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悸动 “他已有中意之人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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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晴明显是想找魏启珧的, 薛翦杵在中间平添尴尬,自是不理。

    遂自唇畔牵出一枚似有若无的笑,蛰身离开了。

    魏启珧望着她的背影, 目色微微一滞,复一瞧眼前的陌生女子, 心下更是一沉,直骂薛翦此举太不地道!

    然而他心里怎么想的, 薛翦并不在意。

    待行得远了,她还悄悄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见他们二人还保持着原状, 大抵是在辛苦地聊着, 不由又是一笑。

    魏启珧如今如何薛翦不清楚, 但尚在她离京之前, 他唯一走得亲近的女子便是她自己了。

    念及此, 薛翦嘴边笑意渐敛,一时竟有几分道不上来的嗟叹之感。

    想来也是,魏启珧这个平日眼里只装得下“武”字的楞木头, 从来没有与旁的女子亲近过。眼下把他独自丢在那, 不等同于让他上战场不带刀么,委实不地道。

    须臾,薛翦兜着一腔内疚之心回过头去, 目光却直直入了另一双眼睛里。

    李聿方从他父亲那边脱身,正懒洋洋地往回走, 未料刚行没多远,便见薛翦驻步在前,回首往身后看。

    昨夜她被太子唤走,李聿便一直在原处等。

    长风灌袖, 一寸一寸钻入怀中,心下似有密密麻麻的虫蚁攀爬压碾而过,分不清是何滋味。

    他只知道,得等她出来。

    营地旁生有着一片荒草,此时正依着清风浮浮摆动。李聿便是站在这片秋黄前,怔怔地看向薛翦。

    柔光横在少年眉梢,将眸子里的浓雾照得清明,好似有无数的话想问薛翦,却不知该挑哪一句开口。

    一如昨夜。

    昨夜他是看着薛翦从太子营帐走出来的,本想跑去问她太子可有为难她?抑或问问太子找她所为何事?

    可无论犹疑了多久,他终是没能迈出一步,到底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薛翦自这缕清风中抬起头,望着他忽明忽灭的眼睛,思绪一凝,少顷才道:“真巧。”

    她与李聿的关系好像确由一“巧”字联系,每一次都是在意料之外遇到彼此,像极了天定。

    言讫,她又浅浅扬眉,语含笑意:“你今日怎像是变了一个人,竟这般安静,叫我一时难以习惯。”

    若在平常,李聿早便挑着嘴角抢在她之前些无聊的话了,现下这副模样倒让她徒生几分陌意。

    闻言,李聿微微一顿,一时未答。

    薛翦见状却是郁闷难解,认真量了他半晌,忽然听他道:“不巧。”

    他语气平平,未兴波澜,惹得薛翦眉尖一裂,视线驻在他眼睛里。

    “很多时候,是我想去找你的。”

    李聿眉宇间骤然掠起一片涩然,眸光沉沉定视着薛翦,素日的玩世不恭浑数褪尽,余下的是一眼可望的澄明。

    单是一句话,却让薛翦心头震悸不堪。

    正此时,营地另一边急忙走来了一道如细柳般的身影,人还未至跟前,声儿倒是先来了——

    “姐!姐!苏姑娘她......”

    竹走得疾,连带着气息也有几分不平稳,忙赶到薛翦身边停了步,喘了片刻。

    只见李聿一身玄衣立在姐身前,目光灼灼,长身如玉。

    ——顿觉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薛翦眼光微动,转而飘忽调到竹身上,清了清嗓子:“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竹看她开口,方才恍回神,惨兮兮地答:“苏姑娘她要跟你一起用午饭,都已经摆好了,死活等不及,非要我来找你!姐你快救救我,跟我回去吧!”

    苏缘那折腾人的功夫真是一点儿不比牢狱差,光是听她喋喋不休地扬颌念经,耳根子都快被她消磨尽了,顺着脑袋也开始隐隐作痛,哪哪儿都不对劲!

    薛翦却觉竹才是上天派来救她的,一时如蒙大赦。

    甫一听她完,登时安上了一副疑虑之状,一溜烟儿地对李聿了句:“你也瞧见了,我有些棘手之事要处理,先行告辞了。”

    言罢,便步履仓皇地同竹往另一头走。

    看着薛翦的身影消失在帐口,李聿忽有几分释然,亦似掺着一缕遗憾,缓缓转过身,回自己营帐去了。

    苏缘一直在薛翦帐中踱步,由床榻边走到桌前,再绕个圈子走回床榻。

    来来回回,反反复复,不防身后终是响起一道期盼已久的声音:“你该不会是想住在这了吧?印象中,我们俩的关系好像不至于如此。”

    苏缘回过头来。

    薛翦一身劲衣,抄手站在帐首,眉梢轻挑略有几分揶揄。

    “我等了你许久,菜都凉了一轮,刚差人去热了。”苏缘并未应她所言,自顾自地着。

    话间,又去拉薛翦坐下,眸中闪着银光,“薛公子他......他有什么吗?”

    薛翦眼帘一垂,目光飒然落在苏缘手上,忽而笑了笑,“哥哥同我什么,与你有关系吗?”

    苏缘一听她的话,愣了一瞬,继而脸上慢慢浮起尴尬羞愤的神色,却也找不出任何话来反驳。

    薛翦用手支着下颌,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哥哥早过弱冠之年,却仍未娶妻,院子里连婢女都少有见到,你可知这是为何?”

    薛植羡与薛翦皆是于寒冬所生,待到年尾,他便有二十二了。

    本朝男子多在行冠礼之后方才成亲,按理在冠礼之前,家中便已早早定下亲事,鲜有像他这样二十二还孤身一人。

    话落,但见苏缘眉心一蹙,思忖良久,面容一寸一寸呈出霜雪,支支吾吾问:“莫非......薛公子他不好女色......”

    “好男色”这几个字她到底是不出口,脸色一时难看至极。

    薛翦听她完,不觉抽了抽嘴角,满腔悔意化作一声短叹,脸颊在掌心中转了半分,并没理她。

    她自七年前去往临州,本在薛植羡将行冠礼那月是算回京的,却未料她下山时碰见一群悍匪。彼时她尚未满十四,看着眼前被肆意抢掠的百姓,心中愤意难平,故手挽长剑只身相抵。

    便是那一日,她身负重伤,一拢红衣竟分不清何为血迹。幸而岳迟及时赶到,将她带回了山门修养,待逐渐好转之时,薛植羡冠礼已过。

    薛植羡原在书信中提到,那日还会有另一位女子前去见礼,待到那时再介绍给她。

    想来那个女子便是哥哥心系之人罢。

    可如今却再未听他提起。

    苏缘看薛翦满容惆怅,似是证实了她心中所想,犹惊愕地抖了抖嘴唇,却听薛翦忽然开口:“或许我哥哥已有心上人了呢?”

    语毕,苏缘心下温度终是渐渐回升,自胸腔长长吁了一口气。

    幸好他并非断袖。

    可是下一瞬,又心生一许失落与挫败之感,须臾,方才反问道:“他已有中意之人了么?”

    薛翦执箸夹了一块未撤下的酱烧肉,自余光扫了她一眼,模棱两可道:“大概罢。”

    苏缘将她这三个字在心中咂摸了一遍,后一语未发,潦潦动了几下木箸便起身离开了。

    薛翦前脚送走苏缘,不一会儿,外面便喧闹了起来,遂摆摆手差竹出去看看。

    大约过了片顷,只见竹一脸惶恐地跑进来回话:“姐!不好了!太子在猎场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