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贰拾陆 “若真如此,贫僧愿陪姑娘一起……

A+A-

    近日, 苏府昭告众人将于本月下旬为苏月遥比武招亲,此话一出震惊众人,也有脑袋瓜转得快的猜测到, 凭他将军府的地位什么样的好夫婿找不到,偏偏这个时候用这种方式为女择婿, 不过是为了撇清与秦漪之死的关系罢了。

    当晚,苏月遥与苏将军大吵一架后不顾一切跑出家门来到周府, 见到周子濯后她直入正题, 毫不拖泥带水。

    “你什么时候上我家提亲?”

    周子濯屏退下人, 攥着她手坐在榻上, 声音满含疲惫。

    “月遥,绾梅尸骨未寒,若我现在娶你, 坊间必有流言蜚语, 我堂堂男儿不怕什么,可我不想让你受委屈。”

    “我不怕!”苏月遥勾住他脖子口齿伶俐,“若你当真爱我,就早些去我府上提亲,如若不然,我就削发做尼姑去,让你这辈子都再见不着我!”

    周子濯眸色冷沉, 强压下心中不耐,低声道:“好, 我答应你。”

    闻言, 苏月遥两眼放光,欣喜若狂地看着他:“当真?”

    他扯出一抹笑,神色一如曾经那般温柔, 可眼底的戾气却让那笑容无端生出几分冷森。

    “我何时骗过你。”

    苏月遥欢喜极了,可想到此前的风言风语心里那抹沸腾便登时冷却。

    “子濯,我有件事想问你。”

    她攀着他胳膊紧紧注视着他眼睛,心翼翼地问道:“秦漪……她当真是死于意外吗?”

    听到这句话,周子濯瞬间冷脸,抽出胳膊站起身来负手而立。

    良久,他盯着屋外飘飘洒洒的桂花瓣沉声质问:“你此话何意。”

    见他不悦苏月遥忙跑过去拽住他衣袖,笑嘻嘻道:“还不是有些人吃饱饭没事做乱嚼舌头根子,你放心,那些胡八道的人我见一个一个!”

    周子濯脸色稍缓,心头却烦闷不已,转身将她揽入怀中。

    “外人什么不重要,月遥,你可信我。”

    苏月遥紧紧依偎着他,听着他乏力的声音顿感心疼,忙点头应道:“那是自然,我若不信你便不会等你这么多年了。”

    周子濯闭着眼睛没有接话,又听怀里的人惊讶地问:“咦?你今日为何穿了这么件锦袍。”她在他衣领处扯了扯,盯着那刺眼的白有些不快,“你何时又开始穿白衣了?”

    他缓缓松手,眸中闪过一丝烦躁,“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提亲一事我自会办妥当。”

    苏月遥愣住,不明白他为何忽冷忽热,心里不免有些委屈,赌气似的甩袖离开。

    *

    时间一晃而过,这些时日秦漪的身体恢复了不少,观南隔日便会到她这来给她熬药上药,如今她脸上的伤已经结痂,可观南这伤口有些深,恐是要留疤痕。

    她只是个俗人,自己容貌被毁不痛苦是假的,可她经过死里逃生这一劫,便明白只有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晌午,秦漪正在院后头摘野菜,远远的就听见有脚步声,她心头一紧,下意识就往墙后躲,却听得一道熟悉声音。

    “姑娘别怕,是贫僧。”

    她猛地松了口气,又为自己如今这般境地感到心酸可笑,眼望去,只见观南手中提着两个包袱,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里头装的是什么。

    而观南看清她身上穿的正是他的僧袍时不禁呼吸一滞,从头到脚如置火上,脸上红晕登时蔓延到脖颈,白净的耳尖红得发亮。

    秦漪被他看得有些窘迫,抬起宽大的袖子拂了拂额头。

    “这衣裳我穿着有些大,所以稍改了改,恐是日后不能归还法师了。”

    他身形比她高大健硕不少,这僧袍穿在她身上空荡荡的,垂在地上容易绊脚,她便找他讨来针线改了些。

    观南看着她,普普通通一件青灰僧衣包裹着玲珑曼妙的身姿,两截藕臂露在外头,胸领口处也有些松松垮垮,隐隐可见雪白肌肤。

    他攥紧佛珠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无妨,姑娘留着就是。”

    两人来到屋里,观南扫视一圈,房屋还是那个破烂不堪的屋子,可内里却已被她收拾干净,他不禁心生感慨,想她原也是富贵人家,向来锦衣玉食吃穿不愁,这般苦头定是不曾吃过的。

    秦漪解开他放在桌上的包袱,便见里面装了些寻常用品和吃食,她不禁笑道:“若我再住下去,法师都要把你们寺庙搬空了。”

    观南慌了一瞬,抿着唇没有答话。

    “我去煮饭。”

    她起身来到院里劈柴,观南将她拦住,二话不自己动起手来,一连劈足几日的量才停下。

    秦漪在灶前洗涮,前几日观南在这灶房里搭了座灶台,虽简陋但做些吃食也足够了,就连这陶土锅也是他亲手制成的。

    她想,或许他便是她的福报吧。

    不久后,观南抱来木柴生火,秦漪淘米下锅,二人皆未言语。

    饭端上桌,她将筷子递过去,观南连连摆手。

    “佛过午不食,姑娘自己吃吧。”

    秦漪笑笑没再劝他,面前一碗清粥,两碟素菜,她却甘之若饴。

    观南静坐一旁有些忧心,眼看天越发冷了,这房中四下漏风,她一个弱女子如何受得了。

    思索再三,他主动道:“姑娘,贫僧在清泉郡有一旧友,他为人宽厚心地善良,若姑娘愿意,贫僧可带你去他那儿借住一段时日。”

    秦漪闻言愣了愣,原本香甜的粥饭登时变得寡然无味。

    她放下木筷,取出帕子擦了擦嘴角,轻声道:“法师,我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观南凝望着她,觉出她面色有异便知道自己又错话了。

    “姑娘但讲无妨。”

    秦漪只道:“明日是十五,周夫人要来慈云寺烧香拜佛,届时你若见着我的丫鬟,可否请你帮我传个话。”

    观南讶然:“姑娘如何知道周夫人会将你的丫鬟一同带来?”

    她勾了勾唇角,冷笑一声:“凭我对她的了解。”

    魏氏惯会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若不把宝珍宝画带着,别人怎看得到她对自己死去儿媳的珍重。

    “可……”观南犹豫不决,斟酌许久才道,“姑娘不是不愿让别人知道你还活着?”

    秦漪一手支在桌上托腮遥望,林中落叶满地,金灿阳光照在枝头,此情此景倒不失为岁月静好。

    她收回视线,淡淡一笑:“我总不能一直躲在这里,这样下去,何时才能找到真相,况且,我也不好再继续麻烦你了。”

    观南错愕几瞬,忙道:“姑娘误会了,贫僧先前那话并非这个意思,贫僧只是……只是……”

    他脸红耳赤,支支吾吾半天不清楚,秦漪被他这紧张的模样逗笑,忍不住调侃道:“我知道,法师是担心我,对不对?”

    抬头对上她含笑的眉眼,观南脑海中轰然作响,似有什么东西进他五脏六腑,让他既无措又有几分心动。

    他垂下眼帘,喉头滑动,良久才低声回道:“贫僧是佛道中人,向以普度众生为己命,姑娘既有难处,贫僧自是不能坐视不理。”

    秦漪早就习惯了他的正经古板,想到什么又笑问:“可若有朝一日我要与众生为敌,法师又当如何?”

    “这……”

    观南惊的不出话来,苦思冥想许久却不得其解,着急之下手心里浸出许多汗来。

    于他而言,秦漪是芸芸众生里的一个,她受难之际他身为出家人势必要出手相助。

    可若某天她当真站在众生对立面与世人为敌,他该如何抉择?

    早在话出口时秦漪便觉出不妥,此刻见他神色为难也生出几分尴尬来,忙笑道:“罢了,不逗你了。”

    观南心口一松,抬手抹了把虚汗,秦漪立时瞥见他指上破口出血,忙起身攥住细细查看。

    “好好的怎么受伤了。”她雾眉拢在一处,语气是连自己都没发觉的紧张,“可是刚才劈柴时碰着了?”

    伤口不算很大,但皮开肉绽的样子还是让人心疼,她凑过去轻轻吹了吹,落在他手背上痒痒的。

    “疼不疼?”她问。

    观南如何招架的住,红着脸往后挣了挣,“姑娘,贫僧自己来就好。”

    “别乱动。”秦漪低唤一声,拿出他放在她这的药膏给他抹了点,又用帕子仔细包好,“法师可是我们靖安子民的珍宝,若是因我而受伤,那我当真变成众矢之的了。”

    观南盯着她扑闪的美目心跳漏了一下,闻言只浅浅笑了笑。

    良久,他坚定道:“若真如此,贫僧愿陪姑娘一起面对,哪怕受尽千夫指万人弃也在所不惜。”

    秦漪僵住,心头百感交集五味杂陈,还有一丝丝别扭。

    好结后她站在门口目送观南离开,那坚毅直挺的背影渐变模糊,在即将消失在林中时,她跑去攀在篱笆上踮起脚尖冲他扬声大喊:“观南法师,莫要忘了答应我的事。”

    观南驻足,转身冲她笑了笑:“好。”

    ……

    回到寺中后不久便有一沙弥前来寮房寻观南,此时他正站在窗前发呆,目光所及便是后山屋的方向。

    “观南法师,观南法师?”

    沙弥唤了好几声他才反应过来,想到刚才失神的缘由他脸上腾的一下发起热来。

    “了尘,你来了。”

    沙弥合掌施礼:“适才住持让我过来跟您一声,明日圣上要来寺里,如往常一样,您明日做过早课后直接去禅房就好。”

    观南眉头微蹙,未料到圣上明日也要来寺中,他才答应要替秦漪传信,若是错过那侍女可怎么办。

    见他迟疑,沙弥问道:“法师可是有何不便?”

    他浅浅一笑,回道:“无事,我知道了,有劳你来转告。”

    “法师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