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肆拾捌 你只是运气不好上错了花轿……
直到走出府院, 秦云一想到刚才的难堪脸上依旧青一阵白一阵。
她从就被秦漪事事强压一头,好不容易等到她突遭意外,万没想到还没高兴一年那女人又突然冒出来了。
这让她如何不气!
“娘!您怎就这样任由她猖狂?依我看, 她分明就是秦漪,不然怎会对咱们无缘无故这么大敌意!”
赵氏扭头朝身后瞧了瞧, 见四下里无人留意才低声道:“傻丫头,她如今可不是曾经那个软娇娇, 她不肯承认自己是秦漪, 我还能硬逼她不成?”
她又如何不知道这女子究竟是谁, 秦漪可是她看着长大的, 那音容笑貌历历在目,哪怕隔了大半年不见她也能认出。
“那咱们该怎么办?”
秦云抬头再次看了眼那高大院墙,此时心中只剩满满当当的妒忌。
为何老天如此眷顾那个女人, 叫她死里逃生不, 竟还让她攀上这么多贵人,日子过得竟比公主还惬意。
“真没想到她竟连晋王都勾搭上了!我真想揭穿她真面目,叫世人知道她可不是什么云凰,而是个脏了身子的贱妇!”
赵氏踩着脚凳踏上马车,喜怒不显于面:“云儿,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切勿冲动, 今日咱们也不算白跑一趟,至少娘已经把她的底摸差不多了, 来日方长, 且先回府吧。”
秦云不甘心地朝那院里狠狠瞪了一眼,转过身时恰好看见周子濯正往这处走来,她眼珠子一转, 立即心生一计。
“姐夫,多日不见,近来可好?”
她笑盈盈地迎上去,周子濯抿唇不语,又听她问道:“姐夫也跟我们一样是来看望姐姐的?”
周子濯移目看向马车,对上赵氏量的目光只微微点头示意。
不等他答话,秦云长叹一声,摇头失望道:“可惜姐姐如今飞上枝头变凤凰,已经不愿跟咱们相认了。”
捕捉到他眸中一闪而过的怨怒,秦云心头一喜,继续添油加醋道:“也是,晋王殿下相貌堂堂富贵荣华,任谁见了不怦然心动,姐夫也莫要太过忧伤,只当她是个跟姐姐模样相似之人就是。”
周子濯面色阴沉,沉默许久后缓缓开口:“你是,晋王此刻正与她在一起?”
“可不是。”秦云撇撇嘴,“俩人当着外人的面情骂俏,一点也不避讳。”
周子濯越过她望向守在大门口的侍卫,那是晋王府亲兵,他腮帮紧绷目光阴沉,暗道这对狗男女当真丝毫不顾外人眼光到处苟合。
“姐夫,您还是想想办法让姐姐及时醒悟吧,坊间百姓都晋王殿下流连女色,还是个嫁过人的已死之妇,这些风言风语若是传进陛下的耳朵里,到时候咱们两家岂不要受姐姐连累,没准被治个欺君之罪也不一定。”
秦云关切的声音传来,周子濯轻哼一声,淡淡道:“这是我的私事,与旁人无关。”
见他不为所动,秦云微恼:“你可是她夫君,你当真能这样忍气吞声看着她在别的男人身下承欢?”
一语入耳,周子濯心头一阵刺痛,两手紧紧攥着厌恶地瞥她一眼:“祸从口出,秦姐身为闺阁女子还是该谨言慎行才是。”
秦云微愣片刻,积压在心底的愤怒和嫉妒纷纷翻涌而来。
“连自己的女人都看不住,姐夫,今日我真是对你刮目相看了,待姐姐嫁入晋王府时,姐夫可得躲在房中莫要出门,免得被人戳着脊梁骨笑话。”
丢下这番话,秦云冷哼一声拂袖离开,她就是要激怒这个男人,毕竟,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忍受妻子红杏出墙呢?
到那时,不用她出手秦漪就能被回原形,成为令世人嘲笑鄙夷的□□。
周子濯阴恻恻地盯着她离去的背影,待那马车渐行渐远他忽而勾唇一笑,那笑容诡异而扭曲,无端的有些瘆人。
……
四月芳菲,满院海棠花开,青竹翠柏点缀其间,湖中心有一处观景亭,用木桥连接着路,周遭怪石嶙峋,水里鱼儿嬉戏,一对鸳鸯正在湖面上依偎栖息,正如那亭中坐着的两人。
秦漪摇着团扇暗自出神,忽觉后背一软,回眸望去,原是观南拿了软枕垫在她身后。
“可是有心事?”他在她身旁坐下,侍女自觉退离。
秦漪摇头轻笑,熟稔地挽上他胳膊,将脸靠在他肩头,闭着眼睛低喃一声:“并无。”
日头正好,暖阳穿过缝隙洒在她莹白的脸颊,细的绒毛清晰可见,观南恍然想起,已有许久未见过她这般恬淡安静的模样。
他闭口不言,只那样静静凝望着她的睡颜,心中忽而生出几分自责。
去年那场大火时间已太过久远,即便蔡大人有心想要助他调查,可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任何线索。
真相一日不能大白,那她便一日不得安宁。
“观南。”
秦漪忽然轻唤一声,缥缈的思绪瞬间回到现实,观南调整坐姿,将她大半个身子搂入怀中。
“她们的也不全错,至少有一样我无法反驳。”
她卸下人前的伪装,声音满含疲惫和孤寂,这一刻,观南似乎又看到去年九月躲藏在慈云山上的她,那时的她也是这般,心翼翼又可怜无助。
许是长久以往的相处让他二人生出几分默契来,此时她未言明,他却已隐隐猜出来了。
“云凰,人生八苦你已经历大半,又何惧人言。”
秦漪笑笑,两手抱在他腰间,他离开佛寺已久,曾经若有若无的谈谈檀香已消失不见,而是多了几分人间烟火味。
这是为她沾染的。
她扬起下巴凝望向他,眸中盈满温柔情意,下一瞬又被无尽的伤悲所替代,命运弄人,若这一世能够重来,那该多好。
四目相对,观南目光灼热,一如曾经那般坚定,迟疑许久,秦漪鼓足勇气低声问道:“我嫁过人,你当真一点也不介意吗?”
观南喉头发涩,抬手将她紧拥入怀,宽厚温热的掌心轻拍她后背。
“云凰,你只是运气不好上错了花轿。”他阖住眼睛,鼻尖满是她身上的幽香,“我只怪自己没能早点遇见你。”
秦漪眼眶湿润,心底的酸涩泛滥成灾,这一刻她相信这世上定是有神明佛祖的。
他便是她的佛。
*
傍晚,绚丽的晚霞向大地倾泻万丈金光,春风和煦,暗香浮动。
乌木娅来到西临后日日出游,这两天总算有些玩腻了,便带着一马车的礼物来到秦漪宅邸。
正要进院里时,她瞥见一高瘦男子站在不远处,他穿着一件象牙白长袍负手而立,目光所及之处正是那被护卫看守的院门。
他似是下定决心要进去,可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转身离开后又驻足,如此反复纠结的样子让躲在一旁偷看的乌木娅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这人好生奇怪,一个大男人怎么如此扭捏,莫非你也是来向我们云凰姑娘求爱的?”
宋景然循声望去,就见一古灵精怪的丫头正抱着胳膊量他,眸中的嘲笑不加遮掩。
他两颊涨得通红,拱手回道:“这位姑娘可是认识住在这儿的人?”
乌木娅哼唧一声,摸着辫抬脚朝他走去,身上的银铃叮当作响轻快悦耳,眼见她越走越近,本着男女之防宋景然立时后退两步。
“你躲什么?本姑娘还能吃了你不成?”乌木娅调笑道。
看她的扮不像靖安女子,联想到这几日听到的传闻,宋景然猜测,这位应该就是那从北越而来的乌家大姐。
“姑娘莫要离得太近,以免旁人见了多生口舌。”
他这迂腐掉书袋的模样惹得乌木娅嗤笑一声,“你们靖安男子向来如此,一个个的惯会假正经,就拿你们那大和尚来吧,好好的出家人不当偏要还俗,哼,还从我这抢走云凰姐姐!”
这番没头没尾的话让宋景然彻底愣住,好在他思维敏捷,只消片刻便理清头绪,暗想她口中所的大和尚应该就是曾经的观南法师,如今的晋王殿下。
而那云凰姑娘……应就是那个与秦漪长得十足相似的女子了。
“在下今日前来正是为了见云凰姑娘一面,不知这位姐能否替我引荐一番?”
乌木娅摸着下巴望向他,转而懒懒地伸了个懒腰,那齐腰褂随着她的动作朝上头跑去,露出一截盈盈腹来,宋景然瞥见后立即扭过头去,沉声提醒道:“姑娘的衣裙不大合体,还是尽早换上我们西临女子的服饰吧。”
闻言,乌木娅低头看去却没看出个什么名堂,只当他这话里的意思是暗指她穿得丑,她两手叉腰哼道:“你是我什么人?连我阿哥都不管我,你竟敢对本姑娘指手画脚。”
宋景然心事重重不愿与她多做纠缠,道了声“失陪”便往那府邸大门走去,乌木娅被无视后更加气闷,鼓足了劲儿朝他跑去,正算从背后偷袭,谁料这男人警惕心如此之高,一个侧身就避了过去。
事发突然,乌木娅脚下刹不住,身子一歪便摔在了地上。
“哎呦……”
她趴在地上哀嚎不断,宋景然木在原地,待反应过来弯腰去扶时,手腕上竟猛地一痛。
趴在地上的姑娘竟恶狠狠地一口咬住了他的胳膊。
……
厢房中,秦漪正给阿欢喂肉,忽闻宝珍忍俊不禁地道:“姐,乌姑娘和宋公子在大门口起来了。”
她心生诧异,不解道:“宋公子?”
“是啊,大理寺少卿宋公子。”
吃罢最后一块肉,阿欢心满意足地摇着身子离开,秦漪来到水盆前净手,宝珍忙将绢帕递上。
“木娅怎会跟他碰上?”
这两人八竿子不着的,怎还起了冲突。
“奴婢也不知道,适才家丁来报时,奴婢心头一惊赶忙过去瞧了瞧,是起来,其实就是乌姐扒着宋公子不肯松手,也不知这宋公子怎么惹着那位祖宗了。”
秦漪在脑海中想象着那副场景,忍不住轻笑出声:“快把他们都请进来吧,免得叫有心人看去造谣是非。”
“是。”
没过多久,乌木娅和宋景然便跟着下人过来了,秦漪听见动静放下茶盏,抬眸看去时险些笑出来。
只见乌木娅气鼓鼓地鼓着腮帮,额前碎发凌乱不堪,身前衣衫满是尘土,脑袋上的辫也乱糟糟的。
再看那宋景然,比起乌木娅他并没有好到哪里去,锦袍皱巴巴的,手背上一大块牙印,隐忍的面容略含委屈,真是叫人既心疼又好笑。
“你哥不在,你这丫头就撒开了欢,怎还欺负到陌生人头上去了。”
乌木娅凶巴巴地瞪了眼宋景然,抬脚来到秦漪跟前,好似找到依靠似的告状道:“这男人在你府外鬼鬼祟祟的,我一看他就知道他定不是什么好人,云凰姐姐,你赶紧报官把他抓进大牢!”
秦漪看着她灰头灰脸的忍俊不禁,从袖中取出帕子替她拂去身上的污垢。
“好了,快去换身干净衣裳,免得被你哥看见又挨教训。”
乌木娅撇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离去,临走之际还不忘冲宋景然挥挥拳头。
而在秦漪开口话的那一刹那,宋景然早已呆若木鸡全然忘了反应,只两眼紧紧盯着她,许久才开口道:“秦妹,你当真死里逃生了。”
他眸中情绪复杂,那抹动容被秦漪看在眼里,她知道,这位宋家哥哥是少有的真切关心她的人。
可她并不能与之相认。
“公子,想必你也与这城中百姓一样认错了人,我叫云凰,从北越而来,并非你口中之人。”
宋景然怔忡不已,心中五味杂陈百感交集,一时竟不出话来。
不知就这样过了多久,他忽而问道:“你可是有难言之隐?秦妹,我已查出那场大火是人为加害,你大可放心于我,自你离开我从未放弃过调查真相,若你肯将经过告诉我,没准我们能顺藤摸瓜找到真凶。”
听闻这番话,秦漪不可谓不震惊,她本以为自己死后便如这尘土一样从世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无人还会记得她,可她如何也没想到,宋景然竟一直为她苦寻真相。
她眸中的惊讶和挣扎被宋景然迅速留意到,他心跳加快,略显激动:“秦妹,你可愿相信我?”
被这么一问,秦漪瞬时清醒过来,曾经的她她毫无防备心却差点被人害死,如今,她如何能再轻易相信别人。
即便她心知肚明,宋景然没有任何理由伤害她,可她怕了,这条命好不容易捡回来,她断不能再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公子,你真的认错人了。”
宋景然错愕几瞬,最终只苦笑几声,垂眸道:“无妨,我知你处世艰难,你有自己的苦衷,我不怪你。”
秦漪蜷了蜷手指抿唇不语,如今的处境容不得她有半点心软,她能做的唯有在找出真凶那一天亲自向宋景然道歉。
“不过,我至今还在调查那场大火,若你有任何线索,不妨遣人给我来封信。多亏了晋王殿下,如今蔡大人已正式提案,有他坐镇,水落石出那一日便不远了。”宋景然朗笑道。
阔别许久,他还是那般正气凛然,在如今这铜臭熏天的世道里,他这等纯良的秉性何其珍贵。
“公子为友人这般操劳,想必那位姑娘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
一声友人,宋景然眸光微黯,唇边笑意也渐渐消逝。
他总是晚了一步,之前是,如今也是。
若与周子濯是无奈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么与晋王殿下,她定是心甘情愿的吧。
……
乌木娅换好衣裳正准备找宋景然算账时却得知他已经走了,她一肚子火气没处发在屋里急得直乱转。
“不行,我非得带人去他家里不可,哼,我要叫他知道,我们北越姑娘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秦漪无奈地笑笑,抬手道:“木娅,你过来坐下。”
乌木娅还算听她的话,闻言便朝她走来,“怎么了云凰姐姐?”
“你听我。”秦漪斟了杯清茶递给她,柔声劝道,“宋公子是个端端正正的清官,是我们西临百姓的福分,且他有恩与我,你全当给姐姐一个面子,这回就不跟他计较了好不好?”
听闻此言,乌木娅懵懵懂懂地点点脑袋,“既然这样,那我就先放他一马。”
秦漪松了口气,欣慰地笑笑:“真是好姑娘。”
俩人在房中又了会儿话,乌木娅向来好动,坐一会儿就坐不住了,不住央求道:“云凰姐姐,明日你就陪我一起去玩吧,我自己出去好生无趣,好不好?”
她晃着秦漪的胳膊不断撒娇,秦漪架不住,刚要开口答应就听得宝画走来禀道:“姐,周府送来的帖子。”
见秦漪面色稍冷,乌木娅察觉出不对,乖巧地收回手静坐一旁。
“是苏月遥身边的丫鬟送来的,她周家后日设宴,要您务必前去。”宝画眉头紧皱道。
秦漪抬手接过,将上面的内容读完后不禁冷笑。
“我看不是周家设宴,而是她苏月遥办的鸿门宴。”
宝画自也清楚这一点,适才听到下人转告时她心中就已了然,她知道,如今就是劝秦漪莫要去也毫无意义。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过是早晚的事罢了。
见屋里气氛沉闷下来,乌木娅察觉出几分,忙道:“云凰姐姐把我也带着吧,要是有人敢欺负你,我就替你狠狠揍回去!”
她不停挥舞着粉拳,秦漪顿时被逗笑,心头烦躁也尽数消散。
“好,后日咱们一同前去,好好与这位少夫人会上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