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岳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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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豫和高豗最后还是闹到了昭和帝面前,但这种作品归属权的事,只要咬住了口死不承认,那很难能理出个头绪。

    岳林熙这边坚持那首诗是他与友人相约樊楼,应掌柜之邀所做的藏头诗。

    但三皇子却那首诗是他早都做出来的,只是刚巧应景才默记下来。至于什么藏头,那完全就是个巧合。

    而关于人证,每个人也都能拉出五六七个来。

    公公有理,婆婆有理。昭和帝本就不耐参加宴会,见此更是烦躁,最后还是在丽嫔的安抚下,勉强各二十大板然后挥袖而去。

    但是非曲直,仍然还是众纷纭。

    在这种情况下,大众的天平逐渐朝三皇子倾斜。原因很简单,只是有更多的人不希望得到个三皇子抄袭的真相。

    而岳林熙的父亲岳霄又向来孤直,连同朝为官的亲二哥岳清,他都不怎么搭理。

    于是乎,没过几天,朝中坊间几乎已将此事盖棺定论,认定是岳林熙年少轻狂,将三皇子的诗句当成无名氏的给化用了。

    喜欢看热闹的人永远不会少,而若是看到往日里高高在上的人跌落神坛,那更是会有隐秘的幸灾乐祸。

    甚至,有些人都不会掩饰,而是直截了当的给岳家下帖子,投文章。

    谁文人不会骂人,文人骂起人来,不仅不留情面,甚至更是引经据典,花样百出。

    岳林熙坐在大堂,厮们哼哧哼哧的从门房搬来一摞摞书信。

    岳夫人走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他正对着手上拆开的信发呆,脸上木木的,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熙儿……”岳夫人眼睛微酸,心跟针扎了似的。

    听到声音,岳林熙迷茫的抬头,然后喃喃:“母亲。”

    岳夫人扫视了圈大堂,看着地上都堆得满满的,忍不住埋怨:“这些人都这么闲吗?”

    岳林熙苦笑:“他们……他们不甘心自己寒窗苦读十几载,最后却输给了我这个只知道剽窃的儿。”

    “胡!我儿自幼勤奋,你从三岁开蒙,从来就没贪过一天懒觉。就算是高烧,也要坚持把功课昨晚。熙儿,外人只看得到你如今的风光,谁能知道你为此付出了多少!”

    岳林熙苦笑的更厉害了:“娘,您也了,外人只看的到如今的风光。谁会管你付出多少呢?”

    他略顿一顿:“何况,我剽窃的是三皇子,我不过是个刚有功名的白身罢了。”

    岳夫人揉着手中的帕子,眉头揪了起来,最后她迟疑道:“熙儿……你真的,真的没有做错事吗?”

    岳林熙霍然抬头,眼中全是不可置信:“娘您竟然不信我?”

    “当然信你!”岳夫人连忙道:“只是娘想着,人无完人,每个人都有做错的时候,只要认个错,不定事情就会过去……”

    岳林熙原本伪装的平静被碎了,他有些怆然:“可我明明没有做错,为什么所有人都是我错了?我才是被剽窃的那个!”

    岳夫人又心疼又为难:“熙儿,娘没你做错了。只是事已至此,咱们斗不过三殿下……”

    “够了!”一道威严的男声突然从门口出来。

    岳林熙和岳夫人同时往外看去。

    “父亲!”

    “老爷。”

    来人正是岳霄,他容貌周正,浑身气势凛然,一双眼睛灼灼的盯着岳林熙:“你老实告诉我,那首诗到底是谁做的。”

    见到父亲,岳林熙忍不住如他的年纪那样毛躁起来:“是我!是我做的!”

    岳霄追问:“你怎么证明?”

    “那天跟我一起去的有好几个同窗,黄楼二楼的那面墙上,现在应该都还能看得见。而且这真的是首藏头诗,怎么会是巧合!”

    听到他的话,岳霄摇头:“证据不足。”

    岳林熙有些崩溃,他捂住眼睛,鼻子嗡嗡的:“反正就是我写的!”

    “好好话!你要是被送到刑部,也这么对审问你的人话吗?”

    岳夫人站在旁边,原本还有些闪躲,但听到岳霄毫不留情的话,她还是忍不住道:“老爷,您好好跟熙儿,熙儿还呢。”

    岳霄的目光剑一般投到岳夫人身上,岳夫人忍不住瑟缩了下。

    “还?他就是被你给宠坏了。除了读书,他还会什么?这么不经事,就算是无辜的又有谁会信他?”

    岳霄的声音越来越冷:“岳林熙,你到底还有没有证据。若是没有,那便马上公开去向三皇子认错。”

    岳林熙猛然放下手,通红的两只眼盯着父母,心里又悲又苦:“明明做错的不是我,你们为什么不信我!”

    听到他的质问,岳夫人忍不住道:“熙儿,我们信你没有啊。就像你爹的,这件事咱们如果没有切实的证据,怎么斗得过三皇子呢?与其等事情发酵,那不如现在就去认错,你还这么年轻,就算沉寂两年……”

    不想再听下去了,岳林熙甩开手里的纸,踩在那一摞摞的书信上大步跨了出去。

    “站住!”岳霄厉声道。

    岳林熙顿了顿,但却又哑着嗓子道:“真的假不了,我不信这世间会如此颠倒黑白!”完,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岳夫人在他身后喊了两声,但岳林熙充耳不闻,径直就出了院门。

    “你这是要去那?老爷,你快让人拦着他!”

    岳夫人急着追了两步,环顾左右却没发现下人:“那些人呢?人呢!”

    岳霄弯腰,捡起被摔到地上的那张纸:“被我遣走了。”

    正着急的岳夫人突然一愣,她迟疑片刻:“遣走了?”

    “鹭菊,你我结篱,也快二十载了吧。”

    岳霄的声音很平静,但岳夫人却控制不住的,心里冒出些恐慌。她勉强笑笑:“是啊,时间真快啊。”

    岳霄垂着眼,把那张纸给叠好:“我最近得知一个消息,左思右想之下,还是决定来问问你。”

    他顿了顿,随后道:“当年的那杯酒,你早就知道有问题吗。”

    岳夫人霍然后退几步,满脸不可置信:“老爷您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会早知道?那是你们岳家侍女端来的,我一介来做客的孤女,怎么会知道?”

    她又怒又伤心:“若我早知道,又怎么会看着你喝下。”

    岳霄背对着她,岳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顿时心乱如麻。片刻后,她柔声道:“老爷,咱们做了快二十年的夫妻,妾身是什么人,您还不知道吗?”

    “二十年啊……鹭菊,这二十年来,你过的开心吗?”

    岳夫人勉强笑笑:“老爷您为什么这么问,这二十年妾身很知足。”

    屋子里很沉闷,地上散落着书信,外面的日头西沉,光线逐渐暗淡下去。

    岳霄凝视着手里的被折的整整齐齐的纸,喟叹一声:“世上的事,只有做过,那总是有迹可循。我这两天回首往事,总有大汗淋漓之感。鹭菊,或许,我们在一开始就错了。”

    岳夫人脸上绷的很紧,她强硬道:“妾身愚钝,听不懂老爷您的意思。如果没有其他事,容妾身先行告退。”

    岳霄没有挽留,依然保持着背对而立的姿势。岳夫人草草行了个礼,然后仓促的快步走了出去。

    屋外寒风凛冽,像是能刮进人的心底。

    岳府里夫妻俩还在僵持,岳林熙已经走出来大门,开始漫无目的的闲逛起来。

    像这种闲逛,于他而言实在很新鲜。就像岳夫人的那样,他从启蒙开始,就被教育定要重视学业。或许是性格如此,他便真的把所有时间都用在了书上。

    寒窗十几载,终于成功的换来了功名。他短短十余载,按部就班,一帆风顺。

    可以,只要是他想做的,最后都会成功。他实在没料到,现实会给他如此惨痛的一击。

    街上行人稀疏,几名厮只敢远远的,若有若无的跟着他。

    岳林熙胡乱的行走,不知不觉就偏离了平时常走的街道,不知在那里拐了个弯,竟然就进到一条从未见过的巷。

    巷子里的房子都很矮,是他从没见过的那种破旧。岳林熙的思绪略微分了点出来,他以往看书,虽然知道民生疾苦这个词,但心里却是不大能理解。

    必经,吃不起肉,那吃素便是。住不起高楼,那平房便可。

    实在不行,一间草棚也可容身。就像那些先贤隐士,他们自己搭房子种地,不也都活的特别潇洒吗?

    可这这个破旧的巷子里,歪歪扭扭的挤着很多房子,门口悬挂着破布帘,窗户上胡乱塞着杂草。

    这么冷的天,风吹到脸上像刀割似的。可那些在路上行走的儿童,竟然大多都是赤脚,裸露出来的手和脸上布满了冻疮。

    岳林熙迟疑的看着这个地方,他回神去看,却发现来路已不可追。

    举目四望,到处都是破破烂烂。他有些迷茫,邺城里,什么时候竟然会有这种地方?

    几个孩童缩手缩脚的挤在墙角,鼻子下挂着鼻涕,呆滞的眼睛看到岳林熙后,隐隐瑟缩了下。

    岳林熙心里莫名刺痛了下,他摸了摸全身,却发现出来的急,除了身上的荷包里装着几枚果子,其他什么都没有。

    他解开荷包,朝墙角走了几步,温声道:“你们能带我出去吗?”

    那几个孩童先是恐慌,然后发现看见他一脸和善,而且手里还托着个好看的荷包递过来。

    有个胆儿大些的,嗫喏道:“你……你会给……给我们吗?”

    岳林熙点头:“你们把我带出去,那这些就都是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