:“怎么了,和爹。”

    厅内灯火跳跃,她的脸忽明忽暗。

    过了许久,终见她开口:“皇后娘娘似乎有意撮合我和太子,我心急不愿,语出无状,冒犯了娘娘和太子殿下。”

    她描述起来倒是简洁有力,也没为自己辩解。

    和薛晖所了解的几无差别,他暗稍颔首,缓声道:“这件事往后就别提了,日后在宫里须得好好注意自己的言行,三思而后行,切不可再如此莽撞。”

    “娘娘没有怪罪于你已是顾及薛家情面,万不能再有怨言。至于太子殿下”

    薛晖到此顿了顿,略微抬眼仔细地看了看她,“你当真如此不喜太子殿下吗?”

    国之储君,是为国本,将来坐指江山之人,九五之尊,若是嫁入东宫,成了当朝太子妃,那可是未来的皇后。

    如此至尊至贵,你当真这样不屑么?

    多少人挤破了脑袋也想往东宫塞人。

    薛翦指腹又收了收,微阖了上眼,再抬眸时一片清明坚定,“是。”

    碧痕院内仍留着一闪烛光,屋门半敞,一个睡颜可憨的姑娘侧枕在手臂,趴于桌案之上。

    薛翦放轻了脚步缓缓迈入屋内,俯视着竹的侧脸,嘴角终于牵起一丝极浅的弧度。

    她正准备熄了屋内烛火,把她扶到榻上,却见竹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见是薛翦回来,一时间驱走了脑内所有睡虫,眼睛放着光亮,笑意浓郁,“姐!你终于回来了!不是未时便能回吗?”

    薛翦看她醒了便也坐了下来,收复了情绪,话声随意:“在宫里跑了几圈马,可给我累坏了。”

    薛翦将手臂耷拉在竹面前,示意她给自己捏捏肩。

    “对了,你可知今日府里来的客人是谁?”

    她忽然想到方才在门前那一瞥,心底不禁好奇。

    “府里来客人了吗?”竹未停手中动作,神情疑惑。

    薛翦抬手揉了揉睛明,估计这丫头早睡着了,淡声道:“罢了,没事。”

    戌时末,天色沉沉。

    一个着紫衣的男子正踩着轻盈的步履,在归鸟鸣叫下缓缓前行。

    离宁府还有好几丈远,便有下人疾步朝他走去,态度卑恭:“二公子,大人找您。”

    宁府的二公子是个性格乖张、沉默寡言、古怪到骨子里的人。

    即便府中众人都不喜欢他,却侍奉得更加尊敬,尤不敢触其霉头。

    宁逸眼尾拖着两分隽秀泠清,略微颔首,仍扯着闲散轻浮的脚步徐徐往府里走。

    上首男子身穿冰蓝缂丝长袍,腰系玄色腰带,一双鹰眼冷峻锐利。

    “父亲,您找我?”宁逸朝男子行礼后方才开口。

    “又去听戏了?”男人声音沙哑,拉曳着几许阴森。

    宁逸不动声色地低下头,抚了抚手心。

    男人鹰眸微眯,眼中神色不明,似是在考量。过了许久,他吩咐道。

    “有件事要你去办。”

    七月初七,乞巧节至。

    街道上熙熙攘攘,人群密集,怀春河上更是从白日便开始了花灯游船。

    阳光透过棕木窗柩摆入屋内,洋洋洒洒地铺在书案上,上面架着柔丽的簪花楷字帖,旁边的少女正执笔临摹。

    “姐,今日可是乞巧节,我们不出去玩吗?”竹呆呆地站在薛翦座旁,满眼希冀。

    不知怎的,自姐从宫里回来,总有些地方谈不上的奇怪。

    譬如现在。

    向来只爱刀剑不喜书画的姐,竟端坐在书案旁,样似认真地写字,莫不是撞见鬼了?

    她见薛翦不搭理,又唤了声:“姐?”

    少女蹙了蹙眉毛,罢笔撑着脸,心里纳闷又不解。

    是哪个老儿骗她写字可以静心思考的!

    她这分明越写越急,越写越乱。

    这几日,她一直在苦恼十日后的太子冠礼,薛晖唤她回京正是为此。可她越想越不对劲,太子冠礼,和她能有什么干系?

    “姐,你怎么啦?你别吓竹。”竹伸手摇了摇薛翦,看她一言不发,心里急得慌。

    薛翦那丝几欲飘出体外的魂魄终于给她摇了回来,娇瞪道:“还不松手?”

    待竹重新站好,薛翦才将头枕在太师椅背上,美目一闪,眼底浮着玩世不恭的笑意,语调幽幽:“你,今日有什么好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