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天香令(5) 别跪了,先跟朕进屋去。……

A+A-

    两人挽着手了这样许多, 不由感慨,一时有些泪眼。这时华莲端了点心进来,见此情此景, 惊讶道:“娘娘, 太后是不是答应了什么?”

    林芙这才想起正事儿还没呢。她拿出帕子拭泪坐下道:“谁知道呢,现在不过是秦家往太后跟前递了话,太后也许正在高兴, 也许正在大怒呢。”

    苏筱云道:“现在太后不许唐姐姐出重华宫,咱们且晚些时候再去看吧。”

    两人约着过了午后, 再上重华宫去。那时候太后午憩完毕,脾气温和,兴许好话一些。

    今日天气当真大好。此下已是冬末,自前两天一场雪后,冷风便开始暖转起来。如今脚下的冰雪已化,风虽还冷, 却不刺骨了。

    林芙仍旧不爱坐轿辇, 只揣着个手炉慢慢走着, 一路与苏筱云笑笑。谁知走到了重华宫, 就见宫人们个个面色凝重,心里便咯噔一下, 知道太后是心情不好了。

    正逢太后身边的檀溪姑姑出来吩咐人做事, 见皇后立在庭院中, 忙上前来道:

    “皇后娘娘来得忒不是时候了, 太后正生气呢!”

    林芙心头有种不祥的预感,道:“是为了什么?”

    檀溪道:“自然还是为了唐姑娘的事儿。今日一早,太后准备正式给唐姑娘和那位陈大人指婚呢,可唐姑娘疯了一样跪在太后跟前哭诉求情, 太后很是恼怒。到了晌午,太后的一位族亲姓秦的,往咱们重华宫递了话来,他要向唐姑娘提亲,求太后赶紧放了唐姑娘出宫去。”

    林芙道:“那不是挺好吗?若他二人两厢心悦,有何不可呢?”

    檀溪道:“有情人能成眷属,这当然好。可坏就坏在,太后疑心秦家提亲提得这么赶巧,是有人给他往宫外递消息了,是有人跟他串通一气的,这算是对她老人家不忠,所以生气。皇后娘娘,此事您没参与吧?”

    林芙也不算隐瞒,实话实道:“本宫与皇上都参与了,但绝无对太后不忠不孝之意呀!”

    檀溪叹气道:“罢了,娘娘,您听老奴一句劝,您在太后跟前呀,尽量将此事撇开一些。太后为您上次的事儿,心里头那不痛快都还没过去呢,可不能您二人之间再生出什么嫌隙。这后宫安宁,全指着您与太后呢。”

    林芙笑道:“檀溪姑姑聪明识大体,又思虑周到,怪不得太后一直要留您在身边,不肯您出宫养老去。不过此事是我为唐姑娘做主,如今又怎能弃她于不顾。姑姑的好意,本宫就心领了。且劳烦姑姑为我进去通传一声吧。”

    这位皇后的脾气,合宫皆知,倔时当真是倔极了的。檀溪无法,只得进去禀报。不一会儿便出来,将皇后引了进去。

    太后果然正坐着生闷气,跟前放着的茶水点心已凉,却都一口没动。唐书雁还跪在地下呢,她身子已有些摇摇欲坠,眼看就要撑不住了,也不知是跪了多久。

    林芙忙上前去,亲手为太后换了热茶水,端给她道:“太后,这茶凉了,臣妾给您添了热茶。”

    太后却将她的手一拂,道:“皇后,此事与你有关还是无关?”

    林芙道:“太后是唐妹妹的婚事吗?”

    太后喝道:“你果然也掺和了!”

    唐书雁一见太后发怒到皇后头上,立时求情道:“太后娘娘,这都是我的主意,不关皇后娘娘的事啊!”

    林芙却跪下道:“此事确是臣妾出的主意。是臣妾去求了皇上,皇上去告诉秦大人太后要为唐姑娘指婚了,他才敢来向太后宫里要人。太后若怪,就怪臣妾好了。”

    唐书雁道:“皇后娘娘……”

    太后听林芙讲完,更是大怒,万没想到连皇帝也牵涉其中。她将手中佛珠串子重重拍在桌案上,指着皇后厉声道:“你,给哀家到外头院子里跪着——谁也不许劝!”

    林芙跪着道:“太后娘娘责罚,臣妾自然领受,只是恳请太后娘娘个明白,为何要责罚臣妾,也好叫臣妾跪得安心。”

    太后厉声道:“皇后,你身为哀家儿媳,竟敢如此忤逆哀家!上次你自己做主为军饷筹钱,哀家饶过了你;这次你居然愈加蹬鼻子上脸,管到哀家家事上来了!再下次,你是不是还觉得只管哀家不过瘾,连皇帝的政事也要管起来,啊?”

    林芙道:“太后明鉴,臣妾并无私心。只是见唐妹妹与秦大人两情相悦,若就此错过,实在可怜,还求太后开恩。”

    檀溪姑姑在旁,见太后话得狠了,也心疼皇后受训,她向太后劝道:

    “太后,皇后娘娘做事向来无私心,这您是知道的。那筹卖得来的银两,不也都进了国库吗,奴婢看皇上还挺高兴的。这次的事儿,也就是皇后娘娘念在与唐姑娘的旧情,她们又年轻,自然对两情相悦更看重些,左不过也就是些女儿家心思。太后也不必太恼怒了,倒伤了自个儿的身子。”

    太后向来肯听檀溪上两句。闻言,便不再其他,只叫皇后跟唐书雁都上外头院里跪着去。

    檀溪陪两人去到院里,又向皇后劝道:“皇后娘娘,您还是听奴婢一句劝,可不要再在太后跟前儿拱火了。太后这回,虽是将上次的事儿一并发作,可到底心里还是疼娘娘的。娘娘只要肯认错,跟太后服个软,这事儿也就罢了。”

    转而又向唐书雁道:“唐姑娘,你也听老奴一句劝,就乖乖地听了太后指婚吧。那位陈大人也是个栋梁人才,姑娘嫁与他不会吃亏。至于秦大人,他是太后族亲里头最出色的一个,太后自然为他另有算,唐姑娘也不要太逞强了。且当心太后一生气,你既丢了这个,又保不住那个啊。”

    唐书雁啜泣道:“丢了陈大人倒也罢,若不能嫁与我那姓秦的,我便回家落发做姑子去,哪个也不再嫁。”

    檀溪道:“唐姑娘还年轻轻的,不要这种不吉利的话!奴婢先去服侍太后休息了。她这会儿气得头疼,恐怕皇后娘娘还得好一会儿跪着呢。”罢,便叫人了帘子进屋去。

    林芙与唐书雁便一前一后,跪在殿门外正当中的地下。此时地上积雪的凉意尚未完全散去,稍跪一会儿,那膝盖上便凉透了。

    林芙仍跪得笔直,还不忘了问一旁陪跪的华莲一句:“筱云呢?”

    华莲轻声道:“苏姑娘先前在外头见情势不大好,已经跑去请皇上了。”

    林芙道:“她倒机灵。不过若连皇上也过来,只怕太后更生气了。这事儿还是怨我做得不好。”

    唐书雁在后头给她磕头道:“是我不好,劳烦娘娘如此为我委屈费心。书雁不知该如何回报娘娘,日后但听娘娘吩咐便是。”

    林芙苦笑道:“别这样,我帮你,不是为别的,是为着咱们的姐妹情分。若换了旁人,我有什么理由可帮。倒是又连累华莲你,又陪我跪着了。”

    华莲道:“娘娘忘了在家时被大公子二公子训,奴婢也是陪着的吗?奴婢倒喜欢这样呢。”

    林芙道:“你且算了吧,你爱跪我可不爱跪,不然回宫了你继续跪着去。”

    华莲道:“我不跪。娘娘,咱们先别唠叨了,怕是要吵着太后。”

    三人于是安安静静跪着。可院子里其他洒扫伺候的宫人都惊得不轻,一个一个偷眼往这边瞧。他们从未见太后如此疾言厉色地对待皇后。很快,皇后受罚之事,就传出了重华宫的宫门。

    皇后罚跪的传言,几乎是与苏筱云的脚步同时到达了温德殿。皇帝刚批完了折子,正叫李谨谙端一盘蜜枣上来,准备一边览书一边用着,谁知就听了这个,登时立起身道:“怎么回事?”

    李谨谙道:“还是为了唐姑娘指婚的事儿。太后认为是皇后娘娘跟宫外头串通一气来促成此事,是对她不忠不孝,因此恼得很呢。眼下那位苏姑娘正在外头站着,都快急哭了。”

    霍泓摔书道:“她急哭有什么用!就是因为这两人总住在宫里头,才给皇后缠出这么多麻烦事来——又是肺症,又是指婚,没一天安生的。朕且先去太后宫里看看。李谨谙,你记着告诉皇后,等这事儿完了,即刻叫她们出宫,该嫁人的嫁人,该回家的回家去!”

    李谨谙陪笑请示道:“是。那苏姑娘还在外头——”

    霍泓大手一挥,叫人取了披风来道:“谁让她上这儿来的!叫她先回万寿宫收拾行装去,朕没空理她。”

    罢,便喊了轿辇来,直坐着往太后宫里去了。

    那苏筱云原在温德殿外站着,然这儿本不是她该来的地儿,只是迫于无奈才闯来。现又见皇帝没给她好脸色,当下只得先悻悻回了万寿宫。不过她心里头虽有些委屈,但更希望太后能宽恕皇后,成全了唐书雁。

    霍泓进了重华宫那会儿,还见皇后在冷地上跪着,露在衣袖外的指尖都冻红了。他也不理会宫人们的行礼问安,疾步上前将林芙一把拉起来道:“别跪了,先跟朕进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