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叁拾贰 与她并肩同坐的男子英隽倜傥,……
随木娅回家的路上秦漪得知, 乌家世代经商,乌氏商行在鄯州乃至整个北越都赫赫有名举足轻重。
所谓官商不分家,乌氏一族就有不少在朝为官的, 如此一来,乌家在北越的势力越发强大, 已到富可敌国的地步。
大漠风光甚好,秦漪等人骑坐在骆驼上由乌家奴子牵引着往前走, 乌木娅轻哼着歌谣, 陌生的语调十分欢快, 让人听了心情愉悦。
过了会儿, 乌木娅扭头看着她,“云凰姐姐,你们靖安女子可是都像你这般温柔?”
秦漪笑笑:“此话怎讲?”
乌木娅歪着脑袋认真回道:“我阿哥常, 靖安女子温柔似水美丽大方, 就像那天上的明月一样,我阿哥就一直想娶你们那儿的姑娘做妻子。”
毫无疑问,这话是对靖安姑娘的莫大赞誉,秦漪只看着远处并未答话,而姑娘显然对她这个远方来客很是好奇。
“对了!云凰姐姐可嫁人了?”
不等秦漪回答她又激动道:“我阿哥样貌英俊又会疼人,鄯州喜欢她的姑娘比大漠里的沙子还要多,我猜你见了他肯定也会喜欢的!不过要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 他身子骨不太好,每天都得喝药, 可没关系, 我们乌家有花不完的钱,光这一点就能比过不少男人了!”
见她一箩筐的将自家底子交代个遍,紧跟在一旁的黑衣男子及时斥道:“木娅, 你话太多了。”
乌木娅脸一皱,凶巴巴道:“巴柘,我和客人话你插什么嘴?”
被唤作巴柘的男子脸色一黑:“你甩开阿兰她们自己偷跑出城,若我把这事如实告诉少主,明晚的祭典你就别想去了。”
这下乌木娅不敢再反驳,只鼓着腮帮气哼哼,到底是孩心性,这般直爽的性格也让人心生羡慕。
暮色降临时一众人等总算抵达乌家,这儿的房屋也与西临大不一样,秦漪只略略扫了两眼便收回视线,携宝画宝珍随乌木娅来到其兄长的住处。
下人挑起毡帘,进屋后,饶是入过皇宫的秦漪看到眼前一幕也有些惊愕,只见地上铺满菱花纹羊毛织毯,这物什她曾听宫里的娘娘们起过,应是出自遥远的萨珊王朝,每一寸都价值千金。
屋中各处摆着琉璃五彩灯,墙上悬挂着西域图腾织锦,长案上搁置着璀璨夺目的联珠纹玉器,目光所及皆充满异域风情。
倒是那隔断外人视线的屏风瞧着像从靖安来的,上头绘了花鸟枝条图样,在这满堂华丽中略显素雅。
“阿哥,你看我带谁回来了!”
乌木娅欢快地拽着秦漪走到里间,其兄长乌则钰正伏案疾书,手旁堆落着一叠账册,案前香炉升起袅袅白烟模糊了他的样貌,而那炉里的熏香味道馥郁,闻久了有些闷得慌。
“你这丫头还知道回来?我当你迷了方向被狼叼去了。”
乌则钰抬头看来,瞧见妹妹身旁站着的人时稍愣一下。
秦漪穿着扮是地地道道的靖安女子模样,如今天冷,她上身着一件藕色交领短袄,袖口月白袖缘清雅恬淡,下半身是一袭素色长裙,裙身绣着朵朵雪梅,行走间衣袂飘飘,香风拂拂。
两厢对望,秦漪率先挪开视线,露在面纱外头的眸子低垂着,越显温顺恬静。
乌木娅跑到桌案旁抬手在乌则钰面前挥了挥,戏谑道:“阿哥,你这样一直盯着云凰姐姐看她会害羞的!”
后者轻笑一声,阖住账册起身走来,在秦漪面前站定。
“你叫云凰?真是好名字。”
秦漪抬头,这才看清他的容貌,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细长深邃,尤其那略往里凹的眼窝一看就是标致的北越人,其身着丝绸华服,腰间别着玉饰,脚踩羊皮长靴,满身华贵,而那苍白的肌肤似是印证了乌木娅的身子骨不太好。
“乌少主过奖。”她淡淡道。
乌则钰细细量着她,总觉得这人似在哪见过。
“云凰姑娘是从靖安来的?这一路长途跋涉,你这姑娘家竟也受得住?”
“哎呀哥哥!”乌木娅钻到两人中间两手叉腰,“我们走这么远都饿了,你有什么话明天再问吧,反正云凰姐姐已经答应我要在咱们这多住几天。”
乌则钰爽朗一笑:“是我唐突了,云凰姑娘见谅。木娅,去带几位客人用晚饭吧。”
秦漪微福身:“多谢乌少主,云凰多有扰了。”
他负手而立,闻言勾了勾唇角:“不必客气,来者是客,何况我去西临时也受到你们那儿的子民盛情款待,用你们靖安人的一句话就是,来而不往非礼也,所以云凰姑娘千万不要拘谨。”
奔波一天秦漪早已疲倦,此时只觉眼皮都是沉的,便也顾不得客套,随乌木娅去了别厅用饭。
北越的吃食多以荤肉为主,一日三餐常以羊奶作饮,她们初来乍到未免有些不习惯,不久后,下人端来几碗素面。
“几位客人,少主你们一路舟车劳顿,过多食用荤腥身子会不舒服,所以特地做了些你们那儿的饭菜。”
“真是有劳了,还请替我谢过你家少主。”
吃罢饭后乌木娅又缠着她了很久的话,直到夜色浓重才肯放她去歇息。
沐浴罢,秦漪躺在床榻上反没了睡意,望着圆顶床幔发起呆来。
不知观南法师可吃得惯这里的饭菜,不过佛子只能吃斋,想来他不论去何处都能适应罢。
“姐,时候不早了,您歇着吧。”
宝画拿着银钩欲要熄灭油灯,秦漪回过神来忙道:“先等会儿,你过来陪我话吧。”
“姐可是认床睡不着?”
秦漪抿着唇沉思片刻,而后道:“宝画,我想暂且留在北越,看有无咱们可做的营生。”
宝画错愕不已:“女子如何经商?”
其实不止她,就连秦漪自己也知道这想法有些天方夜谭,可如今她无权无势又无钱财,如此身份谈何报仇?
“总得寻个出路不是?乌家人脉广泛,生意往来遍布北越和靖安,我想着,若能搭上乌家这条线便能不时得到京城的消息,有朝一日我总是要回去的,到那时,我必然不能再像今日这般狼狈。”
“姐可想好做什么了?”
秦漪笑笑:“初来此地,这里的风土人情我尚未弄清楚,这几日便去城里看看,想来总是有机遇的。”
宝画坚定道:“好,奴婢都听您的。”
次日,乌木娅一大早便跑来她房中,此时秦漪刚洗漱罢坐在梳妆镜前梳发。
乌木娅瞥见她脸上的面纱越发好奇:“姐姐,你怎么总是把脸挡着?”
她淡淡笑道:“脸上有伤,怕吓到旁人。”
乌木娅却是不信,觉得她定是异常貌美才不肯露出真容。
过了会儿,她又指指宝画和宝珍,道:“姐姐梳的发髻和她们不一样。”
“自是不一样的。”秦漪盯着镜中的自己,目光清冷下来,“我梳的,是夫人髻。”
“啊?”乌木娅大吃一惊,瞪着眼睛看向她,“你已经嫁人了?那你丈夫呢?”
秦漪蜷了蜷手指,良久,她轻声道:“死了。”
听到她的回答乌木娅拍了拍胸脯:“还好还好。”罢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忙又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云凰姐姐,你可别误会我。”
秦漪不在意地笑笑:“无妨,我明白你的意思。”
*
今日祭典是北越子民重要盛会,傍晚,秦漪受邀随乌木娅同去,为入乡随俗,她与宝画宝珍皆换上当地姑娘的衣着。
漫天彩霞如火镶金边铺展开来,四处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不多时,乌则钰带着一众家奴走来,见到秦漪后笑吟吟问道:“云凰姑娘,我们北越的风光比起靖安如何?”
微风卷起黄沙,秦漪拢了拢身上的披帛,笑道:“自是各有千秋,北越之美在于豪宕豁达,靖安之美在于内敛典雅,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想来乌少主定也与我一样深爱自己的国土。”
她的回答无可挑剔,乌则钰抿唇一笑未再多言。
夜幕降临,皎洁月色如银河般洒在荒漠中,一簇簇篝火被点燃,男女老少手牵着手围成圆在篝火外欢歌舞动,丝竹声悠扬缠绵,在空旷的大地不断回荡。
秦漪坐在地上两手托腮欣赏这异域风情,再抬头时便见乌则钰提着酒囊朝她走来,身侧家奴捧着点心蜜饯。
他在她身侧坐下,拔下囊塞抿几口,“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如此良辰美景,云凰姑娘为何在此神游?”
秦漪浅笑道:“乌少主真是好口才,没想到我靖安的俗语都被你信手拈来。”
乌则钰朗笑两声:“不过尔尔,让云凰姑娘见笑了。”
片刻后,他将酒囊递过来,“这是我亲自酿的美酒,用来招待远方贵客再合适不过,云凰姑娘可要尝尝?”
秦漪扭头瞥他一眼,此时离得近了才发觉,这人瞧着有几分眼熟,但细想时又想不出在何时何地见过。
“多谢乌少主的好意,我不会饮酒,只能拂却你的美意了。”
这厢,观南入宫殿觐见北越王后本想赶去乌家看望秦漪,孰料北越王定要派人迎他去观赏祭典,不得已,他只好先搁置了。
同行使者见他心事重重,便问道:“圣僧可是累了?”
观南浅笑道:“非也,贫僧只是……”
话未完,他目光被远处篝火旁的女子吸引住。
夜色下,她一袭如火红裙明艳瑰丽,勾勒出窈窕身姿,脸上纯白面纱随风起伏,若隐若现的面容似天河星辰般神秘夺目。
而与她并肩同坐的男子英隽倜傥,两人有有笑很是快活。
观南驻足不前,唇边笑意悄然褪去,一股苦涩逐渐蔓延至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