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清河郡不大, 只是落于青州旁的一个郡县。不过依山傍水，风水倒是极好。

    晚风拂过碧柳擦过面颊轻轻柔柔的，不似雍州的风, 像是刀子割在脸上一般疼。

    “这是清河郡？”

    望着面前满目苍夷的清河郡，卫扶余失神片刻。

    她定定地停住脚步，明夫人温柔回望着她, 答了一句是。

    “江南富庶不输京城, 清河一直都是其中佼佼者, 怎么……”

    吊脚楼轰然倒塌, 清澈水流污浊不堪，碧玉蓝天下映着的却是血光四溢的人间惨象。

    哪里是昔日人间仙境似的清河。

    明夫人摇摇头，轻声道：“那是你看到的江南。”

    “江南亦有饿死鬼，富庶之下也有穷极。”

    她看到的江南……

    卫扶余垂眸，轻声道：“我在京城也并非养尊处优的姑娘, 在龙华寺也勉强见过苍生百态。”

    “那你很好。”明夫人轻轻笑着，“比一般女子强很多了。”

    “可是我不通琴艺, 也不精女工。”

    卫扶余有些赫然，她那半成品嫁衣还是求着白钰莹给她绣的呢。

    最后沈令闻实在看不下了, 不知从何处给她找了一件绣好的新嫁衣。

    “那有怎么样？”明夫人道：“我也不会。”

    “来奇怪, 我明家的女儿都不擅针织女红。”

    战场上赫赫威名的明昭将军捻针穿线……

    卫扶余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跟上明夫人的步伐, 随她一道开仓放粮。

    只是她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夫人的粮放的是不是太多了？”

    清河郡是城，应当用不到这么多粮食。可现在这儿聚集了那么多难民, 明显有许多不是清河郡的人。

    明夫人自然早早就看出了这些门道，她轻叹一口气，道：“都是百姓，不需顾念那么多。”

    “可是外头的人得了清河郡发粮的消息, 必然会大批涌入，清河郡的粮食能撑到几时？”

    明夫人敛眸，拄着拐杖的手微微发颤。

    卫扶余见状连忙扶住她。

    明夫人回头，视线落在她的脸上，目光极近，却又极远，似乎在透过她看着什么人。

    满城柳絮飘飘，明夫人伸手拨去她发间的柳絮。

    卫扶余略一侧头，耳后的朱红点愈发明显。

    明夫人猛地向后退了两步，喃喃自语。

    “昭昭……晏儿……”

    卫扶余没听出来，心翼翼地问了句：“夫人是想明昭将军了吗？”

    明夫人身形颤颤，几乎要身边两个丫鬟一起扶着她她方能立稳。

    她长呼一口气，别过脸去低声道：“是……”

    “你长得同她很像。”

    明夫人这话的极轻，卫扶余没有听完全，她还没来得及细想，便在街头看见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

    “燕绥！”

    卫扶余从他身后探出脑袋，有些惊喜：“你不是在雍州替我管铺子吗？”

    燕绥一路走来早已发现身后有人，待他听见熟悉又轻快的声音的时候，心里头蓦然涌了些异样的情绪。

    他转身，目光落在卫扶余脸上，一刻也舍不得离开。

    自从卫扶余嫁入定王府，他似乎就没有在她身边存在的必要了。

    “王妃孤身来清河郡，我不放心。”

    “你对我，事事都不放心。”卫扶余不疑有他，笑眯眯地看着他，“那你到了怎么不来找我？”

    燕绥道：“属下也是刚刚到。”

    “那你要跟我回明国公府吗？”

    记忆中的少女依旧仰着脸望着他，动人的眸光里却再也映不下他。

    燕绥心下苦涩，轻轻摇摇自己的脑袋。

    “男女有别，我与王妃终究是要避嫌的。”

    他的视线从卫扶余好看的眉眼一寸寸的移动，直至她了句“既然你不愿意，在清河郡好好玩玩也不错。”，他温热的心这才完全冷却了下来。

    他苦笑一声，悄悄遮去眼底神色，仍是执着道：“我去清河郡为你找找有没有名医。”

    卫扶余想了想，还是决定实情以告。

    “我跟在王爷身边以后，身子就好很多了，几乎不用吃药了。”

    她踮起脚，拍了拍燕绥的脚步，笑容轻松。

    “你也该做自己的事情啦，总不能一辈子都围着我转吧。”

    千言万语最终到燕绥嘴里只化作一句：“我知道了。”

    其实他很想开口问问卫扶余如今是否真的不需要他了。

    答案显而易见，他心中却蓦然涌上苍凉。

    他回首望来时的路，却因归期无家，再无勇气踏出。

    *

    四方客栈内，许清之立于庭院中，语气难掩焦急。

    “如何？”

    燕绥颌首，沉声道：“王妃去了明国公府。”

    “那就是见到了？”许清之眉头微微皱住，又极快舒展，“见到了有见到的办法，我现在就修书一封禀告陛下。”

    许清之提笔的手一顿，他看向燕绥握在他手腕的手，道：“你心中不必有负担。”

    “你应知道这对你家主子是好事。”

    燕绥自然知道是百利无一害的好事。

    只是，为人臣者不忠最大。

    许清之官场沉浮多年，一眼便看出他心中所想。

    他将笔搁置在笔架上，不急不换道：“我只问你一句，你是谁的臣？”

    “当初是谁赏识你，又吩咐你做何事？”

    燕绥顿了顿，尘封的记忆重新充斥脑袋，刻意的遗忘令他现在有些发胀。

    他阖眼，随即又痛苦的掀起，咬牙道：“属下永远忠于陛下，以公主安危为先。”

    “这不就对了。”许清之笑了笑，“陛下是不会害公主的。”

    “不仅不会害，这天下都将是公主的。”

    这话的突兀，燕绥警觉的竖起耳朵，冷声问道：“你们有什么算？”

    许清之卖了个关子：“日后你自然会知道。”

    燕绥握紧长剑，眼中闪过狠意。

    “若是伤害她，我必不饶你。”

    “你若有空，便将这张信笺放到城东破庙的供台底下压着，自然会有人来取。”

    一张信笺放在手里却无端有了重量，燕绥定定地看向许清之，他也是宫里的人，这位谋臣的大名他自然也是听过的。

    许卿出，天下非安则乱。

    这次，天下是要乱了吗？

    *

    卫扶余回了国公府后心中还是生了疑虑，不过她到底对燕绥是极为放心的，稍稍想了想便抛诸脑后了。

    明夫人拉着他们的手不肯放他们回去，卫扶余一看外头天色已晚，他们在清河郡也没有歇脚的地儿，便也就答应了。

    夜色沉沉，卫扶余却丝毫没有要睡的念头。

    她一会翻身，一会又偷偷探出脑袋看沈令闻睡没睡。

    屋里的最后一盏灯早已燃尽，夜色如墨，卫扶余根本无法视物。

    她没了睡衣，便伸展手臂，幽幽叹了一口气。

    谁知后脖颈一痛，竟压上了一个滚烫的胸膛。

    沈令闻声音嘶哑低沉：“白日里还不够累？”

    耳畔隐隐传来衣物摩擦声音，卫扶余对这声音向来机敏，当下捂住自己的里衣，道：“我很累我很困。”

    沈令闻轻笑一声，唇角轻轻擦过她面颊，痒痒的钻入人心底。

    “你再不睡，今夜便真的不要睡了。”

    卫扶余睁圆眼睛，当下道：“王爷，这可是在别人家！”

    沈令闻“哦”了一声，笑意更加明显。

    “那我明日便让周砚在清河郡置办一处房产。”

    “王爷的脑子里每天都在想什么？”卫扶余嗔了他一眼，因为知道黑夜无法视物，所以她作势攥起拳头装出要敲他的样子。

    殊不知沈令闻耳目极佳，她的一举一动在黑夜中如同白昼。

    “在想你。”

    夜色中，沈令闻微微垂下眼帘，潋滟柔光充斥眼底，他笑意从未如此清澈。

    “和我们的家。”

    他紧紧挨着卫扶余，却因通体寒凉怕冷着她，只得先用内力烘热了自己。

    “晏晏，你喜欢清河郡吗？”

    他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轻柔，仿佛情.人间的细语呢喃，情思绵绵。

    “喜欢。”

    沈令闻点点头，道：“那我们日后便在清河郡定居。”

    他未曾问她为何忽地钟情清河郡，在沈令闻心中，不论卫扶余选择哪里，只要她在，就是他心之所向。

    “你喜欢什么样的宅院？”

    沈令闻又问道，他似乎在这样的事情上格外有耐心。只要同卫扶余相关，一丝一缕他都恨不得亲自参与。

    更别提是他们日后长长久久呆在一起的家了。

    “喜欢什么宅院可不由王爷作主。”

    卫扶余扑哧一笑，掀开被子一角顺势滚入沈令闻怀中。

    姑娘得意洋洋地扬起脑袋：“清河郡可是我的封地，理应由我作主。”

    “那若是公主殿下不给我住，这清河是不是我还来不了？”

    卫扶余重重地点了点头：“自然。”

    她踩上沈令闻的腿，却因为寒气被冻得倒抽一口气。

    沈令闻将她拉至身侧，心疼道：“我身上有寒气，你等我用内力烘热。”

    “不用。”卫扶余将双手贴在沈令闻的脸上，将源源不断的热气传给他。

    “我帮王爷捂热不就行了。”

    本是一句稀疏平常的话，谁知沈令闻挑挑眉，反而演上了。

    只听他道：“昭明公主如此尊贵，我怎么敢让公主暖床？”

    卫扶余托着下巴笑盈盈问道：“那你怎么办？”

    她长指微挑，将沈令闻的下巴抬起。

    男人下颌流畅干练，一双眼睛含了春情，唇角携的星星笑意更是透了点欲拒还休的意思。

    凑的近了，卫扶余什么都看清了。

    月白的绸缎里衣遮不住男人宽肩窄腰，腰间的系带松松垮垮的系着，透出肌肉分明的腹。

    麦色的肌肤健壮有力，顺着流畅完美的肌肤纹理往下……

    卫扶余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

    沈令闻今夜格外的配合，他身子微微前倾，衣襟大开，露出好一阵春.色。

    绸缎似的墨发披散在胸.前，他却觉得碍事，轻巧将其甩至身后，凑过脸来用高挺的鼻梁抵着卫扶余的脸颊。

    他轻轻咬了一口卫扶余的唇珠，飞快抽身离去。

    “不如以身相许？”

    腰间的系带解至一半，卫扶余笑眯眯地摁住了沈令闻的手。

    男人指节修长，行进间宛若蝴蝶翩跹，灵巧又美丽。

    忽地被喝止，他动情面庞尚存一丝清明挣扎，于素来寡淡面庞上交替，有种禁欲的美感。

    “怎么？”

    喉结滚动，沈令闻几乎是压抑着出这两个字。

    夜色为卫扶余添上了一层动人的面纱，从前明眸灼灼，今夜却是水雾蒙蒙，眸中一点光，总是若有若无勾着他。

    卫扶余俯身，手下的动作生疏又笨拙。

    她费劲万难才解开沈令闻腰间的带子，一仰头却见衣衫滑落肩头，沈令闻眸色晦暗，望着她笑意分明。

    关键时刻，怎可认输。

    卫扶余指了指脚下，道：“如今到了我的地盘，就要听我的。”

    沈令闻眸中闪过一丝兴味，全身又莫名的兴味了起来。

    他摊开手臂，对卫扶余道：“那你来。”

    58.  第 58 章   你有空去雍州看看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