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恩义
苏幕去拉他,夏侯遮从善如流的把手放到他手心。
“啧。”苏幕别过身子捏着他的腮帮:“你是不是借酒装疯啊?给我把话清楚。”
夏侯遮被捏成了鸡嘴,他皱着眉,眼睛朝下看,似乎对自己现在的样子很好奇。
“唔。”
“唔什么唔,我才不信你会在外面喝醉。给我老实点。”
听到这话,夏侯遮很干脆的上身一倒,猝不及防下苏幕把他拥进了怀里。
“阿幕。”
“嗯?”
“阿幕。”
“干嘛。”
夏侯遮把头在他怀里拱了拱,然后用力搂住他的腰,像是抱住了期待已久的宝物,语气里都是开心:“阿幕!”
苏幕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只能胡乱揉着他的头发泄愤:“给我起来!喊魂呢!”
“太卜喊魂没用……”夏侯遮的语气突然低落下来:“他让我等,我就一直等。”
苏幕顿了顿手:“等?你,等了多久。”
“好久,吴韶的头发都白了,我没白。”他似乎在炫耀:“我才不变老,变老了阿幕就不喜欢我了。”
“哦?”苏幕捏捏他的耳朵:“阿幕就那么肤浅?”
夏侯遮用力摇头:“我的阿幕,天下第一好。”
完他顿了顿,随后声补充道:“就算肤浅我也喜欢。”
苏幕:“……”
使劲揉了他一把,苏幕拍着他脑袋:“你才肤浅,你全家都肤浅!”
夏侯遮闷头闷脑的任他,然后瓮声瓮气道:“阿幕也是我家的,你不许他。”
不得不,在反驳这方面,夏侯遮每次,每次都能让苏幕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苏幕重新捡起之前的话题:“那太卜让你等,你就等啊。”
“我没有其他办法了,所有人都我的阿幕没了。”最后两个字夏侯遮的很轻,似乎不愿意去触碰那后面代表的意思。
随后,他的声音突然委屈下来:“阿幕也是个骗子,他回去就和我成亲,可是却把我丢下了。”
“骗子……”
夏侯遮满含控诉,可他的手却一直牢牢的抱着苏幕的腰,而且还越抱越紧,透着股恨不得血肉相融的狠意。
苏幕也纵着,他顺着夏侯遮脊背抚摸,也不话。
在他的安抚下,夏侯遮松开了手,含含糊糊道:“不准再离开我。”
“好。”
苏幕答应的很轻易,夏侯遮似乎有些没想到,他微微抬头,抬到一半又顿住了。
“我,好。”苏幕今天很有耐心,他把夏侯遮的脸掰过来,让两人四目相对:“这次,我不骗你了。”
屋外人声渐稀,侍卫们已经换了一次防了。
十二兴冲冲的跑过来,守在屋外的甲九突然伸出腿,十二灵活的侧翻躲了过去。他诧异道:“九哥你干嘛?”
甲九抱着文书靠在柱子上望天,姿势深沉:“干嘛?救你的狗命。”
十二懵了懵,望望他,又望望禁闭的门,突然就福至心灵:“啊……”
他红着脸嘟囔道:“大白天的……”
甲九踹了他一脚:“想什么呢?一天天的,就知道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我看主子的对,你就是太闲了!”
十二后退几步:“大白天的关门,你还在这守着,换谁都会那么想吧!”
甲九翻个白眼:“你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十二遮遮掩掩的闪烁其词,他伸长脖子朝屋里看看:“九哥,主子真的决定出征了?”
甲九上下扫视着他:“把你的心思收一收,不管主子出不出征,你都上不了战场。”
十二立刻就不干了,他急道:“为什么啊!上次在南越你们就不让我上战场,为什么这次还不带我!我不管,我也要去!”
“你以为上战场是简单的事?”甲九皱眉:“那不是逞匹夫之勇的地方!”
十二不服气:“我怎么就匹夫之勇了,我知道,军队里最重要的是服从命令,我一定听话!”
甲九有些牙疼:“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心心念念的想上战场?那里到底有什么吸引你的!”
“你们不懂。反正我一定要去,你们不带我,我就去找公子。公子肯定不放心主子的安危,嘿嘿。”
甲九看着他人得意的样子,冷笑一声后凉凉道:“是的哦,公子肯定不放心主子的安危,所以你就是去保护主子的是吧。王八蛋,你把脑筋动到公子身上,胆子可真大啊。”
面对他的嘲讽,十二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洋洋得意的昂着头:“以前是你们的一言堂,现在公子才是最大的——”
甲九懒得理他,站直了身体后掸掸灰,不紧不慢的道:“可惜啊,公子也要去。你折腾半天,难道是没收到消息?主子已经下令了,甲字营除了二哥,可是都得跟去哦。”
完,甲九笑眯眯的摸摸傻弟弟的头顶,慈祥的道:“而你,注定是要贴身保护公子的。”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十二有些傻眼,他张开嘴巴:“刀剑无眼,主子怎么会让苏公子也过去!”
甲九瞧了瞧日头,思索了下便干脆扯着他往外走:“真是傻,有什么地方会比主子身边更安全?”
十二还是不敢置信,他垂死挣扎的问道:“你是不是在骗我,公子他只是个书生,他去那边能干吗啊!”
甲九斜视他,用力抖了抖手里的文书:“文人杀人不必刀,真正厉害的是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天天跟着公子,结果连人家做了什么事都不知道。
可真是个傻孩子!你啊,有看乱七八糟情报的功夫,还不如多看点公子批示的文书呢!”
十二彻底焉了,他瘫软着四肢,扯着他的甲九啧了声:“你怎么比猪还重!”
随着边关告急的情报一封接着一封抵达,京中的形势越来越严峻。
昭和帝似乎完全破罐子破摔了,他整日留宿于飞宫,不停的召幸宫妃。
即使短短两天,已经有两位老臣撞死在宫门口,文武百官齐齐请命,他也恍如未闻。
镇北公闭门谢客,邀请夏侯遮的人越来越多。每天他回府的时候,来不及洗漱,就要不停的接见属下。
各种命令如雪花般飞了出去,夏侯府里的人手不动声色的往外迁移。
终于,那封带着酒气的,连玉玺都盖歪了的圣旨被匆匆送到了夏侯府上。
太监宣读完圣旨后,谄媚的奉承道:“夏侯将军英武盖世,驱逐蛮夷非您莫属。奴婢出来之前,就连宫里的娘娘都托咱家给您带话,是全仰仗将军了。”
夏侯遮接过圣旨,表情未变:“大监严重了。”
等到宣旨的人走远,不等围在外面的人求见,夏侯府立刻以忙于备战为借口闭了门。
府里的东西基本都点好了,除了必须留守的,其他人手全都先去了城外的长缨军营。
苏幕从屋里出来,看着圣旨,他叹道:“丽嫔竟然那么看重她的母亲,这个谢礼可真是太大了。”
这道圣旨,其实昭和帝早就拟好了。他这几日故意装作满不在乎,让百官心焦,为的就是能顺利颁下这道圣旨。
毕竟,夏侯遮太年轻了。当初南越,他只是副帅。如今跟随夏侯翎多年的副将已经卸甲,若是出征,那些大臣肯定会折腾个人去掣肘他。
但经过这两天的拖延,百官如今只求速速派去援兵。
昭和帝本算今晚召见夏侯遮,然后当面委以重任。然而,夏侯遮却不想顺从他的计划。
这道圣旨,是丽嫔灌醉了昭和帝,然后在他半醉半醒间诱使他盖了章,随后顺势让宫中的太监把旨意传了出去。
夏侯遮将圣旨丢给旁边的人:“她是被寡母抚养的,感情很深。”
“是啊,谁能料到她舅父竟然是那种人。竟然任由仆人欺凌自己的亲姐姐,若不是咱们的人一直看着……老人家这次就真的凶险了。”
苏幕有些唏嘘,他实在没有料到,当初在樊楼遇见的那位卖绣品的老人家,竟然会是当今宫中最得宠的丽嫔的母亲。
她早年丧夫后未嫁,一直孤身靠着绣品抚养女儿。然而在她女儿丽娘十四岁的时候,她竟然得了怪病,神智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无奈之下,她们孤儿寡母只能去投靠了娘家。
没过多久,长开后容貌迤逦的丽娘便被舅母送到郑府做仆人。
郑国舅看她奇货可居,调教一番后就送到妹妹郑贵妃的宫里。
几经辗转,宫中便多了位盛宠不衰的丽嫔娘娘。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丽嫔的舅父目不识丁却也做了个官,表哥更是由郑国舅保举,进了御林军。
然而,不知是欺丽嫔被困深宫还是毫不在意,他们竟然纵容家中仆妇肆意克扣老太太的餐食物品。
丽嫔每年送出来供养母亲的郑财珍品多不胜数,她原本以为至少能有部分被用在母亲身上。
然而事实却是老太太住在简陋的屋子里,还得靠自己做绣品去卖才能混个饥饱。
苏幕看到的情报上,丽嫔的舅父甚至动过几次杀心,因为他觉得只有老太太死了,丽嫔才会一心一意的扶持仅有的亲眷。
他羡慕郑国舅,觉得既然郑贵妃可以让娘家那么发达,那如今比郑贵妃更受宠的丽嫔为什么不可以呢?
都是娘家人,凭什么郑国舅可以高官厚禄,他却只能做着管市井的官。都是外戚,别人可以自己为什么不可以呢。
若是丽嫔的娘死了,那她总该清醒一点,明白自己最亲的是谁了吧。
看完那些,苏幕只能感慨一句:人心不足蛇吞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