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卫扶余是在隔天知道来福的好处的。
她坐在桌子前, 望着满桌的珍馐,头一回有些难以抉择。
究竟是吃面前这道银耳燕窝炖的粥呢,还是先尝尝这蝶精致巧的奶黄包呢?
她想了许久, 末了没想到出来的却是一句,“终于不用吃青菜粥了。”
“这卫国公府竟穷酸至此吗,后院里头堆的都是青菜叶子。”
于是卫扶余眼睁睁地看着来福颇为嫌弃地将厨房里头一堆青菜叶子都拿去喂猪了。
突然好喜欢定王府的人。
卫扶余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 看了门外探听消息的丫头一眼, 然后大声喊道:“定王府果然不一般, 不似有些人, 明明大家出身,却是门户做派。”
的就是你,长公主!
居然克扣庶女月俸,还不给肉吃!
卫扶余撑着脑袋脑子里忽然就转过了许多沈令闻的好来,于是她顺嘴问了句, “世子什么时候回来啊?”
来沈令闻已有两日未归,昨夜后半夜卫扶余呼吸有些不顺, 早上喝了一碗药才有所缓解。
若是想要不喝药,还是得靠着沈令闻才是。
来福正忙着修缮院子里的一处花园, 听到她发问, 反而道:“王妃不如自己写信给王爷?王府的暗卫快马加鞭送过去,不需一日便到晋阳了。”
“这么快吗?”卫扶余张了张嘴, 心想自己是应该给沈令闻写封信了,毕竟人家给她送了这么多好东西, 权当写感谢信了。
于是整个下午卫扶余都窝在了书房里头都没肯出来。
信纸窝成了一团,她咬着笔尖,却是难以下手。
“展信悦——王爷在晋阳生活可好?阿扶在京城吃好喝好,甚是思念王爷。”
“嘶拉——”
卫扶余将这封扯掉。
不好不好, 这样写的,好像她多思念沈令闻似的。
恰逢槐序端着茶盏进来,见地上扔了一个又一个纸团,不由问道:“天下竟然有比让姑娘绣嫁衣更难的事情?”
“有。”卫扶余重重地点了点头,抬起的手指尖都沾了墨水。
“天下难事,提笔写字为一吗,捻针绣衣为二,而给定王写信为最最最难的事情。”
“这有何难?”槐序扬着脑袋,不以为然道:“什么话肉麻姑娘便都写上去,反正姑娘不是爱慕定王吗?”
“对哦,我走的是爱慕沈令闻的话本。”卫扶余猛地一拍大腿,只觉得先前的许多困扰都烟消云散,霎时间清明了。
“我走的明明就是因为爱慕情难自禁靠近殿下,后被王爷高风亮节折服一心追随。”
卫扶余点点头,口中振振有词,“难怪王爷前些日子责问我我满口谎言,原来是我出了纰漏。”
“那槐序,你我如何写出那种既忠心,又稍稍有些爱慕的感觉?”
槐序扯了下嘴唇,心道姑娘根本不需要她想,自己随口便能诹出一大段来。
“你那还有话本吗?给我找两本来看看学些词句。”
*
晋阳刘府中,太守徘徊门外,几次欲上前却又不进,还是周砚出来了,颇为好心的推了他一把,扬声喊道:“王爷,刘太守来了!”
刘太守正在心里着草稿,忽地被推了进去,心中难免埋怨。他瞪了周砚一眼,又忙不停的推门进去。
原先清幽空荡的书法如今堆满了檀木箱子,每个箱子都大敞着,露出里面各式金银珠宝。
刘太守知道,这是周家搜刮出来的财物。
晋阳本就富庶,周家作为晋阳皇商,自然家财万贯。
乱世之中缺金银,若是别人,刘太守自然不会轻易把这些东西让出去的。
可偏偏这个人是沈令闻!闻名七洲的霸王沈令闻。
偌大一个周府,也只有这个阎王敢轻骑长矛兀自挑了去。
“晋阳太守拜见定王殿下。”刘太守收回了心绪,恭恭敬敬地作揖行礼。
沈令闻长腿搭在其中一个木箱上,一只手抓着一把宝石串珠,另一只手却是慢慢悠悠地摸索着腕间的白玉菩提。
刘太守不由得暗骂一声。
哪有人一边摸着佛珠,一边大开杀戒的!真真是污损了佛家的清净!
“可是陛下怪罪的文书来了?”
沈令闻眼帘半垂,薄唇抿着,满室金银为他脸上镀了一层冷光,也衬得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愈发冷峻。
“王爷笑了,周家罪有应得,哪有怪罪之。”
刘太守擦了擦额间留下的汗水,他浸淫官场多年,道貌昂然,惺惺作态的伪君子真人都遇见了不少,就是没遇见过像定王这样的气势的人。
他就这么明目张胆的算计着,身上的气质也不是寻常将士的英勇莽撞,反而是一种浴血的阴沉。
像是从鬼门关里走出来的。
此刻他嘴角噙着笑,看人凉薄,就更让刘太守觉得是来索命的厉鬼了。
“王爷是明白人,臣有话便也直了。”刘太守将视线落在别处,才觉得心里头的压力了些。他又恢复了官场上沉浮的惯常笑意,细声同沈令闻道:“这些金银财宝,都是四皇子殿下送给定王的见面礼。”
“周家收缴的财物,四皇子一概不要。”
刘太守脸瞥向别处,自然没看见沈令闻愈发阴沉诡异的笑容。他只觉得自家主子让出了天大的好处,定王为人凶狠是不错,可是雍州地处偏僻,穷乡僻壤也是真。
没人不会对这么多的金银财宝起了心思。
刘太守敢,若收缴财物的人不是沈令闻,他怎么也是要刮去一半的油水的。
“送给本王的?”
“这些财物是四皇子的?”
长剑划破天际,沈令闻踢翻了火炉,火星迸溅,将刘太守挂在墙壁上的画作毁个彻底。
“那本王杀的人头要不要也记在四皇子名下?”
“不不不,下官不是这个意思。”刘太守与沈令闻的眼睛对上,只觉得浑身一震,只是他是四皇子的谋士,再如何也不能露了怯,便继续道:“四皇子只是想与王爷交好。”
“王爷此番单刀入晋阳,周府的财物下官愿意替王爷护送,也权当是四皇子的一点心意。”
“想同本王交好?”沈令闻俯身,食指弯曲,叩了叩桌面,启唇,“就这点诚意?”
刘太守心道不好,先前他们就已经猜到这定王不是个好话的,没想到竟然会那么难馋。
他顿了顿,终是忍痛道:“若是王爷不嫌弃,西市骏马有三千,只当是王爷的新婚贺礼了。”
“也只当是我刘氏一族给定王交好的礼物。”刘太守笑了笑,状似无意道:“四皇子知道定王府受了许多委屈,若是日后有机会……自然是会为定王府洗刷冤屈,重回那至高之位的。”
“倒是比三皇子懂事。”沈令闻身子往后倚了倚,脸色稍霁,“这些日子叨扰太守了,明日本王便回京城了。”
终是送走这尊大佛了。
刘太守长呼一口气,直到走出门外才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他扭头对守在门外的厮吩咐道:“去给四皇子传信,就事已办妥,让他勿要牵挂。”
屋内就连周砚都看出来沈令闻的心情好了很多,于是他道:“王爷向来不是不喜欢这些身外之物,怎么这次就应了刘晋。”
“那刘晋可是四皇子的母族的人,四皇子的心思无法就是想找个靠山,好叫自己日后更好的继承帝位罢了。”
“四皇子什么心思我如何需要懂?”
沈令闻随手拨弄着箱子里的钗环,听都是晋阳最时兴的,有些款式连京城都没有,也不知道那姑娘会不会喜欢。
“倒是这女儿家的心思十分难懂。”
沈令闻抬起脸向来挂在脸上的淡漠消失不见,此刻倒是多了些少年人的迷茫。
“我来晋阳已有三日,为何一封书信也无?”
“是路有不通,信件不便吗?”
周砚也是个傻的,也没听出沈令闻话中的深意,只是举起暗卫刚刚递来的密信道:“晋阳四通八达,送信最是方便,暗卫半日便能到了。”
眼瞧沈令闻原先还有些放晴的脸霎时间转阴,周砚心里头咯噔一下,像是想到什么,脱口而出,“难道是王妃没给您写信?”
他不死心,继续追问了一句,“一封也无?”
不应该呀不应该呀,周砚记得自从卫扶余见到他们家王爷第一眼就跟看见了金子似的宝贵,这样的做派,不应该日日书信不断殷勤侍奉着吗?
他啧了两声,想起京城的繁华温柔,差点就连他都醉在了里头,不由感叹,“果然是京城迷人眼啊。”
“我看你是被迷了眼。”沈令闻冷笑连连,“不如你还是回雍州罢。”
“属下现在就是看看卫姑娘的书信有没有送来,不定真是在路上耽搁了。”周砚跑的飞快,踏出门的一瞬间还探头进来大声嚷了句,“王爷温柔些不定王妃就能写信过来了。”
“本王不稀罕。”
一方墨砚扔出周砚捧着自己红肿的额头,声嘟囔,“王爷哪里不稀罕,分明是望眼欲穿。”
31. 第 31 章 他一身锦衣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