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天香令(25) 饿了吃饭,天冷加衣,……
被皇后这么一问, 云嫔知道自己与孟才人的闲话是被人听了去了,当即便支吾起来,不肯答话。徐惠妃此人平日里最是个好脾气的, 可一遇上衍庆的事儿, 也变得犀利起来。她起身向云嫔质问道:
“云嫔,皇后娘娘问你话呢,你倒是呀!”
云嫔素来看不上徐惠妃那好话的性子, 此时见她质问,也以为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回话道:“是皇后娘娘问臣妾话呢,又不是贵妃娘娘问,也不知贵妃娘娘急个什么劲儿?”
徐惠妃气得脸都白了,指着云嫔硬是不出话来。林芙生气道:“云嫔!徐惠妃是贵妃,你是嫔,一个嫔怎敢如此向贵妃话!快快给贵妃赔罪!”
云嫔只好不情愿低头道:“臣妾失言, 还请贵妃切莫怪罪。”
徐惠妃道:“本宫可不敢怪罪你!你身为嫔位, 竟敢在背后私论皇子,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林芙于是安抚她道:“罢了, 贵妃且坐下,先让云嫔把话讲个明白。云嫔, 本宫问话你若再不老实回答, 本宫可就要罚你了。”
一旁跪着的孟才人见两位娘娘都发了怒, 心中一惊, 便赶紧上前道:“皇后娘娘、贵妃娘娘,此事原与臣妾无关,是云嫔非要拉着我与她一同闲话的,还请娘娘明察。”
云嫔狠狠向她道:“贱蹄子, 你敢出卖我!”
林芙喝道:“够了!”
两人顿时闭上了嘴。林芙难得发怒道:
“但凡宫嫔,初入宫时,姑姑们都有教导过你们宫训。做了宫嫔后,本宫也时时训诫你们,不想你们还是这般不懂规矩!现在皇上在外征战,凶险无比,就是为保你们这些蠢货的平安。可你们倒好,规矩学得一塌糊涂,更是不懂叫做大义,此时此刻还在胡闹混话!实在叫本宫寒心!”
她一向惯以和颜悦色示下,除了大错甚少苛罚。若在往常,这几句闲话左不过也就落一顿教训,罚上半个月的月银罢了。可此时情形不比往日,六宫本就有些人心惶惶,她若再不拿出气势来动真格,只怕更是难以驭下。
林芙于是吩咐华莲道:“你去告知六宫诸嫔,皇上不在,姐妹们更要齐心协力共渡难关。本宫不再要求大家出劳出力,但要大家恪守规矩,不要失了分寸。咱们宫里头一乱,外头也会跟着出乱子,大家可都记住了。”
华莲领命下去。她又叫了水芝上来道:“你去告诉御用司秦掌事——云嫔私论皇子,罚俸半年;孟才人私论皇子,又出卖主位,再加罚三月月钱。去罢。”
水芝也领命去了。一时云嫔和孟才人哀求不断,但林芙并不予理睬,直将她们喝退,闭门思过去了。
这番阵仗将徐惠妃也惊得呆了。她确实对云嫔和孟才人议论衍庆感到生气,但万没想要罚她们这么重,顶多是想将她们叫来叱责一顿罢了。如今见一下罚了她二人半年的月银,也不忍求情道:
“皇后娘娘,那云嫔本就俭省,这下更舍不得用钱了,她宫里的日子可要怎么过。况且,孟才人不过才人,月钱本也没多少,这……”
林芙冷冷道:“本宫知道,但本宫依然要罚。云嫔嘴碎,本算不得什么大事,可她今日这番话若在宫里头流传开来,皇上知道了未免寒心。天家最忌讳的就是妄议皇位,这你难道不知?”
徐惠妃只得称是。林芙又道:“至于那孟才人——本宫方才可没问她话啊,就是不想看到她出卖自个儿宫里的主位。日后她若同云嫔交了恶,恐怕这日子就难过了。本宫这就让她长个教训。”
徐惠妃道:“娘娘得有理,是臣妾多虑了。”
林芙向她温和道:“你也是一片慈心。不过现在情势不同往日那般闲散,咱们掌事还是要严厉些为好,这样才能镇得住六宫。”
徐惠妃本还想旁敲侧击问问皇后——皇上关于衍庆到底有何算,眼下也不敢问了,只得忧心忡忡告退了。等回去广阳宫,衍庆正来回踱步,见到她忙迎上来道:“母亲!我母后可有什么?”
徐惠妃无精采道:“背后闲话的一个是云嫔,一个是孟才人,皇后已重罚过她们,你也不要再往心里去了,免得气到,反伤了自己个身子。”
衍庆道:“母亲,你知道我想问的不是这个。儿子不在乎她们什么闲话,儿子只在意父皇会怎么看我。”
徐惠妃只好哄他道:“好孩子,你父皇现在外头仗呢,哪能顾得上为你做主。得等他回来了,才能郑重为你考量,啊?”
衍庆是个懂事的,见问不出什么来,反安慰徐惠妃道:“是儿子又让母亲累心了。这半年来,父皇肯亲自教导我,可见对儿子是重视的,或许是儿子多想了。”
这厢广阳宫母子二人各怀心思,那厢万寿宫里林芙也没闲着。
今日云嫔和孟才人的这番闲话,恰明一个事实——那就是六宫都知道此次皇帝出征凶险,因此才会想到立储这事儿。
徐惠妃平日又是那样温柔一个人,若放在平日,她是再不会如此贸然来探问的。她现在肯开口,多半背后是有衍庆在问。
细想想,衍庆一晃就这么大了,明年开春就要年满十六,已是要开府娶亲的年纪了。而皇上向来视他为己出,他有想要被立储的心思,也是难怪了。
林芙不由有些难过。她膝下先只有玉一个女儿,倘若她能再生个皇子,那立储必然就没衍庆什么事儿了。可衍庆能甘心接受吗?他们兄弟会不会像当年皇上与誉王一般,为皇位反目成仇?
为这些事,她忧思了一整天。华莲劝道:
“娘娘,那都是多久以后的事儿了,咱们皇子现在还没个影呢!娘娘若要忧心,也得等皇上回来,咱们再添个皇子,这至少都是一年半载的事了。再等皇子长上几岁,更是还要十来年。况且,现在中宫没有皇子,皇上是断不会将衍庆立储的。衍庆若是有了这个非分之想,那不怪娘娘,只能怪贵妃没有把他教好。”
林芙叹气道:“你的也有理。可是一个孩子长大,是很快的。你瞧玉,本宫总还觉着她是个皱巴巴的奶团子,可你瞧她现在那活蹦乱跳淘气的模样,一晃都长这么大了。更何况衍庆现如今本事长了,心思也多了,他为自己谋算也是理所应当。”
华莲道:“娘娘现在总想这么也没有用。若实在忧心,不如去找太后商议?”
林芙道:“也罢,咱们就去问问太后吧。”
太后如今是愈发苍老,日日连屋子都懒得出了。除了皇后、衍庆与玉来时,她会出来话,旁人来一概都是见不着的。今日突然听林芙提了这么件大事,却并不感到意外,反而道:
“皇后,你能想到这些,很好。天家兄弟就算时候常在一处,等长大了也未必就不会反目成仇。你的儿子虽还未出生,但未雨绸缪也是好的。你且放心,倘若衍庆真起了这个歪心思,哀家和皇上是断不会容忍他的。”
林芙道:“可是太后,衍庆自没了生母,虽由徐惠妃悉心抚养,可到底也算是寄人篱下,心思难免敏感。他许是为了这个,总害怕不讨皇上喜欢,才会多虑。”
太后道:“皇上待他已经够好了,他若知恩图报,就不该叫贵妃那样去问你,横叫人不得安生。眼下是什么时候?皇帝在前头熬煎着,他做儿子的就在后头这般多心,是为不孝!身为皇子,不能在此时为大周分忧,日日只考虑自己,是为不忠!”
太后得太急太快,停下来咳了两声,又道:“皇后,你去告诉徐惠妃,即日起由哀家做主,叫衍庆出宫到晋王府去,跟着晋王好好历练!”
太后如此下令,林芙不敢不遵,当即便亲自到了广阳宫去告知徐惠妃。
徐惠妃听,腿一软,差点就给皇后跪下了:
“皇后娘娘,衍庆若现在走了,臣妾在宫里头更是孤苦伶仃的一个!求你去跟太后,就衍庆已经知错了,臣妾愿带着衍庆上重华宫请罪去,还请太后收回成命,可怜可怜臣妾吧!”
一边儿衍庆却将她一把扶起来道:“母亲,不要这样!太后得也对,孩儿长大了,是该出去历练了。眼下父皇不在,由晋王叔叔摄政,儿子便跟着他好好学学,也是一桩大好事啊。”
徐惠妃哭得泪人儿般,可太后之命难违,衍庆也铁了心要出宫去,只得将儿子放手。次日,衍庆便简单收拾了行囊,拜别了他的母后和母亲,到晋王府去了。
临行前,徐惠妃将儿子一步一步送到临华门外。从这儿开始,后宫宫嫔就只能止步了。她含泪恳求儿子道:
“衍庆,你此番前去晋王府不比在家里头,要注意处处看晋王脸色行事,要记得照顾好自己,饿了吃饭,天冷加衣,千万别生病了。若是想家了,就回来看看,啊?”
她再三地不肯放衍庆走,最后衍庆一狠心,将她手推开,一步三回头出了临华门。徐惠妃哭得几乎倒地不起,林芙好一番劝安慰,才将她带回了广阳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