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卫扶余是过了几日才听见嘉定郡主投湖自尽的消息的,京城不大,世家贵族里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像是一阵风似的散至各处。
彼时的她还在软玉阁里忙活着,这几日的收益好极了,她张罗着准备趁热铁再开几家店铺,偶然听到下人们闲话也没在意。
直到白钰莹欢欢喜喜的穿着新裁的衣裳,笑容和煦。
“阿扶,你得了消息没有?”白钰莹拉着她的手,难掩兴奋,“嘉定郡主被救下来了,”
乌孙和亲的人选终是定了下来,世家贵女们都松了一口气。嘉定郡主平日里在京城中名声便差,再加上仗着昌王府为虎作伥做惯了,一时间也落得个人人喊喊杀的下场。
“同我们有什么干系。”卫扶余伸手摆弄着面前刚刚晾晒好的草药干,想到又是一笔大进项,面上笑容更加盛了些。
白钰莹见状嘟起嘴,有些埋怨道:“今儿都除夕了,怎么还理这些。”
“我瞧你啊对那煞神是真的好,这铺子的八成收益你竟都给了他。”白钰莹环顾四周,面露不满道:“怎么,那煞神居然压榨你到如此,连除夕都不许你同家人和和气气吃顿饭?”
卫扶余将院子里的草药都收了放在里屋里,今儿除夕,铺子里的人早早的便发了去回家合家团聚了,唯有卫扶余不放心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于是又折了回来。
“这铺子的上下点都是定王出的银子,王爷对我帮助颇多,我自然也要回报他。”卫扶余从里侧掏了新绣的荷包,“送你的新年礼物。”
白钰莹自然是欢欢喜喜接了过去,当她摸到里面的两片金叶子的时候心里头的欢喜就更多了些。她扯着卫扶余的袖子嚷嚷道:“今夜不若你去我家吃饭吧,我家的厨子做菜可是京城一绝。”
卫扶余笑了笑却是婉言推拒了,“除夕夜合家团聚我去你家作甚?我还是同往年一样在龙华寺里头过,你是不知道今夜龙华寺的贡桃最是香甜。”
熟悉的玄黑马车缓缓在门口停下,眼见时候不早,卫扶余便推着她出门,“好了,你莫要再外头玩闹了,该回去用晚膳了。”
她将店门落了锁,薄雪落在古铜色的锁上,像是翩翩起舞的蝴蝶,在悄然无声中落下帷幕。
又是新年了。
她在心底悄悄告诉自己:又活过一年了。
*
比之街上的热闹,驿站却是冷清不少。来往的官员皆已休沐在家,留守的不过是些无家可归的老妪。
这样的冷清于沈令闻而言却是如同家常便饭一般稀疏平常。他仍旧坐在书案前日复一日地批改着堆叠得犹如山一般高的折子,只是间或抬起头望着空落落的屋子时脸上微不可见地划过些许不郁.
“周砚。”沈令闻从折子面前抬起头,冷峻的面庞带了些许不耐。“你这株腊梅长得不好吗?”
世子近些日子阴晴不定的,周砚作为沈令闻最亲近的属下自然也吃尽了苦头。他微微弓下腰,斟酌片刻答道:“王爷日日栽培,自然是极好的。”
“那他为何不来?”英气逼人的剑眉微微皱起,冷淡的一张脸上此刻有着些许不解。
原来王爷多日心情郁结是这个原因。
周砚松了一口气,摆出一副轻松的口气答道:“自然是因为卫姑娘的铺子近日实在忙了些抽不开身罢了。”
“再了卫姑娘虽人未来,这封银可是日日都差人给殿下送来了。”周砚拎着一把厚厚的银票笑眯眯道:“这可比定王府的几个铺子挣钱多了。”
“她倒是个管家的材料。”沈令闻冷哼一声,脸上神色并未好看许多。他随手将那叠银票压在脚下的箱子里,便装作如无其事道:“今日除夕,铺子里的人都让他们回去吧。”
周砚闻言嗤笑一声,装模做样道:“是,属下知道了,卫姑娘一定会明白您的良苦用心的。”
至于什么用心。
自然是为了多多见到那位卫姑娘了。
周砚脚步极快,三两下便到门口,他正踩着门槛,迎面与卫扶余撞上。
“卫姑娘!”他像是见到了救星,眼神热情的像是在看财神。
“嘘。”卫扶余往里头探了探头,声问道:“王爷在吗?”
周砚极其殷勤推她入殿,“在的在的,卫姑娘快进去吧。”
时序隆冬,屋子里头不甚敞亮。微微的从白得发亮的窗户之中透了出来,为案桌前的人镀上了一层如玉似珠的冷光。
卫扶余勾头去看,只觉得他面容似玉,不辨悲喜,像极了神佛殿中供奉的神碲。这样好的日子,他却全无欢喜,好似世间的一切与他毫无干系似的。
今年,沈令闻也要独自留在京城过年。
孤零零的,同她一样。
卫扶余不知从何处起了捉弄的心思,她微微弓着身子,脑袋埋的低低的,屏气凝神挪着步伐走到案桌边。还未有所动作倒是被书案前浓厚的安神香熏了眼睛。
“闹什么?”
四四方方的奏折在她的脑袋上,卫扶余抬头却是与一双似笑非笑的凤眸对上。她自知理亏只得讪笑两声,揉着脑袋道:“王爷熏那么重的安神香做什么?”
“难道王爷心神不定?”
她探头,露出半旧不新的绯色里衣来。
“王爷不若试试这支香,我知世子您常常不能安睡,特地做的。”
她身子微微倾过来,浅淡的药草香气自她幽香的发间传来,这般稀疏平常的味道却莫名的叫沈令闻着迷。
最好的安神香该是她才对。
“今日为何来了?”沈令闻并未接香,只是搁下手中奏折挑着眉瞧着她。
这样的目光倒叫卫扶余有些不自在,她干笑两声,“自然是多日不见王爷,甚是想念。”
“哦?”沈令闻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可我听闻有人早日咳了血。”
“你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沈令闻一双眸沉着,万千墨色在他眼底翻涌,有一种风雨欲来之势。
来也巧,自那日见过沈令闻后卫扶余身子便好了许多,再加上最近铺子实在是忙,一来二去便将沈令闻抛掷脑后了。
这般想卫扶余心中更是心虚,的脑袋几乎都要埋在案桌下。
“几日未见王爷,心中自然是想念不已,所以今日特地来给您送东西。”卫扶余展颜,见沈令闻神色并无不喜便愈加大胆了些。
她伸出自己的手,五指微微张着,笑眯眯地道:“王爷,新年有没有礼物呀?”
“礼物?”沈令闻顿了顿,忽地响起除夕之夜长辈的确是有给压岁钱的习俗。
不过他又不算她长辈,她伸手要甚?
念此,沈令闻伸手弹了弹她圆润的脑门,毫不客气道:“并无。”
“你今年多大,还要礼物?”
卫扶余却是不依,嘟囔道:“及笄了就没有压岁钱了吗?”
她杏眼晶亮亮的,两腮微微鼓起,脸上是稚气未脱的青涩。
沈令闻轻叹一声,忽地随手指了一处。
“前线日子裁衣剩了一块布料,不知还有没有,你去瞧瞧。”
卫扶余自然是欢欢喜喜去柜子里头去寻,不沈令闻所的那块边角料她并没找到,反而是看见了一套崭新的罗裙。
“闻哥,这是送给我的吧?”
沈令闻抬头望了眼,下颌微抬,淡声道:“福康给府中人都做了套,你拿着罢。”
手里头的罗裙是上好的软烟萝,摸上去滑溜溜的,舒服极了。银红色的缎子远远看去就像是灿灿的晚霞一般,又娇又艳。
卫扶余自是喜欢的紧,她将这衣裳抱在怀里头,心里头涌上了些许感激。
“阿扶还是第一次收到新年礼物呢。”
沈令闻没再抬头,他长睫微垂,遮住眼瞳里的神色,叫人更加无法看清他的喜怒。
他想这不是她第一次收到礼物。
曾经的今日,他也满怀欢喜折了礼物送于她。
不过他想,如今能叫她记着这个第一次,倒也很好。
“我以为你今日是来质问我。”沈令闻将书册放至一边,未等他有所吩咐,卫扶余立刻便端着热茶坐在他身旁,
“阿扶为何要质问您?”卫扶余装聋作哑,捧着新泡好的龙井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沈令闻很是满意这样的距离,卫扶余一团盘着腿坐在他身侧,杏眼弯弯,像是月亮。
他触手可及的月亮。
“软玉阁歇业三天。”
沈令闻没让她糊弄过去,言简意赅地给她指了出来。
卫扶余也不懂沈令闻此举何意,但想想毕竟签了卖身契给他,少不得要受些牵制。她向来是个知足常乐的,念此,倒也不觉什么。
“王爷体恤下属,果然是十分贤明。”卫扶余盘着腿心满意足地摸着手里头的衣裳。
歇业三天的确损失了不少银子,她来时还有些心疼,不过眼下抱着这匹软烟萝可是什么气都没有了。
毕竟,这一匹布价值千金呢!
见她这样没心没肺的样子,沈令闻心中忽地闷了起来。他向来算无遗漏,未曾想在卫扶余这却是失了策。
他别过脸,下颚的线条愈加冷峻。
“我要的东西呢?”
21. 第 21 章 最爱的桂花糕给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