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薛扶光握着手中的幔子,在原地立定半晌,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那股若有若无的腥味,缠绕在他鼻尖,渐渐清晰。
他抬脚,用脚尖试探着轻轻碰了碰慕见书曲起的腿。
毫无动静。
是真的一丁点意识都不在了。
薛扶光情绪翻涌,大约是有些失望。
伤了主角,果然不可能全身而退。
太子重伤,慕见书也比他好不了多少。
况且为了应付搜查,还在他身边强撑了数个时辰。
薛扶光眉头紧紧拢住,想出门叫院里的人来,转眼又消自己的想法。
慕见书受伤一事,谁都不能知道。
他循着记忆中放伤药的地方,翻出两盒紫痕膏,转身回到角落,去解慕见书的衣裳。
上衣扒到腰间,露出缠绕在胸腹厚厚的,已经被染成深红的白布,那股腥味失去阻隔,扑面而来,终于变得浓郁,掺杂着叫薛扶光隐隐熟悉的药味。
他开紫痕膏的动作停顿,俯身凑近了慕见书的胸膛,仔细去闻嗅。
……与他额角上那股药味一模一样。
原来不是太医医术精进,而是慕见书偷偷为他用药。
他数次觉得自己睡着时身边有人,也并非错觉。
薛扶光放弃了为慕见书上药的想法。
紫痕膏用来治皮肉伤可以,但现下慕见书伤及肺腑,需要的是汤药吊命愈伤。
定主意,薛扶光动作起来便异常果决。
他将慕见书染血的衣物脱掉扔进床底,重新换上新的纱布包扎,再将从角落拖上自己的床榻里侧,堆砌被子掩盖好。
随后目光停驻在一只床边博古架的花瓶,狠狠摔碎,光着脚踏入碎片之中,殷红刺目的血瞬间自脚底沁出,染红了白瓷。
更为浓烈的血腥味瞬间掩盖住之前的味道,混为一体让人无法分辨。
薛扶光还嫌不够,膝盖一弯跪倒在满地瓷片中,锋利的碎片穿透里裤,扎入皮肉,痛的他闷哼一声。
被摔声惊醒的韶景进屋内时,见到的便是他家世子摔倒在碎片中,双腿鲜血淋漓的场面,险些吓得晕过去!
他惊慌失措的冲门外大叫:“快来人!去请太医!”
听竹轩内变得嘈杂。
薛扶光由韶景扶着坐到床边,痛的冷汗淋淋。他攥着韶景的手,低声:“曲五在我榻上。”
韶景惊得往床里看,果然发现隆起一团,尽管极力掩盖,仍旧瞧得出人形。
曲五的块头不,要掩盖并不易。
不等他叫出声,薛扶光攥紧他的手,压低嗓音忍着痛楚,继续道:“韶景,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他在这。”
薛扶光的语速加快,在其他人进来前让韶景知道事情轻重:“他受了重伤昏迷不醒,现下太子被刺杀全城戒严,你知道一旦他被发现,整个王府是什么下场?”
韶景连连点头,紧张的脸色发白。
薛扶光的呼吸因为疼痛急促不少,稳住韶景:“不要慌,若是今晚请不来太医,便先去医官请大夫,按他们的药方熬药……对外,我娇纵不愿饮药,所以要费的药格外多。懂了吗?”
“稍后父王长姐他们必定会过来,届时你趁他们不注意,将那大夫留下来等着,我叫他进来时再重新过来一趟。记得给足他银两,叫他封口!”
“快去吧。”他松开手。
韶景连连点头,绷着脸,快步出门。
太医现今全部守在太子跟前,薛扶光这里自然请不到。
韶景着门房去请了医馆大夫来,人到时恭亲王与静容郡主也到了。
瞧见薛扶光那被血染得猩红的里裤,面露不忍与心疼。
他们从捧着长大的公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伤?
上一次这样,还是几岁时跟随薛鸿文学骑马时受的伤。
那血淋淋的顺着脚滴在地面,聚齐的血泊。
被拽着进门的大夫先来不及参见屋里另外两位贵人,便被推着到薛扶光跟前,见到这样深的伤口也被惊了一跳。
“这、这碎片,怎会如此深,恐是伤及筋骨啊……”
薛扶光攀着床柱,脸色青白,咬牙看着大夫剪开裤脚,将碎片从皮肉拔出。一指长的伤口,翻卷着皮肉涌出更多的血。
大夫写的止血药方已经有人去抓药煎制。
待所有碎片取出,伤口包扎好后,薛扶光的里衣已经被汗水浸透,人白的没有丁点血色。
韶景端来药,让薛扶光喝下,扶着他躺好,眼疾手快的放下半帘床幔,将人掩盖好。
那头大夫与恭亲王、静容郡主在外间,声道:“世子殿下左腿迎面骨上的一道伤,以及脚底那道伤最为要紧,伤得极深,若是不好好修养,难保日后不会有影响。”
静容郡主心疼的眼圈都红了,恭亲王却眉头紧锁。
韶景端着药碗出门时,被恭亲王抓住:“扶光是如何伤成这样的?”
韶景声:“奴才当时不在房内……世子,是起夜时碰到了花瓶,不慎摔倒。”
恭亲王盯着韶景,半晌后放开他,叹气道:“好好照顾世子。”
韶景见两位主子离开,忍不住松口气,满背的冷汗凉飕飕的。
他轻手轻脚摸去外院,将大夫请回来。
那大夫显然晓得王公贵族家的事不能问,垂着眼睛什么都不敢看。
但瞧着那公子从床里侧扶起一名高的的男人,解开伤口予他查看时,还是倒吸一口冷气,有几分哆嗦道:“这、这伤,如此之重,草民怕是、怕是……”
薛扶光冷冷道:“有几成把握?”
“若是用最好的药材辅以五十年以上的老人参吊命,有、有三成……若不能,一成不到……”
薛扶光默了片刻,问:“只能用人参?”
“其他大补之物亦可,年份越久药效约好,用来吊命是最好的……”
要拿到这些东西于薛扶光不算难。
这时,他才稍稍对自己天生体弱生出几分庆幸。
若非如此,库房中有各处常年送来备下的名贵补药,他一时之间真拿不出足够给慕见书吊命的东西。
薛扶光抬眼吩咐韶景:“去库房取。”
大夫开了药方,诚惶诚恐的揣着沉甸甸的银两,被韶景从门房送走。
兵荒马乱后,人潮褪去,薛扶光靠着床榻忍不住松口气,疼痛倏地涌出。
他回头,掀开堆叠的被褥一角,露出慕见书的脸。
还戴着那张薄薄的铜皮面具。
薛扶光额角冒汗,见到那面具冷冷嗤一声,伸手到他脑后解了绑带,将面具摘下扔在一旁。
随后眼神微愣,冒出几分惊讶。
面具下是张十分好看的脸。
从前掩盖在面具后,只露出一双眉眼,还时时闪避,给薛扶光留下的映像不过是眉眼还不错罢了。而眼前这张脸,没了主人刻意掩盖,浓眉高鼻,五官锋利的格外有攻击性,像是只蓄势待发的狼。
难过要遮,这样一张脸露出来,谁见到不心生警惕?
也不知郢朝的人都是些什么蠢货,竟然选这样眼的一个人来当探子。
可惜,那本书中全是修锦的情情爱爱纯良天真,并未细述这些旁枝末节。
吱呀一声,门被心翼翼推开。
韶景再度端着一碗药进门。
他将药放在桌边,见到慕见书那张脸时比薛扶光惊讶得多,瞪大眼睛:“这、这是曲五!?他不是下半边脸在大火中毁了吗?”
薛扶光:“这种胡话,你也信。”
韶景讪讪,没忍住多看了两眼,声:“他长得还、还挺俊。”
薛扶光俯身抬慕见书的肩膀,竟然未能抬动。
最后二人合力,才将他扶起身,掐着他的下巴把药灌下。
慕见书起初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张嘴,牙关紧咬。薛扶光稍作一想便知道,约摸是他们当探子的受过这种训练,以免昏迷之际被灌下不该喝的东西。
可到了这种时候,就是个要命事了。
他与韶景用尽了力气,掐的慕见书脸侧青紫,他也死活不肯张嘴,气得薛扶光狠狠道:“再不张嘴,我就碎你的牙齿给你灌下去!”
不知道是慕见书没有咬牙的力气,还是他受到了薛扶光的威胁,两人再去用力掐他下巴时,终于乖乖张嘴。
韶景连忙端着碗,将药全灌下,盯着他喉头滚动将药全咽了下去,才将人放回榻上,掩盖上被褥。
竟然累的一头汗。
厨房里的山参正熬着,慕见书是死是活全看他今夜能不能撑下去。
薛扶光煞白着脸色,靠着床头唤韶景:“将大夫的药方拆成十分,明日熹微时,你亲自去找东街破楼子房后的那群乞丐,让他们送出去。”
他撑着下床,在桌案边写下几家官员,而后再改换字体,写下寥寥数语一并递给韶景:“届时,你去取药。眼下先从我的药中支取。”
韶景张张嘴,最终点头,揣着心出门。
这一夜兵荒马乱。
薛扶光的力气被折腾的干干净净。
他靠在床外侧,腿伤不住的疼蔓延而来,让他浑身冷汗津津。他强自撑着,不时去碰慕见书的额头,试探他高热是否退下。
疼得实在难受时,他便在心中愤恨的想,若是日后慕见书不听他的话,亦或是完不成他的目的,他一定会叫他将自己今日的苦楚千百倍的受回去。
作者有话要: 四舍五入洞房了(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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