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芙从未见过这样的霍泓。

    在她印象里, 自她入宫，霍泓对她有生气过、冷淡过，但从未如此绝情过。后来他对她太好, 有时会让她暂时忘了——她的夫君并非普通男子, 而是个征战天下的帝王。

    林芙轻轻垂眸，躲在被子里瞧他。霍泓正兀自想着战事出神，忽然瞥见林芙如此眼神, 疑惑道：“你看朕做什么？”

    林芙胡乱扯了个谎道：“看皇上好看。”

    霍泓道：“你也好看。”

    林芙道：“皇上，你为何那么恨誉王？是因为誉王母子曾害过晋王母子的关系吗？”她知道晋王时候跟着霍泓长大, 霍泓是很疼爱这个可怜的幼弟的。

    霍泓叹气道：“倒不是恨。只是若不除誉王，他迟早要来与朕抢夺——夺皇位，夺大权，也许还要夺你。”

    林芙尴尬失笑道：“皇上什么呢？誉王总共也就见过臣妾两次。”

    霍泓道：“但你是林家女儿。你父亲镇国公名声显赫，二哥在朝中大有用处，大哥更是在边境手握重兵。能得林家在手, 对朕、对天下都是好事。那夜家宴誉王那般轻看你, 不正是在试探你吗。”

    罢, 他乜林芙一眼道：“你怎么想？”

    林芙心中一跳, 回想起家宴上的誉王——长眼漆眸，眉角微凸, 是个狠人之相。只是誉王看她的眼神, 她确是不记得, 许是霍泓吃醋, 也许是霍泓疑心。她宁愿是前者。

    林芙心中有些郁结，于是道：“你们弟兄争执，把我牵扯进来做什么。我好端端地什么也没做。倒是皇上，当年娶我是为着需要林家, 那如今呢？”

    霍泓见她不高兴了，放缓语气道：“如今自然不是了。如今只为你是朕的妻子。”

    两人都到了彼此不快的点子上，气氛很有些沉闷。林芙翻了个身悄悄睡下，霍泓半日不见她动静，将人扳过来一看，竟然哭了。

    霍泓吓了一跳，忙拿袖子给她擦泪道：“好了好了，都是朕不好，朕再也不那些混话了好不好？”

    林芙坐起身来抽泣着，霍泓凑近她去听，听了半天也没听明白她在咕哝什么，想来是真委屈了。霍泓想去抱抱她，被一把推开又踹了一脚，只得自己闷闷睡下了。

    次日早起，霍泓试图向林芙再次道歉，仍遭到拒绝。等霍泓上朝走后，华莲进来寝殿服侍林芙起身，一见她眼角红红，惊吓道：“娘娘这是怎么了？奴婢看方才皇上出去，脸色也……如娘娘一般。”

    林芙无精采道：“吵了几句嘴。玉呢？”

    华莲道：“皇上带她一道去温德殿了。皇上，这回专给玉请了个师傅教导，是从太学监来的，就在温德殿偏殿里头教。”

    林芙道：“好。”想了想又道：“我今日闷得慌，横竖衍庆也上温德殿去了，想来徐惠妃也是闲着，咱们且去广阳宫解解闷吧。”

    华莲高兴道：“这就对了了。娘娘心情不好的时候老把自己闷着也不是个事儿，多出去走走见人才好。再了，向来皇上跟您吵嘴，不过一日便和好了，这没什么的。”

    林芙勉强笑了笑，不置可否。

    如今正是四月开春，御花园里的花儿又开得姹紫嫣红。林芙约了徐惠妃一起，在一处水榭中品茶唠嗑。

    徐惠妃盯着在御湖中掠水的鸟儿道：“记得好久之前，皇后娘娘还未入宫时，咱们姐妹们也曾在此处聚会赏花。那时这几只鸟儿就在，如今宫里人都走了一拨了，它们还在。”

    林芙仔细瞧了瞧那几只正在贪玩的鸟儿，惊道：“你都认识它们啊？”

    徐惠妃指点着笑道：“你瞧，那只头毛带一点绿的，曾从我手里抢食吃。那只翅膀秃了一半的，是因为它抢了绿毛的配偶，被绿毛给啄秃的。”

    林芙哈哈笑了起来，道：“你记得可真仔细。”

    徐惠妃道：“这人呐，也跟鸟儿一样。有人若觊觎别人的妻子，就活该遭报应。皇后娘娘，皇上生气的事儿呀，今日李谨谙可是跑来跟臣妾了。他，现在皇上也不好受，太后听见这事更会闹心，所以只好求了臣妾，来开导皇后娘娘。”

    林芙听了咬牙道：“李谨谙可没这么大胆子，准是皇上知道你与我交好，特意叫他来向你的。”

    徐惠妃摁住她手笑道：“甭管是不是皇上的主意，这李谨谙都亲自来求臣妾了，可见皇上是真心想与皇后娘娘和好。皇后娘娘，先前咱们宫里头人多热闹，总有嫔妃们为抢皇上争风吃醋的事儿，就是平日里再好的姐妹，遇到了这事儿也要翻脸。更不用现在是皇上尝此滋味——誉王不恭不敬，皇上生气是为恼他，并不为恼娘娘。”

    林芙沉默半晌，道：“那日皇上，他原想留下誉王一条命。可过了家宴后，他就誉王不必再留，原是为这个吗？”

    徐惠妃道：“娘娘不必太过挂怀。誉王若死，断不是因为娘娘，只是因为他该死。”

    林芙道：“看来你也很恨誉王。”

    徐惠妃道：“衍庆的父亲，就是被誉王害死的。他父亲跟誉王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呀！不过衍庆不知道这事儿，我也不曾告诉过他。孩子还太，不能让他带着仇恨过活。”

    林芙觉得徐惠妃真是温柔。不过这纸包不住火，衍庆迟早还是要知道的。太后其实得也对——徐惠妃有时将衍庆照顾得太周到，这对皇子来并非好事。

    林芙想劝劝徐惠妃，可下一瞬，她就觉得自己并没有这个资格——只见黎元慌忙忙从温德殿方向跑来，一看就是玉又闯祸了。黎元奔跑过来大声道：

    “皇后娘娘，您快去温德殿看看吧！咱们公主……”

    林芙紧张站起身道：“她又怎么了？”

    黎元大喘气道：“不对，不是公主……是咱们皇上……”

    华莲急得怼他道：“到底怎么了？”

    黎元道：“是公主……见皇上带着大皇子在庭院里练刀，她就跟着拿了根棍子学。谁知道一不心，那棍子……棍子……”

    林芙道：“棍子怎么了？”

    黎元道：“不关咱们公主的事，是棍子自己不心，到了皇上膝盖上！”

    林芙松了口气，道：“玉力气，想来没什么大事。咱们还是得先过去看看。”

    黎元道：“可是皇上他膝盖上有旧伤，这一下得可真是不轻，还请皇后娘娘快快过去瞧瞧，再晚些……只怕腿就不好了。”

    徐惠妃听得倒抽凉气，催着皇后快去看看。林芙却皱起眉来——玉那一双爪子能有多大力气，再了，当爹的带着哥哥练刀，怎会允许她去靠近？若非玉天生神力，那就必然是霍泓装的。

    装病这招，他以前可不是没使过。

    林芙于是气定神闲道：“那么咱们就去看看。若真是玉干的，本宫就当着皇上的面狠揍她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