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留春令(4) 立刻便有几个官差模样的……
林芙急道:“哎呀, 我的扇子!怎么连我的也给磕坏了。”一边,一边轻轻朝霍泓捶了两下。
霍泓道:“回头再送你一把。”
底下那卫公子从地上爬起来,指着楼上气急败坏道:“怎么又是你们!你给我下来!”
霍泓道:“我偏不下去。你且上来。”
卫公子道:“你下来!”
霍泓道:“你上来。”
两人一来一回, 还没个完了。周遭看热闹的都笑起来, 道:“刚听有人给卫公子吃了个瘪,咱们这不就赶上热闹了。”
也有人议论道:“也不知这位公子是什么来路。瞧他这贵气逼人的模样,想来不是一般人等, 难怪敢和卫公子对杠。”
也有人道:“那可未必。你忘了前些日子那位周公子了?来头也不,还不是给卫家收拾得服服帖帖, 跪地求饶。”
听了这些话,那卫公子自觉又撑足了面子,于是将腰杆一挺,指挥他那些家奴道:“去,把那人给我拉下来!”
领头那位家奴为难道:“公子,俺们才刚被他揍了一顿啊。”
卫公子推他一把, 大喝道:“你个不中用的狗奴才!老子养你是叫你吃闲饭的吗?今儿个莫是叫你去挨揍了, 老子就是叫你去吃屎, 你也得去!给我去!”
罢将他往外一搡, 家奴们没奈何,只得哆哆嗦嗦, 硬着胆子往楼梯上虚张声势地冲。那厢八珍楼老板见势不对, 早亲自下来哄人了, 只可惜卫公子并不领情, 反将他也给搡了个大马哈。
林芙见这些家奴们人多势众,不禁皱眉道:“又要起来了。好端端看个歌舞赏个花灯,怎么又闹成了这样。”
李谨谙护住她与水芝道:“您还是先往后站站,咱们爷兴致又上来了。不过这同一拨人揍上两次, 总有些不爽快。要不——爷,这些人我来对付,您去找那卫公子吧。”
霍泓道:“也好,闷了半日,我正手痒呢。”
林芙一把扯住他道:“咱们虽是出来玩儿,可爷别忘了自己还是个皇上,哪有皇上和街头混混架的理,快别去了,叫官府的人过来处理吧。”
霍泓道:“我偏不。皇上又如何,混混又如何,这架有什么不得的?都要与民同乐嘛,你且放开我,让我去。”
林芙挣不过他,只得松手。霍泓拍拍她手背,冲她挤眼一笑,便将身子朝栏杆前倾过去,一个轻跃,便在满楼人的惊呼声中,稳稳当当落在地面,朝那看傻了的卫公子脸上就是一拳。
林芙摇头叹气,向水芝道:“罢,罢,瞧瞧这叫哪门子的与民同乐,我今儿真算是开了眼了。”
水芝起初还有些害怕,现在也掩嘴笑道:“咱们还是先往后站站吧,瞧他们冲上来了。”
两人只得端了酒盏肉盘往后头坐坐,好避开前头那一番混乱。那波家奴喊叫着冲了上来,本是壮着胆子来找霍泓,却扑了个空,反被李谨谙一个个摁在地上,那场面叫一热闹。
偏李谨谙自己服侍个明主,心里头恨透了这帮子恶奴,边口中边教训骂道:
“都一样是老子娘生养的,你们倒专干些狗仗人势、为虎作伥的勾当,也不嫌给你祖宗们丢脸!”
水芝捂着心口唉哟笑道:“倒看不出来他这么会骂。”
林芙却只将眼睛往楼下霍泓身上找。此时八珍楼里早已乱成一团,有去拉架的,有去叫好的。
听是卫家的恶公子遭人了,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没一会儿,又招来好些个看热闹的。一时这八珍楼里,竟比外头看花灯的人还多些,将戏台子围了个水泄不通。老板忙着招呼茶水瓜子,被卫公子一拳得青红的脸面上,简直笑开了花儿。
林芙摇头道:“今儿这花灯是看不成了。”
底下霍泓将那卫公子揪起衣领来道:“又是你!吧,都干过什么?”
卫公子拼命捂住歪了的鼻子,委屈道:“你放开我!我告诉我爹去!”
霍泓又是一拳招呼上去,卫公子哼哼唧唧道:“我!我!”
众人在一旁道:“快!”
卫公子痛哭流涕道:“我……我刚才摸了巧云姑娘的手!”
众人道:“你岂只是摸了人家的手!”
卫公子道;“我……我白日里还、还调戏你家夫人……”
不提还好,一提这个,霍泓登时怒火中烧。卫公子惨叫道:“对不住!对不住啊贵人,别了别了,再我就要残废了!”
众人道:“你前些日子强抢东街刘翁的闺女,把刘翁也给残了!”
状告到这儿,众人的嘴可就刹不住了,都七嘴八舌声讨起来。
这松阳镇谁不知道卫家仗着有个亲戚在上头做知府,一家子都横行霸道的,早把他们给恨透了。镇子上人家多少都有些沾亲带故的,凭谁家也能出几个受害者来。今儿又难得见一个敢卫家人的,想必是更有来头,登时都将胆子壮起来了。
有人就向霍泓声泪俱下道:“贵人呐,请为我家做做主吧,他家前儿去了我们布庄上,把最好的绸缎都挑走了,一共就给了三文钱呐!”
“他家有个恶奴,对就是那个——前儿调戏我妹子不成,就跟我们家索要二十两的赔偿费!您,这世上哪有这样的事!”
“他在我家摊子上吃饼从来都不给钱!”
……
一桩接一桩,一件接一件,听得霍泓脸都黑了。林芙也在上头听着,一边气愤,一边暗自庆幸这趟出来得好,若不然,怎知在这样的穷乡僻壤,竟还能有这样的事发生,当着是“天高皇帝远,老子管不着”了。
“你真当这儿是天高皇帝远,老子管不着了是吗?”
底下霍泓冷笑一声,松开抓着卫公子的手,使他倒在地上道:“今儿我还偏就管了!李谨谙!”
李谨谙这厢早将那帮家奴们给料理完了,于是立刻站过去道:“来了!”
霍泓道:“你去查,连带着卫家背后的那位知府一起查!现在就去!”
李谨谙答应着去了。那卫公子又惊又怒道:“你到底是何人?”
霍泓道:“你管不着!”罢向四周看客深深做了个揖道:“诸位,今日实在见笑了。卫家的恶事,定会有一个结果,还请各位再等等罢。”
众人都惊道:“这倒是一桩奇事了!怎么帮咱们救人的,反向咱们赔起礼来了?”于是甚觉过意不去,纷纷还礼,霍泓却从他们当中挤出来,谢绝一切好言好语,直走上楼来,向林芙叹道:
“亏得今日出来,才能知道这些事!我原是在宫廷中呆久了,竟只能看到天下一整个的太平,却断然顾不到此等琐事。”
林芙道:“切莫自责。就算是神佛,也难将此等琐事顾得周全,何况生为凡体的天子乎。”
霍泓泠然一笑,眉间仍有些愧意。林芙上来挽住他道:“底下现在还乱糟糟的一团,你瞧那八珍楼老板,马上就要冲上来向咱们奉承了,咱们不如快些溜了,好去看花灯。”
霍泓道:“也好。再不走,等那姓卫的缓过劲儿站起身来,又要与咱们纠缠。我也厌烦了,不如快走。”
二人商议间,那八珍楼老板果然提着袍子冲了上来,喜笑颜开道:“贵人们——”
林芙便向水芝使了个眼色,水芝立刻会意,从荷包中掏出块儿银子来,正恰恰扔到那老板怀里。趁老板看得发呆的当儿,三个人立刻从他身边溜走,绕开下头鼎沸人群,竟神不知鬼不觉这样出了酒楼。
外头正起寒风,但满街花灯挂得好看。他们又游赏半夜,直到林芙实在走不动了,才回了客栈休息。次日一早,为免卫家找来不便脱身,三人于是在店家那里给李谨谙留了话,便向北去了。
他们算去往江遂城——那儿正是卫家靠山“刘知府”的地儿。霍泓,这位刘知府原是个老官了,已在江遂城呆了五年有余,素日也声评极好,竟不想暗地里纵出卫家这门恶亲戚来。
自松阳镇到江遂城,也就是三五日的车程。他们进城的那日,恰逢里头街道上四处赶人。一问,才知是刘知府家老太爷今日做寿,各处贵人都要去拜贺,怕街道上百姓碍事,于是便都驱赶走了。
霍泓一行人不成想也成了被驱赶的对象。他一肚子气,恼道:“竟不知位刘宪如此横行霸道!这儿离京城远些,他们真当自己是个土皇帝了!”
林芙道:“咱们还是先找个地方住下吧。这样杵在大街上,也不是个办法。”
这时一旁几个老农路过,立刻便有几个官差模样的过来拿着扫帚去撵,口中骂道:“仔细脏了咱们刚扫过的地!”
林芙皱眉道:“何等嚣张!”
这时官差又瞧见他们风尘仆仆的样子,于是又过来呼喝道:“让开让开!”着便冲他们脚下撒起黄土,泼起水来。那阵势豪横又熟练,一看就是干惯了这等霸道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