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桎梏 “公子若是喜欢薛姑娘,为何不直

A+A-

    天际云层寡淡, 昏朦一片。

    宁逸跨进书房向宁延贤行了礼,便听他问:“薛相让你办的事情都办妥当了?”

    “我已将卫良藏到城外,并给卫家去了书信。”宁逸朝东面望了一眼, 接着道:“应该很快便会有结果。”

    宁延贤闻言并不答话,又过了片刻, 才意味不明地叹了句:“真是可惜了。”

    “卫公老来得女,后又得陛下恩泽将女配与太子, 本是乔迁的大好机会。而眼下却不知他该如何惶恐,当真是世事无常啊。”

    宁逸听了他的话,略笑了笑, 忽然低声开口:“我去追卫良那日, 恰巧碰见了薛姑娘。”

    宁延贤微微一怔, 顿时将目光调到了他身上, 语气紧张:“她可有瞧见什么?”

    “当时卫良正撞倒在薛府马车之下, 被薛姑娘所救,送去了医馆。该瞧的,恐是都瞧见了。”

    没待他完, 宁延贤的脸色早已沉了, 许久方才一字一顿道:“把话清楚。”

    “她毕竟是薛晖之女,这些事情她早晚都会知道,父亲又在担心什么?”宁逸微不可察地挑了下眉, 语气轻松,似乎不以为意。

    此话一出, 宁延贤本就压着怒气的声音更是一振,斥问:“你可有将此事报与薛相?”

    “不曾。”

    宁逸答地干脆,仍旧笔直地立在房中,视线却向下移了移, 最终驻在鞋面上,悄声抖了抖衣摆。

    “我跟你过,薛翦是他的掌上明珠,向来保护得极好,一点污尘都沾染不上。如今若是因为你的疏忽让她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你以为薛相会放过你吗!”

    默了半晌,只听宁逸平淡地了句:“左右此事是我一人在做,与父亲无关。”

    话落,宁延贤蓦然抬头,盯着他的脸看了良顷,忽然一拍茶案站起了身,“好!好一个与我无关!”

    继而几步走到宁逸身前,只丢下一句:“你最好记住你今日所言。”便恨得一甩袖子,掀袍迈了出去。

    陆衡从薛府辞别后径直回了李府,刚入门厅便被李聿给叫了住。

    “怎么样?见到她了?”

    他手上持着一册书卷,懒懒倚靠在廊柱下,见到陆衡随即直起腰身走去。

    陆衡以手按剑,定足在李聿身前,低头道:“回公子,见到了。”

    “她可有同你什么?”李聿眸光微闪,嘴角隐隐上扬。

    昨日他方问过薛翦有何喜好,今日便差人送去该是尤为明显。她那般玲珑心思,不会看不透。

    正想着,便听见陆衡一板一眼地回禀:“属下去时正好碰见薛姑娘回府,只照公子的把东西送了去,这便回来报公子了。”

    李聿闻言,眼底一阵星河跌落,犹自站了半日,遂头也不回地蹬上回廊。

    陆衡虽然不解,但还是跟上了他,暗暗抬眸觎了一眼,不合时宜地问:“公子有心事?”

    话音刚落便见李聿眸色浅淡地睇了过来,思忖片刻后停了步,俯视着他那张端正规矩的脸庞。

    “你看,我叫你去给薛翦送栗子糕,难道真的单单是送个栗子糕吗?”

    他的语气还跟平常一样,嗓音却沁凉得很,隐隐渗着一丝无奈与不满。

    陆衡到底跟随李聿多年,哪里听不出他的喜怒?

    只是他自认没有做错什么,面上还同平素一般不生波澜,掌心却微微有汗泅出。

    想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道:“属下只是照公子吩咐办事,并未多想些旁的,还请公子明示。”

    李聿低头看着身前满容滞板之人,心中不免簇起一团恨铁不成钢的愠火,暗骂这厮就没能替他看看薛翦是何反应,心情或好或差,抑或是她可有话想对他吗!

    简直不可教也!

    陆衡见李聿视线落在别处,一会儿笑,一会咬牙切齿的,背脊不由发凉,低低唤了句:“公子?”

    李聿定了定心绪,复将目光调回他身上,却是笑着问:“不如你告诉我,你想要我如何明示?”

    少年嘴角一勾,那副惯有的纨绔形象登时现了出来,明明心底是怒的,偏生面上不显,更叫人暗自升起两分畏怯。

    哪怕之前再不确定,此刻他也明白李聿是何心思了。

    踌躇半晌,到底忍不住问道:“公子若是喜欢薛姑娘,为何不直接告诉她?”

    话间,一阵长风陡然拂面,顺着衣襟溜过,方才觉得暮色寒凉。

    李聿听言,背在身后握书的手倏然一顿,转眸望着皇宫方向静默良久,终是一语未发。

    卫良失踪数日,卫府不知派出去多少人手,一刻未歇地寻找他的下落。

    便是今日,终于等来了一封或出自仇家的信。

    卫府厅堂内,卫舟一手按着桌沿,眼睛毫厘未移地看着桌上被拧皱的信纸,咬了咬牙。

    侍立一旁的老仆见状,面色亦转青白,“老爷......这可如何是好?”

    信上所,如若三日内不让卫窕消失在京城,他便要以卫良之命报曹家满门抄斩之仇。

    卫舟移开眼睛,声色沉凉到了极点,“当年曹家一案,的确是我动了手脚。可若非那样做,又岂有我卫府今日?”

    他按在桌上的手渐渐攥紧,布满褶皱的手背凸起几道青痕,恨恶道:“我最后悔的便是没将那襁褓中的婴儿一并除掉,如今竟叫他束了桎梏!”

    老仆听了卫舟的话,心中莫名一动,稍定了定神,提醒着:“老爷,若此信非曹氏所书呢?”

    毕竟十多年前他还不过一刚诞下的娃娃,最后会被谁捡去,是死是活,没有人知道。

    即便他还活着,谁又能叫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专挑了陛下指婚的节骨眼上,挟卫良以要挟?

    其中弯绕,不可不察。

    卫舟明白他的意思,眸光亦是一沉,思忖片刻后方才平静地吩咐道:“此事不可声张。明日先派人将窕儿送回宥州,我再去向陛下请罪,把良儿换回来要紧。”

    “可是姐她......”老仆方一开口,便又想到卫窕刚得知皇上选定了她做太子妃时的情景。

    当今太子仪表堂堂,谦恭和善且又文韬武略,哪个官宦之女不曾将他梦作良人归宿?

    “姐她对太子......”

    不及他完,便被卫舟挥手断,“你不必了。是我对不住窕儿,待此事平息我自会替她另一个好人家。”

    话罢又瞧了眼天色,“赶紧收拾一番,明日一早便送她出京罢。”

    老仆无法,只得听命,正要退下时又听身后卫舟叫住他:“慢着。”

    他紧忙转过身,却见卫舟神色幽凉,嗓音亦如凝了雪:“待窕儿安全回到宥州后立马传信与我,不论是不是他姓曹的,我都要将这祸根抓来斩除!”

    九月底京城又飘了几场雨,细细柔柔,拥着清风斜斜吹进院子里,将枝叶晃得窸窣作响。

    薛翦抱手立在房门下,抬脚踢着几粒被风卷来的草屑,侧首唤着竹:“你这雨何时能停下来?落得人发愁。”

    竹将屋内收拾好,这才步走到她身后,随她瞧了眼院中景致,笑道:“姐是又闲不住了吧?”

    这雨一下便是数日,活活将姐困在家中走动不得,自是难受,脑海灵光一闪,忽然道:“不如我们去找表少爷玩?”

    闻言,薛翦微微挪了挪身子,眉间浮上一缕亏欠之色。

    上回在猎苑,她将魏启珧扔下与姜家姑娘独处,也不知道他消没消气。

    何况道歉也须得挑个晴日才是,多少算做好兆头。

    竹虽不明白薛翦在顾虑什么,却也没细想,只轻声道:“或者我陪姐出去转转?就是这阴雨天的,街上恐怕也没什么热闹。”

    薛翦微忖半晌,颔首应了,提脚迈出房门走向廊道。竹见状忙回屋里取了伞,跺脚追了上去。

    外头雨势丝毫未减,虽不猛烈,却也浇得路上水渍遍地,薛翦甫一踏下马车便踩进了水坑里,将裙摆溅得深一块儿浅一块儿。

    她只淡淡看了一眼,遂提起裙摆径自走进茶馆,寻得一空位坐了下来。

    台前面一老先生正抑扬顿挫地讲着江湖故事,起话来摇头晃脑,神采飞扬。

    听到精彩处,薛翦亦同堂内众人一般拍手称赞,久而久之却渐渐失了兴致,以手支颐,不知在看何处。

    竹正要为她斟茶,不料听闻身后有人声议论,道是卫大人家的千金与太子殿下婚事作废,龙颜盛怒。惹得竹微一偏头望了过去。

    那几名男子见她转过头来,连忙缄口,颇为尴尬地掩了掩面。

    竹继续手中动作,将茶递到薛翦面前,低声道:“姐,他们的可是太子殿下?莫不是我听恍了。”

    薛翦闻言慢慢松下手,坐直了身,“别管这些,横竖与我们薛府无关。”

    竹木讷地点了点头,继而一笑道:“对,左右不是姐的婚事,竹便也不去理会。”

    她方完,眼神一闪竟落在了薛翦身后,抬手指向门外欣喜道:“姐,是表少爷!”

    着又站起身,冲对面挥了挥手。

    魏启珧循声探了过去,果然见薛翦一脸惊讶地看着这边,四目相视,却谁都没有率先开口。

    倒是他身后传来一道爽朗的声音,随即便见李聿几步踏进茶馆,径直往薛翦身边走,撩袍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