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8章
翌日, 卫扶余被屋外的动静吵醒,栀初守在门外,焦急的很。
“王妃, 明夫人派人来请,是清河郡太守特地来拜见王爷王妃,如今人已在前厅候着了。”
哪有人大清早来登门拜访的!
卫扶余睡眼惺忪, 刚欲起身, 沈令闻将她又揽了回去。
“不急, 再歇会。”沈令闻神色慵懒, 连眼睛都不愿意睁开。
卫扶余推了推他,声道:“王爷还是赶快起身吧。”
沈令闻支起身子,长眸半掀,朱唇染了点笑意。
他点了点自己的额头,笑道:“昨夜累着了, 给了赏赐才有力气。”
昨夜累着的究竟是谁?
卫扶余翻了个白眼,取过盆中的湿帕往沈令闻脸上一盖, 恶声恶气道:“我看王爷需要清醒清醒。”
另一边清河郡守已然等了半个时辰有余,他在清河郡为官多年, 显少有巴结奉承别人之时, 今日这般等着,心里早有许多不满, 只是并未显现出来。
更叫他生气的是,他亲自来此, 这明家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
胡乱喊个黄毛子来应付他算什么!
明靖立于下首,作揖道:“祖父祖母年事已高,皆未起身,还请郡守大人宽恕。”
清河郡守面上着:“是我唐突了。”心里却一声嗤笑, 如今的明家可不再是当年如日中天的明国公府了,不过担着一个国公府的虚名罢了,竟然还敢在他面前拿乔。
想到此行目的,清河郡守又耐着性子等了半个时辰,终于听见了些许动静。
“久仰定王爷大名,今日有幸得见,实在是下官的荣幸。”
清河郡守一脸谄笑:“清河郡如今繁荣,也要得益于王爷的治理啊。”
卫扶余嘴角抽了抽,若非昨日她亲眼见了,她还真不知道这清河郡守是如何得出繁荣二字的。
她好整以暇地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谄媚奉承之态。
“既然如此,太守不如把明年的食禄提前交了吧。”
沈令闻话音刚落,这太守嘴角挂着的笑容几乎就要维持不住了。
清河郡守眼珠子转了转,转移话题。
“今日来叨扰王爷,是因为得了一件宝贝。”
清河郡守卖了个关子,对着外头拍了拍手。
三四个厮抱着一个水坛大的青瓷花盆进来,动作心翼翼。
“这是江南的九幽昙花,千年才开一朵,恰逢王爷降临,让下官有幸寻得这昙花。”
沈令闻显然不是什么惜花爱花之人。
他睥睨冷笑:“郡守大清早找本王就为这事?”
“自然还有别的礼……”清河郡守笑了笑,老练道:“王爷可知江南风水养人,这瘦马也是一绝?”
这清河郡守是当她死了吗?
卫扶余冷了脸,缓缓起身,不急不缓地走到郡守面前。
她拿捏了几分沈令闻素日的气度,也沉声问道:“太守这是何意?”
清河郡守道:“回禀王妃,下官这是同王爷谈些事情。”
“官场上的事情……女人家还是回避为好。”
卫扶余简直被气消了,她观眼前清河郡守满脸油光,举止投足间皆是圆滑老练,就算是笑着,也透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算计味。
她指了指头顶的匾额,掷地有声。
“在明国公府,太守也敢这种话?”
许是眼前的少女气势过于骇人,郡守不由得微微眯起自己的眼睛。他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定王妃竟意外地同他记忆中的人影重合。
她很像明家的人。
即使不愿意承认,清河郡守也不得不,纤细窈窕的少女眼里有着他少见的执拗与坚定。
然而他怎会输了气势,更何况眼前的卫扶余也并没有明国公府这样的靠山。
她不过就是卫家一个扔过来和亲的庶女罢了。
清河郡守嗤笑一声,扭过头去吩咐道:“来人,将蕊姬请过来。”
“蕊姬?是府门外的那个妓子吗?”屋外明夫人徐徐走来,苍老面容上是一派的威严。
“老身已经命人将她撵出去了,我明家的地盘绝不容人玷污!”
“明老夫人!”郡守脸上闪过愤恨,重重地挥了一下袖子,对沈令闻扬声道:“不瞒王爷,下官此次是奉了四皇子的意思来拜见。”
“四皇子礼贤下士,也向来敬重王爷威名。”
“威名?”沈令闻轻笑一声,“本王没什么威名,不过杀的人多了,挣了一份恶名罢了。”
清河郡守却当沈令闻是自谦之词,反而重新堆起笑容,真心实意夸赞道:“王爷过谦了,四皇子了,若得王爷相助,他日他定会为您洗刷冤屈,重正威名。”
“那本王该如何做呢?”沈令闻轻笑一声,手掌摁在清河郡守的肩膀上。
清河郡守随即弯下腰,笑容愈发明显。
“下官会为王爷开粮仓,届时王爷只要护送这批粮食到四皇子身边便是。”
“不可!”明夫人上前一步:“先前百姓有难,让你开官粮救济,你死活不肯。如今你将粮食尽数送去,叫清河郡的百姓如何活?”
清河郡守不以为意,面上嘲弄一笑。
“这不还有明国公府嘛,明国公府不是最喜好管百姓的闲事。”
“你!”
郡守缓缓从袖中取了个画卷,嘲弄之意更甚。
“昔日明国公府出了个女将军可是风头正盛,只可惜红颜早逝,倒是没能一睹将军容颜。”
清河郡守自以为得了沈令闻的支持,行事便更加肆无忌惮。
他翘着腿坐在花梨木圈椅上,随着他手臂的伸展,那副画卷也显露了真容。
“今儿就让大家都好好看看明家那位女将军的绝色容颜吧。”
明夫人厉声喊了句“昭儿”便支撑不住身子,径直晕了过去。
厅堂里霎时间乱作一团,只听铮鸣一声,沈令闻长剑出鞘,剑影逼人。
“王爷这是何意?”
沈令闻快收刀尖,堪堪在太守脖颈处留下一道不轻不重的血痕。
他拿了干净的白帕,极为嫌恶的一遍又一遍擦拭剑刃上的血迹,面色不耐。
“留你一命找你主子回话。”
沈令闻收剑,棱角分明的下颚冷峻非常。
“告诉他——让他滚。”
清河郡守狼狈地从地上挣扎起来,他摸了一把脖子上的血迹,冷笑一声,半弯下腰。
“下官记得了。”
他缓缓起身,眸中闪过一丝冷光。
“不过,王爷可能没命听四皇子的回府了。”
刀光剑影,无数夜行者蒙面而下,一时间庭院血光纷纷,哀嚎万千。
“周砚!”
周砚领命而来。
沈令闻立于卫扶余身前,扬声道:“保护王妃!”
“是!”
沈令闻走到屋外宽阔的庭院,周砚却护在卫扶余身前让她躲在里屋。
“王妃,您躲在里面莫怕。”
周砚感觉自己身后有什么动静,她一回头发现卫扶余正蹲在门口扒着刺客身上的匕首。
他掏出一把随身短刃,递给卫扶余。
“王妃用属下这把吧。”
“多谢。”
卫扶余将匕首紧紧握在手心,警觉看向四处。她见周砚像个木桩子一眼杵在她面前,不由地推了他一把。
“你站在我面前干什么?没看见刺客都是冲着王爷去的。”
“他一个人引开所有的刺客,你现在是不是应该去帮他?”
周砚先是点头,随即又快速摇摇头。
“王爷让属下保护王妃。”
卫扶余奇特地冷静了下来,她擦了擦手心的汗,往门后躲着。
“王爷平时难道没有派人在暗处保护我吗?”
周砚猛地一拍脑袋,对着身后喊道:“暗一暗二,出来保护王妃。”
卫扶余今日才有机会见的暗一暗二的真容。
这二人脸上都带着青黑色面具,看不出来长相,都是少年身形。
他们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问道:“王妃怎么发现我们的。”
卫扶余想也没想答道:“昨日用午膳的时候,听见你们其中一人肚子叫了。”
问问题的少年顿时气恼了起来,对着同伴就是一脚。
“暗二,肯定是你,你肚子饿的最快!”
“原来你叫暗二啊。”
本来有些紧张的心情被这二人这么一闹顿时轻松了不少,
卫扶余伸出脑袋去看,发现屋外战局似乎已清,周砚已经在喊人抬尸体了。
“王爷呢?”
周砚含糊道:“王爷一身的血……先去沐浴了。”
“都是别人的血,王爷没什么大碍!”周砚慌忙又补上一句。
卫扶余半信半疑,干脆便自己拎着裙摆去找沈令闻。
她问了一路方知沈令闻在后院的温泉泡着。
明家人一生戎马,留下来的病痛也不少。当年选择在清河郡生根,也全是因为这儿天然温养,有一处滋补身体的灵泉。
灵泉雾气缭绕,水波丛生。
卫扶余足尖点在池边,思绪霎时间就回到在京城驿站的时候。
那是她第一次同沈令闻接触。
曾经种种泛上心头,卫扶余惊觉沈令闻待她的态度过分熟络。
她从前亲近他,不过是为了保全一条命。
那他呢?
情自何处起?
雾气迷了卫扶余的眼睛,她蹑手蹑脚走到里侧,轻轻蒙住沈令闻的眼睛。
“王爷猜我是谁。”她刻意压低声音,粗声粗气问他。
沈令闻失笑,阴贽的双眼因为她的到来而添了几分温色。
“晏晏,到外面等我。”
沈令闻拍了拍她的手心,并未转身。
卫扶余这时才察觉到不对,沈令闻什么时候有这般虚弱的声音!
她将沈令闻的脸扭过来,果不其然入目是一张苍白容颜。
不得不沈令闻长得一张极俊美的容颜,不过世人大多被他恶名所吓,不敢也不愿正眼看他。
可是卫扶余可以呀。
她蹲在池边,仔仔细细捧着沈令闻的脸,藏住眸中的惊艳,有些心疼地看着他。
“想下来一起共浴?”
沈令闻挑挑眉,发白的唇因为热气染了瑰丽的粉色,去了一些凉薄浅淡。
卫扶余往旁边缩了缩,露出怀里的画卷。
“我这还拿着东西呢。”
“想问我?”沈令闻轻笑一声,轻轻松松便将话题转了过去。
卫扶余垂眸,:“想去问明老夫人的,可是婢女她还晕着,见不了客。”
卫扶余眼睛涌出些落寞,她寻了块白色长布,将画卷扑散在上面。与其有七分相似的面容赫然出现,即便刚刚在来时已经看了多次,卫扶余心中也难言惊涛骇浪。
若真有什么不一样的,眼前的明昭将军英姿飒飒,纵使穿着罗裙,也比她多了几分英气。
“云容还在雍州吗?”
沈令闻想了想:“他到处云游,我也不知道他在何处。”
“不过我已经让周砚喊他回来了,曹县的那株雪莲也不知道他守的怎么样。”
卫扶余点点头,视线落在沈令闻掩于水波下的健硕胸膛。
她慌乱地别过脸,轻声问:“你身子没事吗?”
沈令闻摇摇头:“没什么,头疾犯了罢了。”
“怎么会再犯?”卫扶余难掩担忧,“还是让云容回来给你看看吧。”
“不准不喝药!”
沈令闻眉头微微皱起,声音极轻。
“根生蒂固的老毛病,喝药也不管用。”
卫扶余拎着他耳朵,恶声恶气道;“你不喝我就告诉全天下,战神定王七尺男儿,居然怕喝苦药!”
“你当真要如此做?”
“当然!”卫扶余扬着脑袋,得意洋洋地抓着沈令闻的尾巴。
沈令闻笑了笑。笑容是一贯的笃定。
他:“晏晏,你不想问我问题了吗?”
卫扶余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她赶忙转到沈令闻身后,装模作样给他捏捏肩。
“神通广大的定王殿下,民女有一事相求。”
“民女?”
卫扶余脑子转的极快,当下道;“夫君!”
“英明神武的夫君!”
她脑袋凑得近了些:“亲亲夫君?”
沈令闻叩了叩台面,道:“想问八年前的事?”
卫扶余点点头:“从前无所谓,是觉得自己孤身一人,少了八年的记忆也没什么。可是今日却突然感觉错失了好多。”
她紧紧抓住沈令闻的手指,双眼睁得滚圆,有些不安地看着他。
“我总觉得自己身处一个漩涡,我站在中心,可是却看不清。”
“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她又拣起地上那副画卷,心翼翼地将其卷好放置妥当,语气怅然。
“你,这明昭将军的画像是真是假、”
“晏晏希望它是真的还是假的?”
卫扶余拾画卷的时候就见沈令闻已经起身,淡蓝色的外衣罩在他身上莫名有些飘然出尘的样子。
“真的假的,不都是阴谋。”卫扶余嗤笑一声,少了拘泥多了几分果敢,“我只是想知道事情真相。”
“总不能一直这么不明不白活下去吧。”
“是真的。”沈令闻道,窗户间透出的日光将他的背影拉的斜长,映在光滑如玉的玉壁上,更显的落寞寂寥。
他低头,取下系在腰间的白玉菩提,轻轻地转动着。
“我在战场上,见过她。”
话至如此,卫扶余还有什么不明白。
她笑了笑,面上一派坦然。
“原来我的母亲竟是这般的人物。”
她思绪乱成一片,抽身欲走,衣袖却被人轻轻拉住。
沈令闻锁着她眼瞳,寡淡的眸子里赫然映着眷恋与痴缠。
然而他只是松开了手,轻轻了句:“晏晏,定王府种的那颗梧桐树开了。”
“你在上头写的心愿,我都替你实现了。”
“你有空,去雍州看看好吗?”
59. 第 59 章 还是见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