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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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风解冻,冰雪皆散而为水,化而为雨,故名雨水。

    今冬因为其他两部趁火劫,谒葛部损失最重。联合攻大渊的计划正是谒葛新王提出的。不想被吞并,那就只能转移矛盾。

    北凉虽然陈兵于碎云关下,但恰逢雨水节气,关外也应景似的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天气不好,攻城的步伐便被拖慢了。

    前锋的谒葛部试探着攻了几次,但雨天城墙滑,袁奇仁又像个乌龟似的死死缩着关里。

    不论他们的人怎么骂,城墙上的人都像聋了一样,但走近了却又会立刻箭雨伺候。

    这么折腾了下来,谒葛部什么便宜没捞着,倒是损失了不少勇士。

    其他两部站在旁边看笑话,谒葛新王气的在牙帐里破口大骂。

    碎云关后面就是泱泱中原,粮草充足,城里完全拖得起。但北凉却是以战养战,虽然大渊没来得及坚壁清野,让他们多少抢了点东西,但那些子根本养不了这几十万大军啊。

    北凉出兵的目的就是掠夺,碎云关这块难啃的骨头,就是挡在他们面前最大的障碍。

    所有人都知道,只要踏平了这座城,后面就是一望无际的,肥沃的乐园。

    到时候,美酒美食美人,大批的财富和奴隶都唾手可得。

    想着那些东西,北凉人望着碎云关的眼睛越来越红,蠢蠢欲动的气氛在四处蔓延。

    比起在外面淋雨受冻的北凉大军,守在碎云关的大渊士兵其实也没舒服多少。

    袁启仁治军严谨,同时又平易近人,碎云关在他手底下经营了几年,整体风貌焕然一新。

    然而,自从二皇子被调来后,碎云关里便有些乌烟瘴气。

    高豗身份贵重,比袁奇仁不知道高了多少级。他来了之后没闲多久,就网罗起一群人,捡起了以前的那套勾当。

    毕竟,不是谁都服气袁启仁。若是攀上了二皇子,等到他回京的时候,表现的好不准就会被带回京,那就不用再留在这里,天天看着远处的燕州心惊胆战。

    高豗不止杀平民冒领军功,他还唆使部下对袁启仁阳奉阴违,不管懂不懂,每件军务都要指手画脚。

    发展到后来,就连朝中发往这边的军饷,他都要先截下来,玩乐一番后再故作大方的散发下去。

    对于这些事,袁启仁向来是能忍则忍,只希望等这位主子玩腻了赶紧回京。

    然而,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后果,却是让高豗捅出了大篓子。

    北凉与大渊之间必有一战,这件事袁启仁是早就清楚的。为此,他厉兵秣马枕戈待旦,时刻都准备着。

    但这并不代表着,他就希望这一天猝然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他眼前。

    站在城墙上,看到下面密密麻麻的异族大兵。比起身边腿软了的高豗,袁启仁的心里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终于来了。

    高豗被捧剑扶着,他踉跄着往后倒,满脸仓皇:“袁……袁将军,孤,孤先回京……对!你赶紧让人,就就让你的那些亲卫,快护送孤返京!”

    袁启仁身边的将士们对他怒目而视,一名将更是忍不住冷笑:“二殿下,这些可都是冲着您来的呢。他们可是了,只要交出屠村的罪魁祸首,再进行赔偿,那就可以考虑退兵呢。”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那些蛮子只是胡乱开口,就算真的把人交出去,不大肆劫掠一番他们也绝对不会退。

    但高豗不知道,听到这话他面色大变,连忙色厉内荏的怒斥:“放肆!您竟胆敢以下犯上!”

    话的将十分不屑,袁启仁面色冷淡:“二殿下千金之躯,确实该先行撤退。但现在正值用兵之际,请恕在下无法拨出人手。”

    捧剑把高豗护在身后,厉斥道:“不拨人手?那若是二殿下有什么闪失,袁将军你可担当的起!”完,他猛然朝着袁启仁拔出了剑。

    然而,他剑还未完全出鞘,那些往日里闷不吭声的将士们竟然齐刷刷都亮出了武器,密不透风的将袁启仁护在中间。

    高豗瞪大眼,他抓住侍从的袖子:“你们是想谋反吗!”

    袁启仁示意那些人收起兵器,他瞥了眼高豗:“二殿下,局势紧急,恕在下不能再跟您逗乐了。您若是想走,随时可走,末将这边可能暂时就顾不上您。”

    完他便转身,边走还边不停的下着指令。

    一群人呼啦啦的走光了,除了侍卫,只留下寥寥几个往日里攀附高豗的军官。

    那几人尴尬的笑笑,有个开口道:“殿下,敌人都在关外,其实咱们自己走也不是……”

    高豗一脚踹过去,他眼里闪着凶光:“不是架空袁启仁很顺利吗?啊!那怎么还有那么多人听他的!”

    被踹了个踉跄的军官心里冒出怒气,但他还是迅速挂上笑脸:“殿下,这大敌当前的,反正袁茶壶仗厉害,就让他在这挡着,咱们先跑吧。”

    高豗上前几步,朝下看了眼后迅速收回视线,他背过手,藏起颤抖的手指:“跑什么跑?他袁启仁不是能耐吗?这方圆百里,有那座要塞能比得上碎云关。”

    捧剑上前应道:“除非有精兵护送,不然这一路上光盗匪马贼就不知有多少。相比之下,殿下还不如留在关内。”

    那个军官还不死心,他赔着笑道:“虽然有马贼,但那些都只求财。万一……北凉可是会要命啊!”

    高豗脸色一变,他用余光扫了眼城下,半响后,他在那几位军官殷切的眼神里冷笑一声,径直走了。

    “殿下!殿下你一定三思啊!”

    捧剑拦住还想追的人:“各位留步,殿下自然有他自己的考量,各位稍安勿躁。”

    有个军官急得跺脚:“哥,您是不知道北凉的兵有多凶残!他们完全就是蛮夷,以虐杀取乐,还会吃人啊!”

    捧剑眼芒一缩:“碎云关易守难攻……”

    “那燕州就好攻了吗?哥你信我,袁启仁再神武,他也不是夏侯翎啊!北凉这次是铁了心要进关,最多半月,碎云关必破无疑!”话的军官声音压得很低,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急迫。

    捧剑脸色也有些发白,他勉强道:“在下会转达的,各位……有什么消息定要及时送过来。”

    话已至此,那几人只能住嘴,他们彼此对视,都是愁眉不展。

    高豗快步回到特意给他腾出来的府邸,神色一会狰狞一会恐慌。他绕着大厅踱步,手里的剑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府里的侍婢们远远站着,推三阻四的没人敢过来。

    不知想到什么,高豗喘着粗气,提着剑用力的在厅内胡砍乱剁:“啊!你该死!你们都该死!”

    有个下仆匆匆沿着走廊过来,他神色惊慌,也没多注意,刚到大厅就喊:“殿下——”

    高豗猛然转头,猩红的眼睛直愣愣盯着他,那个下仆的话被卡进喉咙里,哆嗦着就要后退。

    然而高豗没有给他逃跑的机会,三步并作两步就追了过去。

    温热的鲜血溅了出来,高豗闭上眼,感受到那股子扑面的腥甜,他心里的狂躁终于开始纾缓了。

    被一剑穿心的下仆倒在地上,他抽搐着,鲜血在身体下蔓延。那些红色沿着台阶,慢慢淌到了院子里。

    “当啷。”

    高豗把剑朝地上一丢,远处观望的侍卫们立刻上前将尸体拖了出去。

    婢女们端着水,把头深深埋进胸口,不发出一点动静的清理地面。

    捧剑回到府邸的时候,高豗用手捂住眼睛,仰躺在椅子上。

    “殿下,袁启仁不准部下出门迎战,好像是算要一直缩在关里。”

    高豗慢半拍道:“哦?不迎战。”

    捧剑皱眉:“昨天就派了八百里加急回京求援,也不知道援军什么时候能倒。要是能撑到援军来,您何必要出关呢?”

    “援军。”高豗恢复了点精神:“距离这里最近的驻兵是那处,多久能来?”

    捧剑思索:“一般援军都是京中调配,碎云关这里,应该会是镇北军来援。时间不准,但差不离就是五六天左右。”

    “镇北军……”高豗睁开眼:“镇北军会来吗?不是当年李惜辞要援燕州,父皇不准,所以他便放话燕州一日不还,他便一日不踏足碎云关吗?”

    “那不过是气话罢了,更何况镇北公十几年都没在军中,他可不一定能管的了镇北军。”捧剑把消息细细的禀报,随后道:“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这中间出了差错,北凉在援军来之前就攻破了城门,那……殿下您可要早做决议啊。”

    高豗翻了个身,神色变幻不定。

    “你刚刚,袁启仁在让一部分人从西门撤出去?”

    捧剑点头:“都是老弱病残,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还浪费粮草,先撤下去也是应当的。”

    高豗盯着窗户,涣散的眼神渐渐聚集,他勾起唇:“呵呵,孤,也得走。不过,孤可不能白来这一趟。”

    求救的急报一封接着一封发出去,但回来的却都是敷衍之词,援兵正在调集,再坚持几天。粮草在筹,还是要坚持几天。

    坚持坚持,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言下之意就是让碎云关的守军想办法多守几天,最好不要太指望还不知在那里的援兵。

    对于这个消息,比起底下将士们的悲愤,袁启仁倒是很冷静的就接受了。