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戏弄 像是在无言地警告她——不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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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翦闻言脸色一黑。

    她辛辛苦苦从那边走回来, 还想叫她再走回去?

    腹诽着,又量了一眼帐前的二人,心中已然安排好了一切, 用下巴指了指竹对苏缘道:“你问问她肯不肯帮你去送,她若是愿意, 就给她吧。”

    竹见姐就这么把自己给卖了出去,一双圆目睁得许开, 忖度半晌,辞道:“苏姑娘,你就别为难我了, 况此时去公子多半也歇下了, 不若还是明日吧。”

    苏缘微一犹疑, 黯下眼眸道:“好吧, 那我明日再重新做一碟, 这个权当给你家姐的了。”

    又对薛翦添了一句:“我明日早些拿来。”

    薛翦见她如此执着,略有无奈地扯了扯嘴角,终是没什么。

    待苏缘离去后, 便有侍女抬了热汤进来。竹服侍完她洗沐, 又将桌上的东西收拾了,这才退了出去。

    薛翦合衣躺在榻上,双手背着枕在脑后, 望着帐顶澄黯的微光,思绪良多。

    愈跟太子接触, 便愈发察觉他的狠戾丝毫不亚从前,尚在少时他都能做到那般冷漠绝情,浑然将那个太监的生命视作蝼蚁,那时她怎么没怕呢?

    竟还当着太子的面同陛下告状, 如今再想,她能好好地长大还真是该谢自己头顶悬着的身份。

    若她没有“国舅之女”的头衔,太子也会像对待那个太监一样对待她罢。

    念及此,薛翦的神色渐渐冷了下去,目光亦有些许滞顿,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

    按理,他应该是讨厌她的,可为什么他方才所的那番话,莫名给她一种他在为她出气的错觉?

    薛翦抽回脑袋下的手,侧转过身,桌上的烛火还未熄,摇曳出一分惆怅的影子倒在地上。

    即便她并不关心朝堂之事,亦知爹爹与太子属同一党派,既来往亲密,难道爹爹会不知道太子阴鸷的性子和手段吗?

    到底是爹爹也默认他的行为,还是爹爹根本就和他一样呢。

    薛翦不敢再往深了想,遂竭力阖上双眸,平躺回去睡下了。

    翌日,薛翦方一撩开帐帘,便迎面撞见一道欲走进来的人影,定睛一看,又是苏缘。

    还真是“早些”来了。

    薛翦虚倚在帐帘下,懒懒地抻了一把腰身,盯着她手中的食盒,语气浅清:“你这也忒早了些,不会是天还未晓就起身了吧?”

    这些天路途艰辛劳累,薛翦便给自己免了几日练,却尤睡不到太晚,辰时一过便醒了。

    本想出去找竹一起用朝食,不防苏缘却先到了。

    “我、我本来就起得早。”苏缘面上一红,将提盒递给薛翦,努努嘴道:“这是照昨日那份做的,也有你的。”

    薛翦自她手中接过,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闲闲着:“见你也是有心,我便替你去一趟。”

    淡薄的晖铺洒营地,空中依稀漂浮着一层浅雾,但见一身穿朱红劲衣的女子拎着食盒轻灵走来,行至一处营帐前,对守在外头的侍卫道:“哥哥在里面吗?”

    那人怔愣了片顷方才反应过来,先喊了声“姐”,随后向内禀道:“公子,姐来了。”

    薛植羡刚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听见帐外薛翦同侍从话的声音,温雅一笑:“翦,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代你消受艳福呗。”薛翦提着食盒走进来,轻轻散在桌上,“喏,苏缘让我拿给你尝尝,她亲手做的。”

    又用指骨点了点桌面,眼神玩味地看着他,“她还哥哥你清风朗月,温文尔雅,是无数女子的梦中良人,我以为也是。”

    薛植羡身姿清瘦,却不显孱弱,一身竹纹锦衣叫他穿得雅洁之致,眉宇间似蓄着不尽的诗意春风,的确让人见之忘俗。

    但见他低笑了一声,语气颇有几分柔斥之意:“又在什么浑话呢。”

    薛翦听后调皮地眨了眨眼,也不接话,径自坐了下来。

    “听你昨夜去见了太子殿下?可是聊了些什么?”薛植羡话声轻缓,似乎只是随意一问。

    却见薛翦神色一凝。

    怎么连哥哥都知道了?

    她隐隐敛起眼底讶异之色,随手给自己斟了杯茶,端在嘴边,故作从容道:“没什么,殿下就是与我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已不记得了。”

    薛植羡看了她一眼,“是了嘉阳公主的事吧?”

    话落,却见少女脸色又是一顿,遂接着解释道:“大概也能猜得出。虽然昨日我没来得及问你,但我想,嘉阳公主在猎场时欺负你了吧?”

    到底是自己的亲妹妹,她昨日在御前的那副作为,他哪会看不明白?仔细一思量便知道,定是嘉阳公主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叫翦给唬了住,故而心下不甘,才有御前哭诉的一出戏。

    薛翦咧了咧嘴角,语气浅带佩服:“哥哥慧眼如炬,料事如神。”

    薛植羡眉梢轻拧,神情不解问:“都过去七载了,嘉阳公主和你怎么还能有......”

    幼时闹闹,斗斗嘴便罢了,现如今都不是孩子了,又相别数年,从前的种种恩怨早该消散干净了才是。

    “是我不该先搭理她的,但事已至此,我也没办法,便是见招拆招罢。”薛翦倒是看得通透,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薛植羡沉吟片刻,仍是了一句:“有些事情其实不需要你来做,若再有相似之事发生,莫再等我先问你了。”

    他的话点到为止,转而又问起了旁的琐事。

    薛翦与他闲谈半日,临近晌午时分,方才起身离开。

    秋日里的阳光褪了毒辣,暖融融地落在少女眉梢,折射出一股明媚澄净之意。

    魏启珧自武场回来,恰好见着她,轻唤了声:“阿翦!”

    薛翦驻步侧首,待他走近后便听他问:“下午的围猎你还去吗?”

    秋猎每日一场,总共三日,后两场多为练兵所设,故他们这些显贵门第之子可依自己兴趣前往,抑或待在营地。

    “我就不去了,省得又有什么麻烦事找上身。”薛翦道。

    她这话的浅显,魏启珧几乎是登时意会了她所暗指之人,稍一思量,便点了点头,“也好。”

    似是又想起什么,忽然问道:“对了,李聿他......他没跟你什么吗?”

    前日宴散时,李聿那般坦然地承认自己对阿翦的心意,一时让他都有些恍惚,其次便是半信半疑。

    他跟李聿虽尚不算朋友,到底是认识了这么多年,李聿什么脾性他能不清楚吗?

    纵然不着调,却也不是个没有城府之人。

    李聿与二皇子从便玩得近,算得上好友,从前也常见他帮二皇子出谋划策处理一些难事。现如今二皇子被禁足宫中,他只字未言,全然做起了和他父亲一样的立场,不贬,亦不助。

    朝堂里的弯弯绕绕,魏启珧解不出,只是在他看来李聿此举未免太过冷酷。

    闻言,薛翦默了一下,欲从魏启珧眼里看出点什么,却见他神色晦暗,眉眼微凝,遂反问了一句:“他应该和我些什么?”

    话落,魏启珧从思绪中渐渐脱身,没来由地“嗳”了一声,道:“没事,我就随便问问。”

    见他这般反应,薛翦短促地笑了一声,暗道怎么他们最近话都这般莫名其妙,太子如是,哥哥亦如是。

    再抬眸时,自余光不经意瞥见远处一株苍树下立着一位身姿纤纤的女子,半隐在树后往这边看。

    甫一被她瞧见,面上虽怔了怔,却没躲开。

    薛翦挑着眉梢扫了眼她,复又看了眼魏启珧,忖度片刻,忽然勾起了一枚浅笑,下巴朝那边抬了抬,“你猜那个是不是姜姑娘?”

    魏启珧与姜家大姐定亲之事,薛翦早便知晓。虽未见过面,却有一股强烈的直觉告诉她,那人正是她未来的表嫂,姜晴。

    话落,魏启珧下意识地转头将视线调了过去,四目相接之时,方才听清薛翦的“姜姑娘”三个字。

    树下的女子面容滟丽,半挽的长发飘落在肩上,双手交叠覆在身前,一拢桃色罗裙像极了在秋日盛开的娇花。

    魏启珧目光微滞,良晌未言。

    起来,他也没见过姜晴,不过那女子看他的眼神倒像是认识他一般,委实怪异。

    正此时,未防耳边竟响起了薛翦清澈的嗓音:“不知姑娘可是姓姜?”

    但见魏启珧的脸色陡然一变,眸底注满震惊与惘然地看着她,似是万没料到有朝一日薛翦会以这种形式戏弄他。

    姜晴亦没想到薛翦会如此问,迟疑须臾,方颔了颔首,移步走来。

    “魏公子,薛姑娘。”姜晴逐次向二人施礼,举手投足间皆淌着端庄大方,仿佛并未因自己被二人发现而感到羞怯。

    薛翦对她粲然一笑,语气略带调侃:“想来你就是姜家大姐,姜晴了。我与启珧正好聊完,这就走了。”

    言罢,又冲魏启珧掷了个眼色,一脸窃笑地回礼离开。

    隐隐可见魏启珧探向她的眼底跳着几簇雷云,像是在无言地警告她——不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