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留春令(3) 是你爷爷我!怎么,不服……
林芙本想先歇息下, 等天色黑透了再出去,一来好看看二所的“好风景”,二来可以养足精神去看花灯。哪知霍泓一直嚷嚷着饿, 又不能不依他, 最后只得一同将房门落了锁,出去觅食了。
李谨谙劝道:“公子,您若是饿了, 客栈可以叫人送些吃食上去。咱们得先养养精神,晚上且有的逛呢。”
林芙叹气道:“他偏不, 就是嫌客栈太破,觉得吃食定也不好。”
李谨谙道:“若要好吃食,那咱们只能去酒楼了。这镇子上最好的一家酒楼就是八珍楼,想来此时正热闹呢。”
霍泓大手一挥,决定道:“好,就去八珍楼。”
林芙道:“离这儿可远?”
听闻这八珍楼距此只有两条街, 几人便决定慢慢走过去, 顺便可以欣赏一下松阳镇黄昏时的景色。
外头街市上, 人已比白日里更多了些, 摊子也更多了些。林芙久不逛这些地方,不禁兴冲冲地又要看这个, 又要看那个。每回看上簪子、珠花之类, 霍泓都嫌弃道:
“你有那么多好东西, 平日里都懒得戴, 如今倒瞧上这些。你看看这做工,钗身都要裂开了,我随便找把斧头砍根树枝,都能做得比这好。”
那卖钗子的妇人听了, 羞臊得直笑,道:“这位公子眼光甚高,是咱们的东西粗俗,污了您的眼睛了。”
林芙听了大为恼火,向霍泓道:“才十文钱的钗子,计较那么多做什么!我就是喜欢上头这条鱼,你拿斧头可砍不出来。”
霍泓撇撇嘴,背着手走开了。林芙又向水芝道:“也不知这人是怎么了,平日在宫……在家里也没这么啰嗦,如今出来了,竟像变了个人,到处挑剔,像个孩子似的。”
李谨谙笑道:“公子久居深……府,不常出来,现在嘴上虽是嫌弃,其实很开心呢!”
林芙道:“是吗?”
李谨谙道:“可不是!夫人,您就体谅下公子吧,他从未见过这些世面,一时也找不到别的办法来表现高兴了。”
林芙想了想,又指着摊子上一支男子的束冠,向那妇人道:“这个我也要了。”
那束冠同样做工粗劣,才卖八文钱,还不如她那只鱼木钗子贵。林芙将这八文钱的束冠捧在手中,向前跑几步,赶上霍泓道:“这个送你。”
霍泓一看清她手中何物,登时大为震撼道:“我不要。”
林芙道:“玩意儿而已,拿着玩嘛。难得出来一趟,总得带点东西回去是不?”
霍泓坚定道:“我、不、要。”
林芙道:“那行吧,李谨谙,这束冠归你了。”
李谨谙惶恐,哪里敢接。倒是霍泓一听,将李谨谙瞪上一眼,飞快地从林芙手中夺过束冠,道:
“什么破玩意儿,跟你那木鱼钗子一样难看。不过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吧。对了,八珍楼怎么还没到?我走不动了。”
李谨谙道:“还有半条街,喏——就是那儿。”
众人朝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前头果然立了一座酒楼,上头彩旗招摇,里头笑语不断,果然比之别处热闹。
霍泓撇撇嘴道:“真是寒碜。”
林芙倒很是想念这种市井氛围,上前来一把挽住霍泓胳臂道:“哎呀,这儿毕竟是个镇子,怎比得咱们宫……家里,您且就凑合着吧!”
霍泓拉黑着脸,像块砖头似的杵在原地不肯挪动,林芙好一番哄劝,才将他拉扯进了八珍楼的大门。里头跑堂的立刻笑脸相迎上来道:“哟,几位贵人里面请!”
林芙道:“有雅座没有?”
跑堂的道:“有有有!二楼坐满了,三楼还有,那儿坐得高,清静,风景也好,就是价钱更贵些。”
林芙道:“不妨,带我们上去。”
跑堂的喜笑颜开,立刻将他们给请上去。只见二楼果然乌泱泱坐满了人,口中皆是又叫又笑,只三楼还清静些。
林芙拉着霍泓,好歹选了个僻静的雅座,道:“就这儿吧。把你们家最好吃的、最好喝的都拿上来,要快!”
跑堂的笑开花道:“诶!这就去!几位先略坐坐,等下一楼花厅还有歌舞呢,坐在这儿看可不正好!”
罢向楼下一指,果然见一楼厅子中间还搭了个台子。林芙伸头瞧了一瞧,好奇道:“是哪里来的歌舞?”
跑堂的道:“就是咱自家的!看过的都好!可比外头花灯好看多了!”
林芙笑道:“既如此,你快些将酒菜拿上来,我们且等着呢。”
跑堂的乐颠颠走了。在这期间,霍泓一直皱眉量他们坐的桌子——看起来已有些年头了,桌边有划痕,桌上有油腻。此时他终于舍得开口了:“你不是想去逛花灯吗?”
林芙道:“有歌舞呢,晚些时候再去看花灯也不迟。”
霍泓不以为然道:“宫中歌舞看了那么些年,你还没看腻啊。”
林芙得意道:“那不一样。等下且看了就知道了。”
水芝悄悄靠近她道:“可这儿是酒楼,咱们从前也不会来这种地方的,只怕歌舞粗俗,不好入耳。”
林芙道:“怕什么,若是只要看精致的,咱们就不必出来了。”
很快几样酒菜就先端了上来。热菜还要等下子才能上,林芙便自顾自斟了冷酒一起吃着。霍泓见此震惊道:“你竟这般吃酒!”
林芙道:“怎么?”
霍泓指着她面前几碟花生米、醉黄瓜、酱牛肉道:“就这?这就是这儿最好的酒楼?这花生米如此寒碜,又是冷酒,如何吃得。”
林芙啪地将筷子一放,道:“您真是惯会矫情。民间都是这么个吃法,还能像咱们似的,成日里拿些糟鹅腌鸭的伺候着?”
霍泓道:“若加了钱,也不是不可以。”
此时,跑堂的忙端着盘炖肘子上来,道:“客官请瞧!下头要开始了!”
林芙与水芝都忙着探身去看,果然见底楼那座戏台子上正张灯结彩地装饰起来,不一会儿便坐上来一队乐人开始敲。这时周遭宾客都围将上来瞧着。不大一会儿,只见五六个穿着粉裳的少女上去跳起舞来,众人都鼓掌叫好。
又一会儿,一个身量细长、粉唇水眼的女子上去,舞起水袖,博得一片喝彩。有人将鲜花果子往台子上冲她抛赏,她也不理,只管自顾自跳着。水芝点头叹道:“跳得真美,倒有些翩若惊鸿的意思。不想这等酒楼里,竟还有这样的美人。”
那跑堂的笑道:“她原也不是咱们家的,是从街那头玉香坊请来的。”
林芙好奇道:“玉香坊?”
跑堂的道:“对,是咱们松阳镇第一大乐坊,里头姑娘轻易不出来的。今儿正是灯节,咱们才能请动这位巧云姑娘来助兴呢。”
这时那头又有旁人招呼,跑堂的便过去了。林芙摇着扇子道:“水芝,你取些钱来,等下交予那巧云姑娘罢。”
水芝高兴道:“诶!”
李谨谙笑道:“夫人真是恩慈心肠。夫人若喜欢,咱们就将那巧云姑娘请上来一坐如何?”
林芙道:“罢了,姑娘家大冷天跳个舞不容易,就别劳烦人家了。”
几人得起兴,一旁霍泓脸色愈发僵硬,幽幽然开口道:“竟看不出你是这等怜香惜玉的。”
林芙道:“这位爷可是又怎么了?”
霍泓道:“也对,想你前些日子在行宫里头,也是这般爱看美人。”
他使劲摇着折扇,面上有些酸意。林芙道:“别摇了,也不嫌冷得慌。”
霍泓道:“我连顿饭都吃不好,你还有心思拿钱给人家。反正我没钱。李谨谙,不许给她。”
现在荷包是在李谨谙手里,他正忙着给水芝拿碎银子,好去给了那位巧云姑娘。听霍泓这么一,他抬手也不是,放手也不是。
霍泓又重复一遍道:“我没钱。”
林芙道:“罢了,气成这样。算借你的成不成?早知道我自己也带些银钱出来,也犯不着使你的。”
霍泓道:“不借。”
林芙有些急气,道:“快别这样了。你瞧这大冷的天儿,姑娘们冻得嘴唇子都青了,就拿几个钱给她们添些炭火,也算咱们积德了是不?”
两人正拌着嘴,忽听下头一阵吵闹。待去探看时,只见是个喝醉了酒的,正手脚并用往那台子上爬,拼命去捞台上姑娘们的裙角,口中心肝美人地混喊着,好一副丑态。
水芝道:“呀,这人怎么瞧着眼熟。”
李谨谙道:“别是姑娘瞧错了吧,怎会认得这等泼皮无赖。”
水芝道:“不是——夫人你看,此人不是方才向咱们找茬那位魏公子吗?”
霍泓在一旁听见了,忙与林芙一同去探看。林芙道:“你当真好眼力,果然是他。”
李谨谙道:“他还要找上咱们的门来呢!可巧冤家路窄,这就又碰上了。爷,要不我拿了他去?”
霍泓见了此人就心头火气,慢慢道:“不急,待我下去再会会他。”
林芙道:“刚才还懒懒的,这会子又来了兴致。且别闹了,只带他见官去,将那魏家的恶事好好查一查。不是他魏家是上头知府的亲戚吗?连点将那知府也查一查罢。”
霍泓道:“先等等,我这口恶气还没出呢。”
罢,竟不管林芙与李谨谙阻拦,将扇子一顿,直朝下头那魏公子头上点去。那扇子柄儿在空中转了几个圈,正好准确无误地砸在了魏公子头上,吓得底下一片喧哗,四处找这扇子的来处。
那混账当场便将酒醒了个大半,痛得呜哇乱叫,从巧云脚下爬起来,朝四周一通乱嚷道:“哪个孙子敢砸老子?”
霍泓抢过林芙摇扇,将扇子柄在楼栏上磕了两下,将所有人目光都引过来,慢条斯理道:“是你爷爷我!怎么,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