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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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扶余自从慈宁宫回来以后身子便不大好,夜里又发了两回高热,太医来来回回,倒是引了很大的动静。

    白日里,她靠在攒丝软枕上喝着药,正是烦闷的时候,却听槐序一脸喜气的进来。

    “姑娘,您猜谁回来了?”

    “能让你这般的,自然是燕绥了。”卫扶余放下碗,抿了抿唇,只觉得口齿间都是苦味。

    槐序捏了两块杏脯送到她口中,笑吟吟道:“燕绥公子去江南遍寻名医,也不知道找着药没有。”

    屋外寒风呼啸,翠微宫里炭火却足,熏得人暖烘烘的。然而槐序却还是轻叹一声,心疼的看着卫扶余发白的脸。

    “也不知是皇宫的阴气太重还是怎么的,姑娘这才住了几日,就生了几回的病。”

    卫扶余扯出一抹笑,伸手想要捏捏槐序喋喋不休的嘴,却发现自己身子虚浮,压根使不上力。

    于是她只好就此放下手,安慰她。“都是老毛病,比这更严重的你又不是没见过,有什么好怕的。”

    “燕绥呢?我去见见他。”

    提到燕绥,槐序又欢喜了起来。她佯装稳重,对卫扶余福了福身,“奴婢去唤他进来。”

    槐序一出去,卫扶余立刻就沉沉闭上了眼睛。她现下脱了力气,整个人就感觉像一艘舟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起起落落,生死未卜。

    昨日差点一脚踏入鬼门关,她确实想明白了一件事。

    不破不立,既想要活着,总是得付出些什么。

    她正思忖着,门外脚步声渐起。堂外冬风被带了进来,撩动珠帘一角。

    透过这珠帘,卫扶余看清了门外的人。一身锦衣华服,容颜如雪,姿态端方,犹如远山,挺拔秀雅。

    “属下见过姑娘。”

    卫扶余轻轻笑了笑,“时隔数月,你终于回来了。”

    燕绥一听便听出了卫扶余此刻的虚弱之气,他慌忙从袖口中掏出一个瓷白瓶,恭敬呈上。

    “燕绥不力,此番只求得三枚丹药。”

    “三枚足矣。”

    卫扶余轻轻望了一眼那瓷白瓶,倒出一粒吞了下去。她精神恢复了些,便继续道:“京城有些铺子还没有妥善安置,你既回来了便帮我料理一二。”

    完这话,卫扶余才想起来这儿并非是随意出入的龙华寺。

    她不由问道:“皇宫守卫森严,你是如何进来的?”

    燕绥长身挺立,不急不缓答道:“宫门口遇见了太后,她听闻我是您的侍卫,便将我送了进来。”

    外头旭日东升,碎光铺满了一地。卫扶余感觉身子清爽了许多,便又动了出去的心思。

    她穿好鞋履,随意搭了件袄便要出门。“听白钰莹也在宫里,我去找她玩玩。”

    卫扶余刚踏出宫门一步,衣袖却被人轻轻拉住。

    燕绥立于她身后,颇为无奈。他深知卫扶余脾性,不得已也只能另拿件厚厚的大氅,嘱咐道:“天寒地冻,不可受寒。”

    如此他还不甚放心。“还是唤槐序进来给你暖几个汤婆子吧。”

    几个汤婆子一暖不知又要耽误多少时间。

    卫扶余等不急拉着燕绥便望外头跑去,“不许告诉他们,就我们两个人去找她。”

    屋外大雪不知何时停了,地上积雪也被人清出了一条道。卫扶余刚走了没几步,便看见白钰莹正站在路边堆雪人呢。

    “晏晏,你居然醒了?”她搓了搓冻红的手掌,指着自己堆得雪人道:“你瞧,我特意在你宫门口堆的雪人,只等你病好了一出门就能瞧见。”

    望着自己尚未成型的雪人,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过,我没想到你的病好的这么快。”

    “我从不就是病的多,好得也快嘛。”卫扶余蹲下身子掬了一把雪,笑意盈盈,“我这叫顽强。”

    她蹲下身子冷不丁发现站在白钰莹身后还有个怯懦的黄衣少女,她正要问是谁,便见白钰莹已经开始介绍了。

    “这是我表妹,兰贵妃的女儿,也就是淑和公主。”

    卫扶余同她见了礼,这位公主倒是没有半分公主架子,柔柔弱弱躲在白钰莹身后,看上去还有些害羞。

    “阿扶,我带你去个好地方。”白钰莹哈了一口气,然后毫不客气地将手伸到她的孔雀毛的围脖里取暖。

    “白姑娘,主子大病初愈,实在不宜受寒。”

    燕绥递了三个汤婆子给他们,静静立于卫扶余身后。

    白钰莹眼睛亮了亮,倒是问了句,“几月不见,还以为你一去不复返了呢。”

    “阿扶,淑和,咱们快些去吧,晚了就看不见了。”

    卫扶余张了张嘴,谁知白钰莹直接拉着她的手跑了起来。

    “究竟要瞧什么东西?”卫扶余喘着气,“此处不是招待使臣的宫殿吗?”

    白钰莹笑了两声,颇有深意地看着卫扶余。

    “自然是来看你的心上人。”

    “今夜陛下特意为定王世子准备了酒席,一是庆贺平定漠北之喜,二是下诏为他承袭。”白钰莹啧了两声,不满道:“阿扶对这位心上人也太不注意了吧。”

    “什么心上人啊。”卫扶余不自在地伸手扇了扇风,白钰莹闻言,更加逗她,“那日阿扶马场仗义执言,京城的贵女可都瞧见了,如今也都传开了。”

    皇城男女风气虽开明,可近年来也有闭封之象。淑和公主轻轻拉了拉白钰莹的衣角,便见白钰莹瞬间正了脸色,“我这话不是为了趣你,是叫你想明白,为何京城里会有这样的谣言?”

    “雍州苦寒,定王世子为人又暴虐,多少的贵女死也不愿意嫁出去。阿扶,他们这是在拿你顶上去呢。”

    白钰莹指了指前面来来往往的使馆,“各地藩王都送了岁贡,里头不乏有些名门公子,我领你来瞧瞧有没有欢喜的,让你爹赶快给你定了亲。”

    “怎么最近人人都催我定亲。”卫扶余伸出手,“白钰莹,你连我的及笄礼都还没送呢,就想着给我定亲了。”

    “还不是怪那个煞神。”白钰莹嘟囔一声,拎着腰间一个玉佩道:“父亲怕我嫁入雍州,愣是给我和曹家表哥定了亲事。”

    “听你那大姐姐这些日子也在找人家定亲呢。”白钰莹翻了个白眼,“不过人家又是国公府嫡女,还是长公主唯一的女儿,心气高,看了许久也未曾有中意的。”

    熟悉的钝痛又涌上心头,卫扶余捂着胸口咳了两声。她低下头,却见素白的帕子上蓦然出现了些许血渍。

    她抬头看了一眼还在热情张望的白钰莹,悄悄将帕子收了起来。

    “恩,我就是心慕定王世子。”

    卫扶余缩起手指,使劲捏了捏手心,然后面不改色地继续:“定王世子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了。”

    “我这辈子非他不嫁了。”

    “得之我幸,失之……没命啊。”卫扶余猛地转身,一把扑到白钰莹怀里,低声啜泣,“莹莹,你可一定得帮我啊。”

    卫扶余埋首,使劲蹭了蹭。银线刮的她脸生疼,整个脸也滚烫烫的。卫扶余低着头不肯起来,看上去羞怯极了,好半响,她瓮声瓮气开口。

    “莹莹,我是真的喜欢他。”

    “只是,该如何讨他欢心?”卫扶余戳了戳白钰莹的腰,软着嗓子撒娇道:“莹莹,你就帮帮我。”

    “前儿是仰慕,昨儿是钦慕,今儿就爱慕了。”

    低醇动人的声音自头顶上空响起,沈令闻低头凝视着埋在自己怀里的一颗脑袋,乌黑发亮的秀发像是黑绸子似的,衬得她细长的脖颈更加白皙。她仰起脸,粉润的檀口因为吃惊而微微张着,几缕碎发站在她鬓间,又微微绕过鼻尖,更衬得她娇憨可爱。

    “你的话,可信吗?”

    卫扶余楞了神,她仰着头呆呆地望着离自己不过一尺的容颜。她又歪了歪头,果不其然也看见了白钰莹一脸懊恼的表情。

    “笨阿扶,你转错位置了!”

    白钰莹猛地拉开卫扶余,“臣女拜见世子殿下。”

    卫扶余这才回神,她一张脸涨的通红,偶尔瞥见周砚高深莫测的神情,她就更觉得无地自容。

    她只是想借爱慕之名有个顺理成章接近沈令闻的理由,哪成想计划还没实施就让正主给听见了。

    卫扶余觉得自己这个天生厄运的运道真的不是随便的,居然一转身就抱错了人。

    不过趁此机会,再多吸两口也不亏。

    卫扶余抬脚往沈令闻身边靠了靠,正当她吸饱吸足准备撤的时候,他却是突然开口。

    “卫姑娘还是给我一个解释吧。”

    卫扶余抬眼睨了他一眼,却见他今儿穿了石青起花的八团青缎长袍,腰间别了把弯月刀,手腕上却绕了两圈成色极好的菩提手串来。

    哪有杀人不眨眼的阎王手里头抓着一把佛珠的。

    这不是扰了佛祖的安宁嘛!

    卫扶余咬咬唇,耳垂红的滴血。她不甚敢抬头看他,便只能将视线落在那白玉透亮的菩提上。

    “从前的是真的,今日的也是真的。”

    卫扶余咬死了不否认,她攥紧手里头的帕子,不断告诉自己——没脸没皮算什么,总比丢了性命好。

    于是她弯着眼睛,笑嘻嘻:“从前是敬佩殿下,如今也是真心喜欢。”

    15.  第 15 章   可是真的好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